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任去车库停完车,回来看到丑狗在谢天脚边蹭来蹭去,就抬起脚不轻不重地在狗屁股上踩了一下,酸溜溜地说:“太丑你还在啊,好几天没看见你,以为你和小女朋友狗私奔不回来了呢。”
丑狗看也不看他,只对着谢天卖力讨好、拼命摇尾巴,惹得谢天又摸又抱,把苏任气个半死。好不容易等到一人一狗亲热够了,苏任赶紧把谢天拉进屋去。
“真好看最近都在外面过的吗,毛这么脏。”
“我怎么知道。”苏任没好气地说,“它交友那么广阔,我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家出去鬼混吧。”
“要不给它洗个澡,太脏会不会长虱子?”
苏任是打心眼里嫌弃这只狗,但是看样子谢天真心喜欢,只能勉勉强强地爱屋及乌,给这丑狗买了狗窝、狗粮和玩具,完全是一线宠物的待遇。
“那你替它洗吧,但是不准去浴室,只能在车库外面洗,洗干净弄干了再进来。”
“好,一会儿我来洗。”
“你还是先把自己洗洗再说,一身怪味,闻着不难受吗?”
谢天抬起手臂闻了闻,确实闻到一股汗臭,就老老实实答应一声,跑到楼下浴室洗澡去了。
苏任想到从现在开始就算真正意义上和谢天朝夕相处、同室而居,心情好得不得了,一边上楼舒舒服服洗澡,一边想着以后每天晚上安排点什么娱乐活动。
洗完澡,苏任下楼看到谢天在沙发上抱着小猫说话。
从他认识谢天以来,只要两个人碰在一起,不是抬杠就是斗嘴,还是第一次看见谢天这么温柔地说话,可惜对象是几只猫。苏任忍不住想,在这个家里,谢天最喜欢的肯定是小猫崽,接着可能就是门外的丑狗了,不知道第三名能不能排上自己。他深呼吸一下,若无其事地坐到谢天身旁看他把小猫抱在怀里梳毛。
“可爱吧。”谢天看他坐下就问。
“可爱。”
“给你一只,喜欢那只?”
苏任其实不太喜欢小动物,看一窝毛绒绒,哪只都差不多,但是出于爱干净的本性,就觉得白的好一点。没等他开口,谢天就把怀里的小白猫放到他的膝盖上说:“小白豆给你吧。”
苏任猝不及防,赶紧伸手接住,笨拙地在小猫脑袋上摸了摸。小猫和他不熟,两只小爪子扒拉着要往谢天那里跑。苏任想把它抱回来,手背上被抓了一下,还好没见血。这一下把苏任抓得有点疼,不由自主地放开手,小猫扑通一声跳到沙发上,往谢天腿上爬去,不一会儿就和其他猫崽滚成一团。
苏任悻悻地摸着手背说:“算了,它都不喜欢我,平时也一看到我就跑。”
谢天好笑地说:“猫都很警惕,你靠近它们的时候动作别那么大。轻轻的、慢慢的,让它们知道你没有敌意,就不会看到你就跑了。”
“是吗?”
“你试试。”
苏任刚伸出手,小白豆立刻瞪着眼睛紧张地望着他。苏任就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过去,发现小猫果然没有掉头跑开,反而把脑袋伸过来,在他手指头上闻了闻。
猫鼻子冰凉凉的,苏任忍不住缩了下手,小猫也受惊似的往后缩了缩,一人一猫互相对视,小猫抬着脚爪、瞪大眼睛的样子反而把苏任逗笑了。
“这小东西,还真警觉。”
“你慢慢来,让它们习惯你就好了。”
苏任又把手指伸出去给小猫闻,问谢天:“你这么了解,以前养过猫吗?”
“没有,养过狗。”
“也和外面那只一样丑?”
“不丑啊。”
“好好,不丑,真好看行了吧。”
“我养过一只狗叫花菜。”
“这名字取得……怎么不叫韭菜。”
“花菜好听。”
“……也是你捡来的?”
谢天摸摸小猫头顶的软毛说:“花菜和我一样,小时候走丢了,一只小毛狗在路边差点饿死,我就把它捡回去养。”
苏任本想和往常一样嘲讽他几句,但是听到这里,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谢天捡这些流浪猫狗回来养,有多少是爱心泛滥,又有多少是感同身受,体会到找不到父母、流落街头、无所依靠的失措。也许这种心情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却早已深深根植于当年尚未懂事的幼小心灵之中。
“我跟你说,花菜很厉害,还是只小狗的时候就抓了很多坏人。”
“你们那里坏人很多吗?”
