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尽在掌握的人就是这么自信、可怕和讨厌……
苏任出门时心情还不错,回程就心事重重了,有点逃避现实不急着回去,路过一个手机专卖店,想起谢天的破手机还没拿回来,干脆进去逛一会儿,打算买个新的给他。
磨磨蹭蹭地回到家,他把新手机留在车里,想先看看情况再找合适的机会送,只提着打包盒准备开门。蹲在院子里的丑狗溜溜达达跑过来,伸着鼻子在塑料袋外面蹭来蹭去。
苏任把袋子提高了些不给它闻。
“干什么?又不是给你吃的。”
丑狗也不着急,就歪头看着他。
苏任本来受了苏擎一通打击,觉得自己智商只有老哥十四分之一,正郁闷着,看见丑狗竟然有一种亲切的感觉,那张脏兮兮的龅牙脸也好像清秀了几分。
想到这里,苏任没忍住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最近肯定是压力太大,于是努力平复一下心情,又再看了丑狗一眼。还好,还是和以前一样丑。他放心地开门进屋,丑狗大概知道谢天在家,仗着有人撑腰,一低头就从他脚边窜进去。
“这狗东西。”苏任恨得牙痒痒。
丑狗跑到客厅,谢天已经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丑狗就弯腰拍拍它的屁股说:“给你擦擦脚,你看地上都是你的泥巴脚印,人家刚拖完地。”
他拿了块宠物专用的毛巾给狗擦脚。丑狗很乖地把爪子抬起来,苏任就恨它这成了精的两面派,哼了一声,把打包盒往茶几上一放,冷眼看它表演。
“谢先生,我都打扫完了,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一个看着很干净的中年女人从厨房出来,看到苏任立刻很礼貌地又叫了声苏先生。
谢天比她还客气:“都让你别叫我谢先生,怪别扭的,叫我小谢就行了。”
他对苏任说:“怪不得你家这么大还这么干净,孙姨真能干,动作快还不让我帮忙。”
“这是人家的工作,你一个伤员别添乱。”
“工作也是人做的,还不能帮个手吗?我送水那阵子你不是也牺牲个人的宝贵时间帮了我一个月?”
“那你不还给我发工资了吗?”
苏任这房子虽大,但也不是光靠一个人打扫,每个月都会请专业清洁公司维护,平时孙姨每天固定时间来,只是整理整理房间、洗洗换下来的衣服。她通常上午或者苏任不在家的时候来,谢天住了这么久都只是过个夜,今天才第一次遇见。
苏任告诉孙姨没什么事可以早点回去,谢天还把人送到门口,两人亲亲热热、说说笑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母子俩要出门逛街。
等谢天送完人回来,苏任不高兴地问:“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对谁?”
“就是别人,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
“我对你不好?”
“反正没对别人那么客气。”
谢天擦完狗腿子,放丑狗下地自己转悠,然后抬起头看着苏任说:“没错,就是对不熟的人才客气才见外,越亲近的人不是反而应该越不用吗?”
苏任觉得自己真是欠,刚才还生气,谢天一句话就给哄好了。
谢天又说:“我还一直觉着相敬如宾这个词挺奇怪的。夫妻两个像客人一样那么客气,日子怎么过啊?”
“我说我和别人,你说夫妻干吗?”
“不对吗?你和程侠也没这么客气吧。”
“别提他,没用的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让他办什么事了,就说他没用。”
苏任想了想程侠给他出的那些馊主意,没一个有用,想起来就来气。
谢天看了看他放在茶几上的打包盒问:“这是什么?”
“好吃的。”
苏任打开盒子,餐厅打包得很细心,糯米饭还是热的,一打开就香气扑鼻。谢天忍不住吸吸鼻子,丑狗眼巴巴地凑在桌边看热闹。
“你要吃吗?”苏任故意先问丑狗。他知道这狗不喜欢狗粮,就爱吃人吃的东西。
丑狗动了动鼻子,贼兮兮地朝谢天看一眼,做出一副乖巧懂事又可怜的样子。
谢天拍拍它说:“我去拿几个碗。”
第五十五章 说走就走的养伤
“我有个问题想问。”
“什么问题?”
