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任热得受不了,烈日晒在身上像火烤一样,衣服整个都湿了,这要跟着谢天倒三趟车回来味鲜,非得脱层皮不可。
“我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打车走?不走我自己走了。”
“你怎么还在?”谢天研究完路线转身看着他,“都以为你走了好久了,还有事?”
“送你回去。”
“我自己会回去。”
“你是有自虐狂吗?非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没觉得不痛快。”
“这么热的天在太阳底下晒着很享受?”
“出点汗好,像你整天在空调房里待着一滴汗都不出容易生病。”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咯?”苏任一气之下招了辆车走了。
谢天看着一溜烟扬长而去的出租车,笑容从嘴边爬到眼角。
这缺心眼富二代,是有钱到没朋友吗,尽给自己找气受,不过人真是挺好。
他一边等车一边活动手脚,身上的伤还有一点轻微疼痛,想起苏任满脸关切地下车跑来为自己解围的样子,还有坚持要送他去医院的样子就忍不住出神地想:
他到底图什么呢?
谢天不明白,自己一穷二白,又不是女孩,好像没什么可让人贪图的。
一团热气中,久候的公车终于来了。
他放弃思考,上车坐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座椅上打起了瞌睡。
第十六章 怎么办
有时候,苏任会觉得谢天这个人是老天爷派来考验他的。
自从认识了谢天,苏任整个人连带着整个生活圈子都不太好了。平时白天应该睡懒觉的时间他得起来喂猫喂狗,晚上应该享受夜生活的时间又管不住自己的脚往来味鲜大酒店后门跑。这一切的一切,换来的也只有谢天笑嘻嘻的一句“你真是蛮闲的”。
一大早,苏任痛苦地从重压中醒来,发现那只丑绝人寰的野狗正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他惊得一跃而起,丑狗被他吵醒却没有惊慌,十分淡定地从床上跳到地板,还幽幽地回头看他一眼,才从门缝里钻出去。
苏任惊魂未定,家里养着这么一条狗,每天跟恐怖电影主角似的。昨晚谢天说有事没来过夜,他就多睡了一会儿,醒了起来打电话去来味鲜。这个点饭馆还没开门,店里应该只有谢天一个人在,可谁知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人的声音。
“你好,来味鲜,要订位吗?”
苏任一怔:“我找谢天,你帮我叫他一下。”
“谢天?哪个啊?”
“你不认识?就是在你们饭馆洗碗的,他在吗?”
“我就是饭馆洗碗的。”对方顿了顿说,“哦,我知道了,你是要找在我前头那个洗碗的吧,他不干了,我新来的。”
“什么?不干了?”苏任很意外,昨天晚上谢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说不干,怎么一早起来洗碗工就换人了。
“他为什么不干?去哪了你知道吗?”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他。反正今天一早他收拾完东西就走了,其他事我也不清楚,要不你中午打电话过来问老板吧。”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苏任心底窜起一股无名火,辞职就辞职,洗碗本来没什么前途,可居然不告而别。谢天没手机,玩失踪苏任真不知道该去哪找他。
目前为止他和谢天的关系也仅止于普通朋友,而且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自己硬凑上去维持这种友谊,这个人忽然消失了,苏任的心里不禁有些空落落。
他向门口瞥了一眼,发现丑八怪狗还在门缝外偷看他。苏任捞起一个枕头朝它扔过去泄愤,吼道:“看什么,再看把你宰了下火锅。”
丑狗吸吸鼻子,以常年在外浪迹天涯养出的江湖光棍气质淡然地掉头走开了。
苏任好不容易平复了下床气起来洗漱,下楼一看,整个客厅地板上都是从院子里带进来的泥巴脚印。他气得不行,这狗活该被人打得毁容,一点眼力都没有,不知道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就该夹着尾巴乖巧听话。
苏任打了清洁工的电话让她早点过来打扫,刚挂断就听见客厅角落传来几声细细的猫叫,连忙手忙脚乱地去冲奶粉泡猫粮,路过冰箱时发现地上洒了一滩牛奶,周围还被狗爪踩得一片狼藉。
这狗是成精了吗?
苏任满屋子找,最后在泳池边上找到了丑狗。
这家伙一脸颓废地趴在瓷砖上,看到苏任过来就象征性地抬了抬眼皮,又继续趴着思考人生。
苏任指着它质问:“谁让你进来的,告诉过你只准待在院子里吗?牛奶怎么回事!你还会开冰箱了!”