“有小偷。学校刚办起来的时候门卫就一个老大爷,经常打瞌睡,晚上还有学生溜出去玩,养了花菜之后就很少有人逃夜,也没再丢东西了。”
“你们一个学武术的学校还有人敢来偷东西?”
谢天笑了:“你不知道吗?我们那一片到处都是武术学校,谁怕谁啊。”
苏任能和他这么有说有笑、温馨和谐地聊天,心里说不出的开心,觉得当初把猫崽和丑狗留下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谢天今天心情很好,和他说了很多学校里的事和小时候带周璇璇出去打架,被老周抓回来给人家道歉的事。苏任认真地听着,这些故事都离他很遥远,是他完全不了解的另一个人的童年。谢天聊起过去时,神态语调都带着温和的笑意,似乎往事对他来说从没有过痛苦、难过和不幸,有的只是欢乐、满足和幸福。
这是真正的他吗?
苏任不知道。
他只知道和自己相比,谢天的人生只能用遗憾来形容:幼年走失、无父无母,又寄人篱下,甚至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合法身份,生活诸多不便,连唯一的梦想都无法放手去追求。可是,为什么他看起来却好像真的很开心。
这是真正的他吗?
苏任在心中又问了自己一遍。
这是真正的他,还是为了不被现实伤害而造出的坚不可摧的姿态?
苏任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除非谢天自己主动敞开心怀,别人都不可能闯得进去。很可能连和他一起长大的师妹和像父子一样感情深厚的老师都没有答案。
“很晚了,早点睡吧。”
“我去给真好看洗个澡,你先睡。”谢天把小猫一只一只放回地上,没一会儿就都跑得没影了。
“那我先睡了,晚上要是肚子饿,冰箱上我留了个餐馆电话,通宵营业的。你说我的名字老板会记账,不用付钱。”说完,苏任就上楼去了。他知道顺其自然的道理,越是强行提供不必要的帮助,谢天就越爱和他对着干,还不如顺着来更和谐。
他回到自己房间,透过窗帘往楼下看。车库外的灯亮了,那只丑狗果然还贱兮兮地蹲在路边等着。这狗每次在谢天面前都乖巧得不得了,要不是长得太丑,又是条野狗,苏任真要把它当情敌来对待了。
他趴在窗台看谢天提了桶热水给狗洗澡,本以为丑狗肯定不乐意,谁知谢天摸了它一会儿,它就乖乖坐进水盆里。
谢天一边给它洗澡一边跟它说话,隔着玻璃窗,苏任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觉得除了狗难看一点,整个画面都那么美好。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很生气,躺到床上裹着被子睡了。
第四十三章 七十大寿的礼物
苏任白天照常上班,谢天也兢兢业业地搬砖,除了晚上一起回家各睡各的觉之外,似乎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天,苏任早上起来正心满意足地吃着谢天做的早餐,忽然接到苏擎的电话。
“到哪了?”苏擎问。
“还在家,马上就上班去。”
“你没请假吗?”苏擎的声音带着些责备。
苏任立刻有点慌,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约定,忙问:“今天有事?”
“我昨天没让你早一天回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老爸生日?”
“我……忘了。”苏任光顾着高兴和谢天早出晚归过日子,竟然把老人家的生日给抛在脑后。他看看时间,现在准备礼物有点仓促了,但也不能不准备,本来事业上就没什么可夸耀,要是连孝心都不表现表现,老爸非气死不可。
“我晚点过来行吗?”
“怎么?”苏擎问,“连礼物都没买?”
苏任心想大哥真是一击必中,从小就没办法在他眼皮底下做坏事,说他是第二个老爸都不为过。
“最近忙工作给忘了,我现在去买,爸那里你帮我挡一挡。”
“来不及了。爸一大早就在等你电话,等着等着动气了,说要亲自过来看看你在干吗,现在应该快到你家了吧。”
“你怎么不早说。”苏任这下真的慌神了。
“我想早说,也得我早知道啊。爸刚给我打的电话,让我也一起过来,我不就马上通知你了吗?”
“爸今天生日,应该不会打人吧……要不,我还是去上班算了。”苏任说着到处找车钥匙。
“慌什么,礼物我多备了一份,晚上餐厅也订好了。你就好好想想怎么哄爸开心吧。”
“哥,要没你我今天死定了,欠你一个情,让我还什么都行。”
“少拍马屁,我开车了。”
苏任挂了电话,谢天在桌子对面看着他问:“你哥吗?”
