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了这个猜想,陆云起不难找到蛛丝马迹。而且,既然穆清早在他还没有被领养的时候就找到了他,这个领养人也是值得被怀疑的,能安插一只宠物,难保不会安插一个人。
陆鸿远看着两人,慢慢道:“当年,王上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想给您更好的生活,并没有恶意,希望您能理解。”
陆云起嗤笑一声,“称呼改的真快。”
陆鸿远皱皱眉,他知道陆云起知道这件事后可能一时间会难以接受,穆清不放心让别人领养陆云起才决定让他来做这件事,而没有在更小的时候领养,是不想他们过于亲密,原本他们是想瞒着一辈子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陆云起看着穆清,“我要听你跟我解释,原原本本,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
穆清示意陆鸿远先离开,在人走了之后,他才开口,“云起,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穆清本来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陆鸿远会领养陆云起,陆云起不会知道有灵族的存在,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在下一世,穆清会在找到陆云起之后亲自抚养他长大,和他建立契约联系。
但是红鲛珠的提前成熟让穆清在博楼查到的方法成为了可能。穆清得到红鲛珠之后,将禁地湖水的力量融汇了进去,又复制了姜觉晓和许闻声这对双生麒麟之间独特的联系,和着他的血让陆云起服下去,联系就算是建立起来了。
他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陆云起看着穆清,他爱他,正因为爱他,才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的声音很平稳,冷漠得像是面对背叛者,“穆清,把我像猴子一样耍很有意思吗?操控我的人生,看着我在你既定的轨道内成长、前进,是不是很好玩?陆……鸿远潜移默化中是不是给我灌输了很多东西?把我养育成慕焕之?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这样虚假的人生有什么意思?我还是我吗?在你眼里,我不应该存在对吗?你爱的永远还是慕焕之!
“怎么做都是你在决定,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意见,你从来没有想过我是不是也愿意这样做,我是不是愿意跟你一样拥有无尽的人生,在无尽的时间里逐渐厌弃生命?你对我言听计从,是出于愧疚还是什么原因,嗯?
“也许你爱我,但是这样的爱……我消受不起。”
“云起,你别这么说,”穆清的神色有些凄惶,“我承认我这么做有些自私……”
陆云起打断穆清的话,“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就把话说明白了。你从一开始就背叛了我,还想让我做什么?你的做法,我理解,但是,我不认可,也不可能接受。”
“云起……”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言尽于此,我们当初说过的,好聚好散。以后……不要再来找我。”陆云起往里走,错过身后,停了下来,“棋社归你了,投资不用还给我,我不差那点钱;博瑞的职务我会派新的人去,股份按照股价买过来;公寓……我不会再住了,随你处理。”
“云起!”
陆云起没有再理会穆清,回房间换了衣服,离开了这里。他不想再待在这里,这让他觉得恶心。
对整个人生的否定让他的心绪一下落到了谷底,他讨厌被操纵,但是此时此刻又感觉到了巨大的无力感,他能怎么办呢?能怎么办。性格一旦形成很难改变,陆云起不知道如果他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他还是不是他?
陆云起开着车离开后,在空旷的路面上疾驰了一段,最后在路边停下了。他放低了靠背,闭上眼,在冷冰冰的车内,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漫长的一个晚上。
陆鸿远在陆云起离开后,走到穆清跟前,单膝跪了下去,“请王上责罚。”
穆清望着陆云起离开的方向,“不是你的错,错……在我。”
“王上……”
“不用说了,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是要继续留在人界还是回灵族,你自己拿主意吧。”
“是。”
穆清回了银水湾的公寓,在地暖的烘烤下,室内温暖如阳春,穆清却觉得如坠冰窖。焦糖是能感知穆清的情绪的,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腿,似乎在难过,也似乎是在安慰主人。穆清抱起焦糖上了二楼,进了卧室。
还在元旦假期,但是陆云起不想再等两天了,第二天就给邓可宁打了电话,让她去处理和穆清有关的几项事务,主要是博瑞的职位和股份。
邓可宁办事的效率很高,下午就准备好了,陆云起看过之后,她自己给穆清打了电话,知道人在银水湾,就带着东西去找人了。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陆云起决定这么做,甚至不愿意再见人一面,然而她只是一个助理。
穆清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样,平静地签了文件。
邓可宁出了门,想了想打了个电话。
冯鹤轩、靳邵元两人在办公室附带的休息间里找到了陆云起,多亏了邓可宁,不然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靳邵元看着桌上的酒瓶,皱皱眉,“你这是喝了多少?”