丑狗理都不理他,苏任把它赶到院子里蹲着。
回到客厅,猫窝边上也全是奶渍,还有个牛奶盒倒翻在地上,里面的进口牛奶不断往外滴。
苏任忽然明白了,丑狗难道是见自己睡过头没按时起来喂猫,就自己跑去开了冰箱给猫崽找牛奶喝。他不可思议地走回院子里,伸着穿拖鞋的脚踩了踩狗背,那丑狗就当享受按摩一样动动耳朵。
“你是不是成精了?”苏任没好气地说,“好事都不会做,猫崽不能喝冰牛奶懂吗?”说完他又愣了。人挺好但是不会做好事,这好像是谢天吐槽他的话。苏任郁闷,自己居然沦落到和一条丑陋的流浪狗一个智商档次,难道他在谢天眼里就是这样没常识,光会花钱不会赚的纨绔子弟吗?所以谢天压根没把他当朋友,说走就走,话都不多留一句。
苏任心情低落地踩着狗背,丑狗嫌不舒服,扭着身子从他脚下爬开,在院子里找了个阴凉的角落睡起觉来。
苏任喂了猫,想想还是坐不住,开车去了来味鲜。
“谢天啊……”胖老板眯缝着一双小眼说,“一个星期前就跟我说过要换工作,昨天不是发工资嘛,他领了钱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换什么工作。小伙子,我跟你说,就一个脏碗的事,不用搞得这么复杂吧。你还挺记仇,做人要心胸宽广一点,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胖老板对他印象挺深,以为他还是为了餐饮卫生的事情过来纠缠不清,不过谢天走了,老板乐得把责任往“临时工”身上推。
“你去找他嘛,我估计他走不远,应该就在这附近找活干。”胖老板朝远处一幢没完工的高楼努了努嘴说,“喏,去那边工地看看,前几天我路过还看见招工呢,造房子比洗碗挣钱多。”
苏任听了直皱眉,高温天去工地干活,这不是找死吗?虽然胖老板的话不做准,苏任还是决定去工地附近找找,说不定那自虐狂真在搬砖呢。
离开饭馆时,站在门口迎宾的服务员小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苏任莫名其妙,等走出门去,听见她低声说了句“小心眼,真讨厌”。
苏任没心思揣摩这句话到底是针对谁。他把车开到工地门口。由于施工,大半条马路都是泥浆污水,一辆肮脏不堪的土方车正在倒车,门卫室老头起劲地喊着“倒倒倒”。
苏任的白色奔驰停在路边,瞬间被溅了一身烂泥。程侠经常笑话他,说他是那种下雨天开车出去,天晴了恨不得把车吊起来连底盘都洗一遍的洁癖狂。可今天他非但没察觉,还把车窗放下来按了下喇叭。
门卫老头看到他,中气十足地喊:“按什么按,你哪来的,这里不准停车!”
工地上声音响,苏任也只好大喊:“我找人,有没有一个叫谢天的在这里上班?”
“谁?工地上那么多人,我还能都叫得出名字?快把车开走,别堵在门口。”
苏任被他一通骂,居然不知道怎么回应,乖乖把车挪了个位置。
找人这种事,苏少爷实在没经验,不能打手机,那就像大海捞针一样难。苏任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兜圈,直到傍晚才满心失望地回家。
车到别墅区门口,苏任就看见谢天坐在路边花坛上,眼睛望着地面似乎在想心事。苏任开到他身旁放下车窗。谢天看见他,和平时一样打招呼说:“哎,来了。”
苏任憋了一天的火马上要爆发,表面却很淡定,冷冰冰地问:“你来干嘛?”
“来看豆豆们和真好看。”
“谁是真好看?”
谢天往旁边指了指,那只丑陋的狗晃晃悠悠在路上溜达。
“长成这样也好意思叫真好看?”
“给它增加一点信心。”
“它怎么跑出来的,这狗精。”苏任骂骂咧咧地推开车门说,“上来。”
“我身上有点脏。”
苏任这才看清楚他一身汗,手上黑乎乎,衣服也不干净。
“你干嘛去了?上工地搬砖了?”