“嗯,我今天有点事,不能送你去工地了,你要不打车吧。”
“我坐车去。”
“这里去车站得走半小时。”
“那是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走。很快的,十几分钟就到了。”
苏任虽然有心想送,但再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生日这天让老爸在门外空等。
谢天不急不慢地把盘子洗了,对他说:“你忙你的,我走了哦。”这种从容不迫的态度苏任也是很佩服。
谢天出了门,没走几步就有一辆气派的车子转进来,停在苏任家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司机下车给后座开门。先出来的是个身材苗条、气质优雅的女人,然后又有个看着五十来岁的中年人下车。这人年纪不小,腰板却挺得很直,相当威严的样子。
谢天上次遇见苏擎觉得眼熟却始终想不起在哪见过,这次看到这个中年人终于想起在来味鲜大酒店边吃晚饭边看财经频道采访时就见过这对父子。
谢天知道苏任家有钱,但也没有去刻意打听他的家世。苏任到底多有钱,家里又是做什么的,谢天并不想关心。可苏明泽怎么说也算上过电视的名人,发现苏任真是他的儿子,谢天还是觉得有点意外。不过什么意外发现也比不了上工要紧,他看了一眼之后就快步往车站走去了。
苏明泽站在小儿子家门前,一脸严肃地抬头看了看楼上的阳台。他既不说话也不动手,苏太太知道丈夫的脾气,就笑了笑自己去按门铃。
“忘带东西了?”门还没开,苏任的声音先响起来,门一开,他反而愣住。
苏任没想到老爸老妈来得这么快,以为是谢天刚出门忘了什么东西回来拿,虽然心慌了一下,又万分庆幸这两拨人擦肩而过没正面碰上,否则闲聊起来,谢天这家伙是很有可能口无遮拦当场说出自己赶着去工地搬砖的大实话。
苏太太听到儿子这么欢欣的一句问声又笑了,苏明泽只是冷哼。
“爸妈,你们来了。”
苏明泽说:“我们都站在你家门口了,不是来了是什么?”
苏任始终有点怕他爸,虽然苏明泽从小到大都没打过他,但这种压倒性的严父权威他却不敢挑战反抗。更何况今天确实是自己的错,忘了父亲七十大寿这么重要的事,不管苏明泽怎么生气摆脸色,苏任也只好乖乖接受。
“爸,生日快乐。”
“你还记得我生日?”
“当然记得,昨天晚上想回去,后来有点不舒服就睡着了。”
“病了?”
“没,可能太忙累的。”
苏任狗腿地把苏明泽请进来,扶到沙发上坐下。还好丑狗出去溜达了不在家,不然可不得吓坏爸妈,苏任把几只小猫挨个抱到楼上房间,又亲自去烧水沏茶。
“养那么多猫不累才怪。最近在忙什么?”苏明泽接了儿子递过来的茶杯开始批评教育。
“在……上班。”
“还是那个酒吧?那叫上班吗?那叫……”
“不是。”苏任赶紧说,“哥给我找的工作。”
“哦?”苏明泽有点意外地看他一眼,“什么工作?”
他对大儿子十分信任,如果是苏擎安排的工作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还是多问了一句。
“是一个独立项目的新公司。”
苏任老老实实把情况说了一遍,苏明泽半闭着眼睛听,末了问:“那你在里面干点什么?”
这个问题就不太好答了。苏任虽然上了几天班,但是在公司里的地位十分微妙,既没有一个明确的职位,也没有具体负责的项目。虽说时时刻刻有事做也不闲着,可又都是些琐碎的杂务,说出来只会让老爸笑话。
“我还在熟悉业务。”
“你哥给你安排了一个混吃等死、白领工资的工作?”
“不是,我没有白领工资,就是刚去不久,做的都是小事。”
“小事也是事,怎么就说不出来?”
苏任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整理一些旧数据,谈了几个小单子。”
苏明泽哼一声算是回应。
老爸既然没有下文,苏任也不敢多嘴,怕越说越错惹他老人家不高兴。苏太太见两人都不说话,就把苏任拉过去嘘寒问暖了一番。
比起父亲严刑逼供似的问工作,苏任更怕母亲事无巨细地关怀生活,苏太太因为那个被大师说过将来会“受制于妻子”的名字对儿子的婚恋情况十分关心,生怕苏任找个霸道的女朋友,将来情路不顺、婚姻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