陆云起从地毯上爬起来瘫在沙发上,嗓音沙哑,“你们怎么来了?”
“你助理打的电话,”冯鹤轩从吧台那儿拖了个高脚凳坐过来,他们接到电话就收拾收拾回来了,“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破产了,你不是最看不上借酒浇愁的人吗,至于把自己搞成这样?”
陆云起叹了口气,“你们俩别在我眼前烦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刚分了手还不能让我颓废两天?”
靳邵元坐在陆云起边上,伸手拍拍人的肩膀,“你跟穆清不是好好的嘛,怎么突然要分手,听邓可宁说你还把博瑞给收回来了,这是要彻底断绝关系啊?”
“要断自然是断干净,不然还留着干什么,过年吗?”
“你分手就分手吧,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干什么?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你这样子,穆清甩的你?我不信,你既然难受,干嘛还要跟人分手?”靳邵元就不明白了,陆云起和穆清的关系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怎么说分就分了?陆云起不是随随便便提分手的人。
冯鹤轩看着一堆酒瓶子,有点糟心,起身把酒瓶子收拾了放到门外,他把两件外套丢给沙发上的两人,“衣服穿上,我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陆云起没动,“你们不明白。”
靳邵元起身倒了杯水塞到陆云起手里,“我们是不明白,你说了不就明白了?”
陆云起仰靠在沙发上,高空的凛风闯进来,迅速带走了酒气和热气,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被操纵的人生,你们能接受吗?”
冯鹤轩和靳邵元面面相觑,陆云起这话是什么意思?靳邵元诧异,“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啊你?”
“我的……养父,是……穆清安排的。”
“不可能!”靳邵元立时反驳,“穆清还比你小呢,怎么可能做这种安排?你不是被刺激傻了吧?”
陆云起没有在意靳邵元的嘲讽,解释了最后一句,“穆清不是普通人。”此后,靳邵元再问陆云起就什么都没说了,知道得越多就可能越危险。
冯鹤轩一早就觉得穆清的身份不简单,从陆云起嘴里听到也不觉得诧异,不是普通人,到底是什么人,陆云起估计不会告诉他们。
室内陷入沉默,酒气散去后,冯鹤轩把窗户关上,“云起,你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就是分手也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你现在这样只能说明你还爱他,所以才痛苦。如果是误会,说开就好了,没有必要折磨自己。”
陆云起把水杯放在桌上,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窗边,胃里是一阵烧灼,望着夜幕里亮起的各色霓虹,“穆清承认了,我的……养父也承认了,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冯鹤轩跟靳邵元对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站到陆云起身边,靳邵元勾着陆云起的肩,冯鹤轩望着远处的灯光,“我还是希望你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你还喜欢他。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不是还有我们嘛。”
“鹤轩说得对,”靳邵元附和,“既然决定分手,颓丧两天就够了,生活还是得继续。这一个不行,也许最好的那个还没出现呢。往前看,我们云起这么好,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第76章 你是他的半身
邓可宁把订餐送了上来,冯鹤轩、靳邵元盯着人喝了碗粥才走,这个时候陆云起需要一个人静静,有些事情,就是最好的朋友也帮不上忙,必须要自己想明白、走出来才行。
陆云起把自己摔在床上,他很明白,自己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了,没有比穆清更好的,失去了穆清,他不觉得自己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但是,他不可能接受穆清了,不可能。
他接受不了穆清对他人生的干涉和操纵。
有些感情嵌在灵魂上,已经融为一体,平日的感觉并不明显,一旦要将它们全数剥离出来,便是钻心蚀骨的疼。但是,再疼,陆云起都心甘情愿承担,毕竟,这能让他更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这个人还存在着,不是木偶,也不是提线的傀儡。
陆云起没有让自己颓废更长的时间,元旦假期过完,他就把不该宣之于众的东西都好好收了起来,关于博瑞的职位调动也都安排了下去。
杜琪峰代替了穆清的职务,虽然他不明白短短一个元旦小假期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些事情讳莫如深,有些好奇心是没有必要存在的。
陆云起没有关注网络上的消息,由博瑞的人事调动引发的议论不可避免地将陆云起和穆清卷了进去,各种猜测都有,他也不想去解释什么,舆论这种东西,过去这一阵风头就行了,他不想再说什么了。
晚上,陆云起在地下车库里碰见了一个他不想见的人——朱照希。
朱照希这一次没有拿车挡车,只是靠在陆云起的车边挡住了车门,看见他,不屑地啧啧了几声,“你跟穆云分手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陆云起停下脚步,“我没兴致跟你动手,让开。”
“我不管你们是出于什么原因分了手,现在我告诉你,穆云这个人,我要定了!”
