盛林正要回答,抬头见傅子越敞着领口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新衬衫,裤子却是配了白色休闲西裤,袖口随便卷了卷,这几日在剧组没怎么打理头发,他信手把额前几缕微长的发丝顺着向上捋开,一时间轻佻又倜傥,盛林的心猛跳了几下,全忘了刚刚在想什么,只顾着痴道:“我就知道这衬衫你穿好看……”
傅子越低头看了眼,微微笑,“你喜欢就好,等天凉一凉我多穿给你看……还要换下一件吗?”
盛林正要点头,余光又扫到满地玩具,想起傅子越刚刚问他的话,沮丧起来:“这些东西怎么办啊,太占地方了,到时候还要带回北京,好麻烦。”
傅子越一沉吟,想到个法子,“我们取景的那个村子挺穷的,有不少小孩,回头拿去送给他们吧。”
盛林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吗?!”
傅子越无奈叹气,“真的,特别穷。”
有时候想起来,傅子越都不知道卢导堪景的时候怎么找到这里的。一方无水无田的土地,破败的房屋,盛夏也枯黄的草。起先女主隋瑶的戏份不多,还需要脸上先抹点灰在入画。最近几日都是他和隋瑶的戏,隋瑶只需要上午在风里站上了一会,自然而然就灰头土脸起来。她皮肤娇嫩受不了,正式开拍前每天都带个面纱在脸上。
就是这样的地方,没有学校,没有田耕,没有野牧。剧组禁止演员和当地人多交流,怕是有不良影响,傅子越只听卢原说起过,这村子大部分人都靠低补活着,这次拍摄能让村子里有一大笔进项,希望能好起来。有钱送小孩子能去城里读书,下一辈才会有新出路。
剧组主创们驻扎在省会城市的远郊,已经是在距离拍摄地最近的地方找到的五星级酒店了,饶是如此,开车走国道通往这个拍摄的村子,仍然要一个多小时车程。周边再大一点勉强还有个镇子,经济状况略好一些,但也没有太正经的酒店,剧组场务和群演为了往返方便,都住在那边。
盛林只去了现场几次,因破败不堪,还以为是搭的场景,没想到竟是实景。听傅子越寥寥说完,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感慨,看美男走秀的心一下淡了。把衣服往沙发上堆了堆,说道:“明天让小丁来帮你收拾吧,我们早点睡,明天我也去现场看看。”
“好。”
第二天,盛林特地等傅子越收拾好走了,才自己坐车去现场。尽管他十指不沾春阳水的幸福长大,但也并非对“贫困”一无所知。世界这么大,家里人总还是要他多开眼界,扎根生活。然而,真正面对面的目睹一片荒凉的未来,对盛林而言还是第一次。
他到现场先和卢导打了招呼,两人有阵子没见,卢易生还以为他已经离开,颇有些讶异。盛林便解释:“我在当地玩一玩,不敢耽误您拍摄,所以一直没来过。”
卢易生没多想,让助理拉了凳子给盛林坐下。
盛林对着监视器,眼睛里却顾不上看男女主,只慨叹自然恶劣。看了一会,他溜出去,见剧组的场务分站在现场不远处,拉着隔离带,避免当地人的围观。封锁至此,还是有不少小孩子站在旁边看热闹,他们要么赤足,要么穿着不算完整的衣服。好在夏天还没结束,也没有着凉的说法。
大人们可能是看了一阵子,早就已经过了兴致头子,往远处走,有坐在干草垛上打牌的,也有妇人们干坐着聊天,不见劳动迹象。盛林皱起眉头,一时确实想不起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维持生计的法子。
他好奇,就拽了个场务大哥聊天,问了问情况。场务平时都是干辛苦活,出身很多穷苦家,闻言就笑了,“有路子的进城打工呗,没路子的就这么等着,反正有政府接济着,赖活着也是活。”
“……”盛林缄默。
场务倒不觉得有什么,还感慨:“还好这地方穷,大家连个手机都没有,不然天天在一个地方,还要防着被偷拍传上网去,可麻烦着嘞。”
盛林不知道该说什么,转悠一圈又回来,走了一会,脚面全是灰土,一万多块钱的小白鞋,变成了大黄鞋。
傅子越正好拍完一场戏,和女主隋瑶两人并肩从镜头前走出来。摄影和灯光赶过去调整机位和布景,演员们也能坐下来歇歇,喝口水。
隋瑶的助理一边打开小风扇,一边递出纸巾,就见隋瑶赶紧把脸上的灰轻轻沾去,往脸上涂了点木瓜膏,随后重新带上面巾墨镜遮阳帽,动作麻利又熟练,对自己吃饭的脸蛋儿爱惜得很。
傅子越倒没什么举措,往伞底下一坐,拿剧本当扇子挥了挥,感觉也不是很热,就索性作罢。盛林随后走过去,想和他说几句自己感慨。却没想到,还没走近,隋瑶就摘下了墨镜,夸张地喊:“哎呀,盛总,您怎么来啦?”
