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任说:“这事不用你管,你好好养伤就行了。我委托律师去处理,人家比你专业,术业有专攻懂吗?你要什么事都能自己办成,还要专业人士干吗?”
“请律师不是要很多钱吗?”
“除了钱你想不到别的了吧。”
“我这个月工资还没拿到呢。”
“那不刚好?一起要回来啊。”苏任说,“等拿到赔偿,连带着医药费、律师费一起还我。”
“你还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说?”
“要是换了刚认识你那会儿,你肯定不说要我还钱,好像你家的钱是风吹来的。”
苏任叹了口气说:“那你可是一点都没变,就不能当个普通的穷光蛋,有人出钱就开开心心地接受吗?”
“凭什么呢?”谢天看着他,“我就会想啊,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人,还让我给遇上了。”
第五十二章 做人要坦诚
苏任心跳加速,却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凭什么?凭你的狗屎运吧。”
“别这样,哪有说自己是狗屎的。”
“啧。”
“怎么了?腰还疼?刚才挂个号让医生看看多好。”
“还不是因为你,不去那个工地打工就不会有这事。”苏任想起去医院路上那种紧张慌乱的心情,气又不打一处来,“管理混乱还拖欠工资,安全都没保障,没死算你命大。”
“不出事谁知道这么乱呢?”
“下次还敢不敢找这种活了?”
“要找也得先把手养好吧,这样谁敢要我?”
“我要你。”苏任说,“至少两个月,你给我在家好好养伤,哪儿也不准去。”
“那我吃什么?”
“你吃得那么便宜还怕饿死?”
苏任坐久了腰又酸又痛,强忍着把车开回家。谢天身上脏得自己都受不了,拿了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苏任看他一只手打着石膏实在不方便,问他要不要帮忙。
“不用,我冲一下就行。”
“医生说了让你小心点,不要瞎折腾,回头淋湿了又麻烦。今天先帮你洗一次,明天我找护工来。”
“又要花钱啊。”
“那是要我给你洗还是护工给你洗?”苏任幸灾乐祸地说,“我洗可不便宜,比护工费用高多了。”
“我自己洗不行吗?”
“行啊,洗不干净不准上床睡觉,手弄湿了再去医院我可不管。”
谢天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现在知道钱重要了?没事的时候光吃饭是花不了什么钱,真要出事你那点钱真不够花。”苏任帮他把脏衣服衣服脱了,看到除了打上石膏的手臂之外,肩膀上还有个贴了纱布的伤口。他刚才已经问过医生谢天的伤情,知道除了骨裂,还有这个伤口缝了几针。
谢天的身体肌肉结实、线条有力,以前半夜在来味鲜小巷里洗澡的时候,苏任也没少看,但今天这个朝思暮想的身体近在咫尺、就在眼前,他的心里却只有疼惜,没有别的念头。
他拿起花洒,试了试水温,小心地给谢天冲洗。
苏任这辈子也没干过给别人洗澡的事,不过真的上了手倒也不难。他一点一点把血和污垢洗干净,又拿毛巾给谢天洗脸。
谢天说:“下面我自己洗。”
“那你小心点,别把手打湿。我就在外面,拧毛巾叫我。”
“好。”
苏任出去了,谢天就简单地冲了冲,单手想把自己擦干还是有点困难,不过他也没真想让苏任进来帮忙,就一只手把湿毛巾挤了挤,擦完带着一身水汽准备穿衣服。
苏任听见里面水声停了一会儿,谢天却没出声,知道他不想麻烦自己,于是没再多问,悄悄走开了。
谢天擦着头发出来,看到苏任躺在沙发上休息,就过去蹲在他面前。
苏任听到他走过来的声音,刚想睁开眼睛,忽然感到谢天还没擦干的手在扒他衣服。他浑身一激灵,按住那只手,死死地瞪着谢天问:“你干什么?”
“我看看你的腰。”
“看,看什么?”
“你不让医生看,只好我来看了。”谢天说,“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你还会看外伤?”
“怎么不会,我们从小练武经常受伤,一点小伤都不去医院,自己擦点药揉一揉就好了。”
苏任被他这句“揉一揉就好了”说得脸上发热,暗骂自己没用,一点撩拨都经不起,但身体很诚实,按着谢天的手放弃了抵抗。
谢天掀起他的衣服,看到他白皙的皮肤上一片淤青,这一下是踢得不轻。谢天轻轻按了一下,苏任皱起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疼吗?”