“没。”谢天说,“我给人送水。”
“还不是一样?都是不动脑子的苦力活,别跟我分那么细,快上车。”苏任这车今天跑过工地,趟过泥水,不差他这一坐。谢天也不客气,一屁股坐进来系好安全带。
“就几步路,系什么安全带?这么怕死。”
谢天说:“是啊,你喜欢撞垃圾桶嘛。”
苏任就不想跟他说话了,把车停进车库。那只叫“真好看”的丑狗不知什么时候也溜达回来,很自在地从花园下刨出来的狗洞钻进去。
“你看你捡回来的这什么狗,早晚把我房子拆了,趁早给我送走。”
“不是挺聪明吗?”谢天拍拍狗头以示表扬,“今天我去送水的那家工厂门卫说想养条狗看门,回头我再问问。”
苏任看着满身灰土的狗,想起早上它趴在自己身上睡觉的事,立刻上楼把被子拖下来扔了。
谢天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发神经,把被子捡回来卷好说:“这你不要了是吧?那我带走了,等天凉快点还能用。”说完把被子放门口,脱了鞋去逗猫崽。
“养得不错!这几天我去送水的时候挨家挨户问一下,要有人收养我下回再带过去。”
苏任把毛巾扔给他说:“先去洗澡,臭死了。”
谢天接了毛巾,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脱衣服,没到门口已经只剩条裤衩了。苏任发火:“你就不能进去再脱!”
“我这不是抓紧时间嘛!”谢天不知道苏任在烦恼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再晚一步进浴室,苏少爷就要脑充血了。
他关上门,不一会儿从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第十七章 天降大任于斯人
苏任往沙发上一倒,抽了张纸巾塞鼻子里。
还好没血,不过鼻腔充血的感觉却一直都在,搞得他有点头痛。
谢天没有不告而别,苏任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而且现在他换了工作,作息比较正常,不用每天半夜在路边洗澡,也不用下班只能去路边摊吃宵夜。苏任短短几分钟里就制定了十多个约会方案,痴心妄想地沉浸在美好的未来中,忽然一阵刺耳的16和弦手机铃声把他吓得在沙发上跳了一下。
铃声是从谢天脱下的牛仔裤口袋里传来的。
苏任摸出来一看,是一部老古董的诺基亚小彩屏,惨不忍睹的分辨率显示着一串号码。
铃声魔音穿墙,谢天急急忙忙打开浴室门,擦着头发跑出来说:“我的电话。”
苏任不高兴了,谢天有手机却不告诉他号码,对他是个很沉重的打击。他把那个小破彩屏递给谢天,酸溜溜地问:“你不是说没手机吗?”
“我刚买的,送水没手机不行。你要号码吗?”
“要啊。”苏任很没出息地说。
“等会给你……哎是,两桶水,明天早上八点送到,我知道,32号601。好,一定准时。”谢天听完就把手机号告诉了苏任,苏任心满意足地存进通讯录。
“你新买手机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买个这么破的,捡破烂的都不想用。”
“不是挺好吗?”谢天爱惜地擦了擦屏幕说,“两百块呢,还跟新的一样,老板说是镇店之宝。”
“他爷爷传下来的二手?你让人坑了吧,五十都不值。”苏任心想这种型号的手机早淘汰了,哪还会有全新的。
“打电话足够了,又不用它干嘛。”
“我送你个好点的,别人用过多脏啊。”
“我擦过一遍了能有多脏,又不是要吃它。”
苏任无话可说,只能看着他当宝贝似的把手机收好。
“去吃饭吗?”
“我吃过了。”
“你等等我一起吃会饿死吗?”
谢天把小黑猫抱在怀里撸了两把毛说:“你还没吃?那快去吃啊,愣着干嘛。”
苏任觉得自己早晚要被他气死,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自己这个受气包的容量越来越大,渐渐有点深不可测的样子,似乎在谢天跟前连生气的底线都没了。他认命地打电话给自己叫了个外卖,然后坐在沙发上看谢天玩小猫。
几只猫崽小虽小,可居然已经认人了,围在一起对着谢天的手指舔来舔去,小舌头一下一下舔得苏任都饿了。
“哎。”他叫了谢天一声,“你不在来味鲜干了,现在住哪儿?要是没地方住就搬过来吧,反正我一个人,房间有的是。”
苏任盘算,要是能住在一起简直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每天早上看着喜欢的人睡眼朦胧地醒来,一起吃早饭,下班再吃个晚饭,休息日还能偶尔买点菜下下厨,吃完洗个澡看部电影什么的。他越想越美,结果谢天一句话就把他泼了个透心凉。
“我已经找到地方住了,你这房子太好,租不起,我找的地方一个月只要两百。”
“你住垃圾桶里吗?”苏任不信,“买个手机两百,租个房也两百,我再给你一百,凑两个二百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