盛林脚步一顿,男女主挨在一起休息确实很正常,他太久没来剧组,浑忘了现场还有这么多耳目的事,只好敷衍地冲隋瑶笑笑:“隋瑶小姐辛苦啦,拍这个戏不容易。”
隋瑶连面纱都扯下了,笑眯眯的,“这不算什么,演员嘛,遇到好的项目,就是要多付出一些的,这本来就是我们工作。盛总快来坐,外面太热了,我这里还有个小风扇。”
准备得倒很齐全,盛林心里想。
他很给面子地往隋瑶那边走去,便见她助理熟练地搬出一个休息的折叠椅,递风扇,倒水,还打开保温盒,请盛林吃水果。
盛林下意识扭过头,给傅子越递了个眼色,示意你看看人家!
同样都是想抱金主大腿的,怎么傅子越就不知道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傅子越忍不住笑,拿剧本挡了一半脸,也回给盛林一个眼神,随后指了下背对着众人的助理小丁。
意思是,助理有差距,不能怪他。
盛林没控制好,鼻间逸出一声轻哼,心道就会找借口。
傅子越隔得还有些远,并没听见,倒是隋瑶人精听到了,关心询问:”怎么了盛总?”
盛林尴尬地轻咳,“没有,这里空气不好,我不舒服。”
隋瑶叹气,“哎呀,可不是嘛,大家每天都好辛苦的。你看我们演员,有时候还能去房车上躲一躲,其他工作人员只能风吹日晒着,真是太不容易啦。”
她眉目生动,顾盼生姿,哪怕一身狼狈,说出这番话的情态都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感,若非盛林不是直男,此刻怕是要真被这位大美人迷住,感动于她的善良和同情心了。
盛林不吃这套,可剧组当下人员众多,不少人都悄悄留意着他。蓦然起身拂掉女士的面子不是盛林的做派,况且隋瑶说得也不算假滑。他一转念,见隋瑶亮晶晶的双眼,又动了别的念头。要是能够让大家误会自己其实对女孩有意思,是不是就不会有人怀疑自己和傅子越的关系了?
想着,盛林果然一拍大腿,做作地附和:“哎呀,真的是,还好隋小姐提醒我了,大家真的不容易,这样吧,今晚收工我请大家吃火锅,一会我和卢原说,让剧组给大家安排!”
隋瑶愣了愣,剧组上下几百号人,平时吃盒饭都是不小的一笔成本,她前几天在剧组过生日,也不过是请全组上下喝了个冷饮,就算盛林阔绰,也不至于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这样请客吧?
但一转念,隋瑶又接受了。不是都说盛林家底厚嘛?那请组里吃顿饭应该也不算什么!
她美目流盼,很高兴地笑起来,“盛总太给面子啦,真好,我想吃火锅好久了,为了节食减肥平时都不敢吃,今天借盛总请客,那就是我的cheatday啦!”
说完,她斜睨了眼助理,助理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跑去通知制片主任——资方老板盛总说啦,晚上给大家改善伙食,安排吃火锅。
制片主任听了却不太敢安排,话虽然是盛林说的,可这钱没给到位啊,还不是要他们垫付?等垫付完了,老板们的面子给了,万一盛林忘了打钱,这不又成预算里的窟窿了?他敷衍走了助理,扭头去打电话请示卢原。
卢原隔着电话端叹息,很无奈,“吃呗,盛总直接给我转了十万,回头我和财务过账吧。他说要让大家吃好的,你看看当地能送外卖的火锅店有哪家比较好,没有合适的就包个酒店,今天现场盯紧一些,早点收工,让大家去吃顿热闹的,我也和导演知会一声。”
制片主任僵住,打钱这么快?
再看看不远处的演员休息区,盛林挨着隋瑶坐着,两人正谈笑风生。平时遮得严严实实的隋大小姐,这会儿又露胳膊又翘腿,脸也不防晒了。
行,真是厉害。制片主任竖起大拇指,扭头在现场喊:“今天盛总探班,请客大家收工吃火锅,大家一起谢谢盛总啊!”
现场一瞬间沸腾,各部门的人都齐齐喊:“谢谢盛总——”
盛林没想到还有这一套,他正坐在隋瑶身边假装直男好色,被全场近百人忽然望过来,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傅子越在旁边看戏快要笑躺下,整个人进入震动模式,肩膀都在抖。
盛林隐隐听到他笑声,立刻回首瞪过去,却遮掩不住自己耳根通红。
他再也坐不住,尴尬地敷衍几句隋瑶,就跑回傅子越身边呆着,拿出一副熟人姿态,嘴上却低骂:“还不都怪你!”