“废话,这看着是不疼的样子?”
“那你刚才说没事。”谢天说,“忍忍。”
苏任被他温热的手指按了几下,浑身力气都没了,感觉不出身上到底是疼还是痒,眼睛直愣愣地瞧着他。
“还好,骨头应该没事。你有药酒吗?”
“什么东西?”
“治跌打损伤的。”
“你说呢?”苏任说,“我要是没遇上你,这辈子都可能用不上什么跌打损伤药。”
“不要这么绝对,是人总会有个意外。我去给你买吧,药店里肯定有卖。”
“你能好好在家待着吗?断了只手,还开了个大口子,好不容易把你运回来又要出去瞎跑。”
“腿又没事。”
“不准去。”
“那我拿点冰块给你敷。”
苏任趁他走开的时候低头看自己的腰,淤青的地方看着还挺吓人。
谢天拿了冰袋过来给他敷在受伤部位。
“觉得好点没有?”
“你是谢天吗?”苏任忽然看着他问。
“怎么看着不像?”
“样子看着挺像,你这态度就不太像。”苏任说,“以前见我生个病、发个烧可开心了,今天怎么这么肉麻体贴?”
谢天十分诚恳地说:“我接下去干不了活了,不得好好表现,拍拍你马屁?”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觉得我会信吗?”
谢天看了他一会儿问:“人家踢你,你怎么不躲开?”
“我没看见。”
“那么多人在门口打架你没看见,不躲远点吗?发什么愣呢?”
“我……”苏任不是没看见有人打架,只是以为谢天受了重伤,生死不明,心慌意乱的什么都顾不上。但是这些话当着谢天的面,他还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平时不是很爱干净吗?工地去的那些工人个个灰头土脸,吵架恨不得喷你一脸口水,怎么就不嫌脏了?”
“你能不能去楼上休息?”
“不能啊,你都没休息,我怎么能休息?”
“那我先上楼了,你别来烦我。”苏任说着想站起来,但忘了腰上敷着冰块,一动就往下掉。谢天眼疾手快地接住,顺手放在茶几上,再一只手把他扶住。
“小朋友,老师有没有告诉你做人要坦诚。有话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
苏任抬头看着他,谢天离他那么近,近得让他有点紧张。
“我哪里不坦诚了?”他言不由衷地问,“你要我说什么?”
“我不知道啊,你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就想睡觉。”
“那你睡吧,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谢天不给他回嘴的机会,把他送上楼按在床上,仿佛骨裂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苏任。
苏任疑窦丛生,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是他一直在逃避谢天对自己的看法,因为一旦捅破这层纸,就不得不面对最坏的结果。他也曾试着说服自己,与其患得患失,不如跳过这层求而不得的关系,把谢天当做一个真挚的朋友或是家人那样去对待相处,可是不行。他想要和心爱的人两情相悦,成为真正的伴侣,互相给予对方无法替代的爱,爱情可以转化成友情和亲情,友情和亲情却不能完全取代爱情。
谢天让他把话说出来,这些话是指什么?苏任甚至不敢思考。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期望能够暂时进入梦乡,忘掉醒着的烦恼。
第二天,谢天不去工地,很早就起来给小猫们喂食。苏任也没有睡好,听到谢天下楼的声音就醒了。
他冲了个澡,让自己好好醒醒,然后去厨房倒了杯咖啡,坐在卡座里慢慢喝。
谢天问:“吃早饭吗?”
“你自己吃吧,我不太饿。”
“不吃早饭一天没精神。”
苏任望着落地玻璃外的院子发了会儿呆,今天天气不错,清晨的阳光照在修得十分整齐的草坪上,一只叫不出名字的漂亮小鸟落下来,低着头找食吃。忽然,鸟儿飞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猛扑过来的硕大狗头。
苏任猝不及防,吓得一激灵。
丑狗仿佛知道他在看,抬起脑袋往厨房里瞧了瞧,然后晃晃悠悠地跑过来,两个前腿往上一抬,整个趴在玻璃上。
“真好看,早啊。”谢天跟它打招呼。
丑狗伸着舌头把玻璃窗上哈得全是热气和口水。
“丑八怪狗精。”苏任愤恨地嘀咕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只丑狗,昨天晚上的恍惚和烦躁忽然像退潮一样被冲走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现实世界。谢天还在这里,并且事情没有往不好的方向发展的征兆。他松了口气,对谢天说:“那我还是吃点吧,一会儿要出去。”
“去哪?”