“你会自己洗内裤吗?”
苏任警惕地望着谢天,谢天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干吗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没有,就是好奇。我觉得你既然手不沾水,肯定不能自己洗,那是谁洗的?”
“我洗完澡就扔在浴室的篮子里。”
“然后呢?”
“然后?换的时候从抽屉里拿干净的啊。”
“干净的哪来的?”
“……”
“你也不清楚吗?”
苏任很崩溃:“干净的当然是有人洗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和你在酒店住,出门时服务员进来打扫一样。”
“可酒店服务员也不会给你洗内裤啊。”
“有完没完。”苏任从来没想过这种奇怪的问题,不懂谢天为什么突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今天孙姨洗衣服的时候连我的内裤一起洗了还烘干了,以前我来你这洗澡都是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带回去洗。”谢天说,“从来没让人洗过内裤,多不好意思。”
“不是和你说了那是人家的工作,就像你洗碗,你拿了工资,别人说要帮你干活,你不是也不愿意吗?”
“我还是觉得很别扭。”
“那你自己洗,我看你一只手怎么洗?”苏任说,“能不能聊点高尚的话题?”
“什么是高尚的话题?”
“我哥是不是来过?”
“来过,你怎么知道?”
“他告诉我了。”苏任问,“你们聊了点什么?”
“他说我们那个工地的事上新闻了,还说死了一个人,让我最近别出去。”
“那你听他的,我哥说的没错,还有吗?”
“还有叫我给学校打电话,总之就是谁来打听我的事都别说。”谢天问他,“你哥是不是吓唬我?那些记者能找到老周了解我的情况吗?”
“你别不信,现在有什么人和东西是媒体找不着的?”
“工地那边我没留证件,这样也能找到?”
“让你那破手机不能上网看不到消息,还好我们走得快,刚走医院那边就有人拍照了。”
谢天似乎有点担心地问:“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苏任看看他:“你担心我?”
“你哥说要是处理不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不但给你惹麻烦,说不定还影响你们家的生意。”
“他吓唬你的。”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别人要是问起,你这么有钱一个小富二代,怎么会和工地里搬砖头的工人是朋友呢?你怎么回答?”
“我干吗回答他们?他们管得着吗?”
“不回答,人家可就瞎猜了。”谢天说,“你不回答他们,能回答我吗?”
苏任愣了一下:“回答你什么?”
“你怎么会和我是朋友?”
“你不知道?”苏任看着他,半真半假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那我也喜欢你。”
“真的?”苏任觉得谢天嘴里说的喜欢,和自己心里想的喜欢应该不是一回事,但是喜欢这两个字从谢天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心中一动,仿佛一颗小石子投进水里,虽然没有激起多少水花,可是一圈一圈淡淡的涟漪却在水面上荡开了。
“嗯,真的。”谢天说,“我很少有喜欢的人。”
“胡说,我看你就挺喜欢你师妹。”
“那不是喜欢,是照顾。”
“老周呢?你连一句坏话都不让说,肯定特别喜欢他。”
“对老周是尊敬,他是我老师啊。”
“反正你说的喜欢,其实就是比点头之交强点的朋友吧。”苏任叹了口气,涟漪消失了,不过维持了几秒钟的荡漾而已,“你从小到大难道就没有过那种好得不愿意分开的人吗?”
“没有,小时候除了老周谁也不认识,后来大一点就一直跟着他练功。”
“将来呢?总要找个喜欢的人……结婚、生孩子。”苏任说到这里,心像被刀划了一下似的汩汩往外冒血。
谢天说:“我什么都没有,和谁结婚生孩子?”
“你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一个人过一辈子赚多赚少都是自己的,不用养家多好。”
“那如果有个人愿意养你呢?”
“谁这么傻?”
苏任看着他。
谢天低头吃饭,苏任只能看到他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
是啊,为什么这么傻?