傅子越悄悄牵过他的手握住,但脸色还有笑,两人目光相触,盛林又羞又窘,傅子越却视线柔软。他捏着盛林的手揉了揉,轻声打趣:“盛总好风流。”
隋瑶见盛林转身就走倒不生气,反正大家都已经看到了,风头也出在她身上了。她得意洋洋翘翘腿,嘴角轻扬,享受着各种各样目光的注视和议论,重新把墨镜戴了回去。
正经人家的有钱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她迷住了。
很快,剧组里都开始流言蜚语,说盛林正追求隋瑶,每天都往她房间送一捧玫瑰。可惜隋瑶不接招,每天定时健身游泳,关门睡觉,洁身自好。
卢原听着这些荒腔走板的谣传一阵无语。
这玫瑰,多半是隋瑶自己订的——她本来每周都往房间里订花;
那盛总,晚上比隋瑶关门关得还紧——只不过关的是傅子越房间的门。
娱乐圈,你没救了。
第32章 半途而废
盛林见识了当地的贫瘠, 回来便与傅子越商定, 等到电影杀青,就以剧组的名义将他买回来的这些玩具周边送给孩子们。傅子越听他这样说, 便当这事过去了, 让助理把东西整理好堆放在房间角落里,两人都没再提及过。
傅子越身体恢复, 拍摄进度也重新加强,收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盛林嘴上没说什么, 只是晚上格外缠人。
剧组驻地的酒店在摄制地和市中心的中点上, 虽然奢华精致服务到位,但地处郊区,周围游乐设施也没什么。盛林不死心,白天无趣的时候又在网上搜寻一番, 才发现当地居然还有马术俱乐部, 离酒店不算太远。他过去参观一番,不仅马匹优良,场地开阔,连装潢都颇有些英伦风格。盛林闲着也是闲着, 便痛快办了卡,每天都来玩。
傅子越听他说了很意外, “你会骑马?小时候学的吗?”
两人窝在被子里, 傅子越今日拍了一场夜戏, 收工回来的时候盛林已经吃过晚饭洗了澡。傅子越便先去洗漱, 盛林就围在他身边叽叽咕咕地说今天出去玩的事。两人随后躺下, 盛林兴奋劲还没过,讲得手舞足蹈:“不是啊,北京哪有正经的马术学校?我是出国才学的。”
那时候他在英国读书,同学里有个香港人,喜欢赌马。盛林跟着玩了几次,赌没上瘾,反倒发现骑马男人不仅姿态高挑挺拔,连身材都比寻常健身出来的要更加紧实好看。盛林一时心动,正巧英国又流行马术,他便扭头跑去报名学了。
盛林还记得自己那个高大教练,是他特地挑的。对方是莱斯特人,却说一口正宗RP英音,肌肉包裹在黑色骑装之下,一抖马鞭飞扬驰骋,夕阳余晖里,整个人都在散发金光。他坚持跟着教练学了半年多骑马,进步飞速。
因为课业不重,所以盛林当时每周至少去上两次课,他本来就有兴趣,为了泡教练也十分用心,两人相处融洽愉快,哪怕教练常出口冷极了的英式幽默,盛林也捧场大笑,眉眼弯弯,回应热情。
来学骑马的东方人很少,盛林有时候不上课,自己骑着玩,也颇吸引旁人目光。相处久了,尽管内敛如英国人,教练也忍不住夸盛林性格好,既有东方人的含蓄,又很懂英式风趣。就在盛林以为一切都要水到渠成的时候,教练忽然他发了一封邀请函。
他决定和恋爱四年的女友订婚了。
教练没想到自己教学之余还能和顾客成为朋友,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自己工作的成就,于是希望盛林也能出席自己的订婚典礼。
盛林看着邀请函上一笔流畅的花体英文,在家里打发脾气,借酒浇愁,醉后跑去William的公寓里混着中英文撒酒疯,吓得William险些报警。
不过盛林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去了教练的订婚仪式。
他知道自己的教练喜欢看球,当然,没有哪个英国人不喜欢足球,于是送了他自己主队的季票做礼物,当然还有一套传统的中国瓷器,价值不菲;给他的未婚妻买了一套昂贵的护肤品和中式的刺绣摆件。夫妻二人感动非常,与他紧紧拥抱,合影若干,发在Facebook上表达了对“mybestChinesefriend”的感激之情。
盛林一边辱骂对方一边在fb上点赞,事后找了个借口,再也没去骑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