“见个律师朋友。”
谢天问:“是我的事?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等需要你去的时候会告诉你。你在家别出门,一会儿十点清洁工来做家务。”
“那我干什么?”
“你都独臂大侠了,还想干什么?雕是国家濒危保护动物,有钱也弄不来陪你。”
谢天闲不住,但苏任警告他,医生说骨头要是没长好,会对以后的行动有一定影响。
“不好好养,你这二十年的武术就白学了,什么单纯的追求只能是做梦。”
谢天终于妥协了,苏任看到他无奈的样子,内心有点愉悦,总算有一次能让他乖乖听话,不再怪招频出和自己对着干。
吃完早饭,苏任就开车出门了,留下谢天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家发呆。
受伤之前,谢天无论在来味鲜洗碗还是在水站送水,都是整月无休,天天忙着干活。现在突然闲下来,又不能剧烈运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把小猫一只接一只抱起来撸了个遍,又和院子里的真好看玩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事好做,回过头来坐在沙发里叹了口气。
快十点时门铃响,谢天以为是苏任说的清洁工来干活,心想好歹有个人能说说话,就跑去开门。
门一开,是苏擎站在门外。
第五十三章 命中有贵人,人生多坎坷
“是你啊。”谢天一愣之下很快笑着说,“苏任的哥哥,你来找他?他出去了。”
苏擎也有些意外,但却只是点了点头回答:“刚好路过来看看他,我还有点时间,能让我进去坐坐吗?”
“当然。这是他的家,你是他哥哥,想坐多久都行。”
谢天让开路,几只小猫看见生人就连跑带跳地逃进角落里藏起来。
苏擎转了一圈坐在沙发上。
“要喝水吗?”谢天说,“这个弄咖啡的机器我不太会用,你要不自己倒吧。”
“不用,白水就行了。”
谢天也不瞎客气,很听话地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苏擎看他一只手挂在胸前打着石膏,问道:“你这手怎么了?”
“工地上出了点事故,被脚手架砸了下,骨头有点裂。”
苏擎在公司里雷厉风行,公事上和苏明泽一样就事论事不讲情面,因此练就一身凌厉的气场,只要不苟言笑就让人非常有压力。他这么看着谢天,谢天却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你住在这里吗?”苏擎问。
“暂时住在这。”
“住多久了?”
“半个月不到吧。”
“住得习惯吗?”
“还行。”谢天微笑着说,“以前没住过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但人在舒服的地方都会很快习惯,反过来就不行。”
“你这手是刚受的伤?前几天遇见的时候还好好的。”
“就昨天下午的事。”
苏擎皱了皱眉,思忖片刻说:“我好像看到网上有这个远康房产事故的消息,还有工人抢救无效去世了,不会就是你们那个工地吧?”
谢天平时的消息来源只有电视新闻,事故进展情况不如别人手机上看得明白。
“有人死了吗?那个工人叫什么名字?”
苏擎把手机拿出来,搜到那条新闻给他看,配图是工地脚手架坍塌后的废墟,还有医院急诊室门口工人家属们围着工头讨说法的照片。
“新闻上没说啊,只写一人抢救无效,唉,也不知道是谁。”
“这几天说不定会有人来找你。”苏擎接过谢天递回来的手机说。
“什么人?”
“比如记者。”
“找我干什么?”谢天不解地问。
“有的是找你了解当时的情况,有的是主动要替你讨回公道,可能还有要帮你出名的。”
“他们能找到我吗?”谢天有点好奇。
“不但能,而且不只你自己,连你身边的人都可能会受影响。”苏擎说,“不要小看现在的媒体。”
谢天没想过这些,他在日常生活上的经验很丰富,但这个信息高速传播的世界,对他来说反而很遥远很陌生。苏擎显然是他的另一面,对社会的运作和规则了如指掌。如果谢天只是个普通工人,也许并不能从他身上挖掘出什么值得报道的内容,可一旦有人发现他和明龙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是朋友的话就不一样了。别说那些八卦的围观群众,连苏擎自己都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看看背后到底有个什么不为人知的动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