我愿意。
“我想过了,我这事要是会给你惹麻烦就算了。骨头自己长长就会好,垫的医药费我给你。至于工资,反正也就干了一个月不到没多少。”
苏任收起心里的感伤,对谢天说:“我哥有认识的律师帮忙,一点也不会惹麻烦。他只手遮天的,你放心吧。”
“你呢?”
“我怎么了?”
“你刚问了我那么多,你从小到大,有遇到喜欢得不愿分开的人吗?”
“有啊。”
“有多喜欢?”
苏任想了一会儿说:“只要我想到有一天会和他分开,就好像生活被切了一刀,后面那一截不见了,没有了,变成了一片空白。”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有时候人会觉得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可真的丢了也就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
“有可能吧。”苏任说,“有可能是会慢慢忘了,不过只要想起来还是很疼。”
谢天把碗放在茶几上,抬起眼睛看着他。
苏任的目光复杂而深沉,像没有风的湖面,没有石子,没有水花,也没有涟漪,湖底下的世界谁又能知道?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谢天问。
“在的。”
“如果有一天,这个人走开了呢?”
苏任低下头望着手中的碗。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狠下心说出这样的话,但又这么自然:“我希望他心甘情愿地和我在一起。如果他知道为什么要走开,还是决定要走开的话,那我……我就,甘了这颗心吧。”
他感到鼻子酸涩,眼睛也有点湿润。
不甘心。
谢天对他看了会儿,从他手里拿过碗说:“凉了,剩下小半碗你还吃吗?我去给你热热。”
“不吃了,吃不下。”
“那给真好看吃。”
“撑死它算了。”
谢天把剩饭拨在狗食盆子里,丑狗没心没肺,吃得一地都是饭粒,谢天给它一粒粒捡起来放回去。
“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不会走开。”他忽然说。
苏任抬起头,刚好对上谢天看他的目光。
“为什么?”
“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有幸遇到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走开的理由。”
“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啊……”谢天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你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不管是喜欢你还是被你喜欢,应该都很幸福。”
我喜欢你,我爱你。
有些话,藏得越久,越说不出口。
门铃响了,丑狗一撅屁股朝门口飞奔而去。
“苏任任,快开门,我知道你在,我看到你的车了。”程侠在门外喊。
苏任叹了口气,起身去开门。
“在干吗呢?”程侠还是老样子,人没进来,眼睛先乱扫了一圈,看到谢天就打招呼,“天哥,今天休息?”
“失业了,以后天天休息。”谢天说。
“那正好啊,出去玩儿呗。”
程侠一来,刚才那种让苏任迷惑又伤感,甚至有些窒息的气氛立刻消散了。
他喘口气问:“你来干什么?”
“你不是不上班了吗!又回归到我们游手好闲的队伍里,我特地起个早过来找你玩。天哥也不工作了,机会多难得,去不去?我们去海边玩几天。”
“你没看到他受伤了吗?”苏任说,“去什么海边,再说他也不会游泳。”
程侠朝谢天仔细看了一会儿说:“手怎么了?跟人掰手腕掰断了?谁啊这么厉害?”
“胡说八道,他这是工伤。”
“严重吗?会不会残废?”
苏任发现程侠和谢天真有点异曲同工,说话好像都盼着别人不好。
“只是骨裂,养养就好,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程侠说:“不严重我当然高兴啊,不去海边那去别的地方玩。天哥你去吗?”
“去哪儿?”谢天问。
“你想去哪?”
“我除了D市和这里,哪都没去过。”
程侠说:“要不我们干脆去D市找璇璇玩?”
“不行。”苏任心想,这个时候D市是无论如何不能去的,万一谢天和工友闲聊的时候说过自己老家在D市,再按照程侠这么张扬的作风,想不引人注意都很难。虽然苏任内心是觉得苏擎有些过于谨慎,但毕竟大哥千叮咛万嘱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天也说:“不行,我这样回去,老周肯定就再也不让我走了。”
“这样啊,那不行。”程侠同意,“不如就随便转转,散散心嘛!在家养伤多无聊。”
苏任说:“他还缝针了,过几天要去医院拆线。”
“几天?”
“一个星期。”
“我们休闲游,度假、疗养,养好了回来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