“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你也真有脸说这样的话。”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自诩聪明过人吗?”
朱照希挑挑眉,张扬而放肆,“我说过你们走不远的,说对了吧,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等我追到了人,请你喝酒!再见!”
朱照希扬长而去后,陆云起坐进车里,待了会儿,驾车回了银水湾,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去了。
出乎他的意料,公寓内并没有人,只有焦糖喜出望外地跑了过来。
陆云起绕开一直往他身边蹭的焦糖,快速收拾了东西,最后去了书房,打开办公桌边的抽屉,红色的剪纸跃入眼帘,剪纸上面是一朵含苞欲放的麦秆菊。
陆云起顿了顿,焦糖蹭了蹭他的手腕,他一挥手推开焦糖,没注意力道,一把将焦糖推出去半米远,焦糖摔在地上,趴在那儿呜呜咽咽的,没再凑过来。
陆云起烦躁地收回了伸出的手,从抽屉最里面拿出个红色的小木盒,里面是他曾经收下的乳白色薄玉片。
陆云起把薄玉片取了出来,在手里掂了半天,心里打定了主意,手一松,玉片掉落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块。他垂下手,盯着地上看了半天,缓缓吐出一口气,从碎玉片上迈了过去,拖着行李箱,径直离开了这里。
既然要断,就断干净吧。
会疼一些,会难过一段时间,但是,痛过,总是会走出来的,陆云起不会容许自己沉浸在一段失败的感情里。
他没有看见,在他的身后,趴在地上的焦糖突然吐出两口血,慢慢现出原形,化成一团白光,在金色的转移法阵里消失了。
陆云起在公司附近不止一处住所,尽管没有银水湾那里合心意,但是也还说得过去。陆鸿远没有来找过他,他也没有再去过那个他住了将近十年的,曾经被他称为“家”的地方。
隔天便是周末,冯鹤轩和靳邵元威逼利诱地把陆云起拖出去了。靳邵元开着车,“紫薇山上新开了家海棠旅馆,漫山遍野都是海棠,最近很火,旅馆里能钓鱼,还有温泉,咱们好好去放松放松。”
陆云起望着窗外的景色,“你们俩倒有闲情逸致。”
靳邵元笑笑,没说话,冯鹤轩扭头看了眼陆云起,“海棠一年四季常开,这个时候开得最好、最多,换个环境,看看景色不也挺好?”
陆云起没有回答什么,视线掠过环山公路两侧的山林,不知在想什么。
冯鹤轩订的是个套间,三人在客厅玩了会儿纸牌,冯鹤轩和靳邵元正准备出去逛逛,阳台上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是花盆落地摔碎的声音,三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分开磨砂玻璃的推拉门走了进来。
乐逸脸色不善,向着坐在沙发上的陆云起走了过去,离人还有两三米时,被从后面追过来的嘉致按住了肩膀。
乐逸站住,甩了下手臂,没甩掉嘉致的手,“你放开我!”
“回去。”
“凭什么?!”
“不回去也可以,闭嘴。”
乐逸有气没地方撒,恨恨地瞪着陆云起。
冯鹤轩和靳邵元自然不认识乐逸,但是他们知道这个卢嘉致是穆清的朋友,现在自然能看出来这些人不简单,也明白陆云起说穆清不是普通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他们走到陆云起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