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道这么多年,谁多唱一句少唱一句都没那么计较。周舟看着他把药片艰难地吞咽下去。每次吃药都跟上刑似的,“要不我给你磨成粉?”
“别……那样更难喝。”
“行吧。你吃完先休息会儿。这来得也太早了,离开始还要一个小时呢。他们还在拍照,我等下过去找岑意说一声。”
“好。”
头重脚轻的。刚刚做完妆造,也不太敢往桌上趴,祁燃离开热闹的人群,到休息室沙发一角窝着,默默等待药物起效。
路过的工作人员看着他这样觉得有点可怜,帮着找了张毯子拿来。他说了声谢谢,接过裹在身上。
……看起来更可怜了。
没几分钟后门口突然有光忽闪。不知是谁在偷拍,闪光灯都忘了关。祁燃下意识地挡了挡眼睛,更觉心累,助理不在身边便请了旁人帮忙把门关上。
估计现在脸色不好看。不要被拍到丑照流出去是他最后的倔强。
休息室里终于安静下来。隔着扇门,外面的吵闹仿佛都与他无关。祁燃闭着眼,在脑子里把彩排流程过了一遍。
……又过了一遍。
直到再也没什么可想。他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自己再过十几个小时就要跟纪寒景同台见面了。
得想想要说什么。怎么打招呼可以显得自然点。
上次他说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清楚,其实一直在拖延,到现在什么都没想明白。
祁燃想,总是这样拖着人家也不是个办法。
自己的事情搞不明白也就算了,还耽误人家。
仔细想想其实他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一部剧引起大家的注意,作为偶像他也一直是平庸无奇的。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部戏,纪寒景代入角色对他产生了些好感。但他们相识到现在,所有的交集也只限于这部剧而已。等时间再久一点,慢慢的就会淡了。
祁燃脑海中又响起纪寒景的声音。带一点羞赧的勇敢,热忱,赤诚的真心。
他当然忘不了那些话。每一句都比他念过的任何台词都更令人心动,用那样令人心动的声音说喜欢了他很久,说会等他很久。
他相信。或许对于一般人而言,四个月已经够久了。
纪寒景说会等他很久。他也相信。
但他并不愿意被这样等下去。
感冒药起了作用。祁燃开始犯困,昏昏沉沉地想,再四个月以后,再一部剧以后,或许纪寒景还会对别的人说这样的话。
他并不会难过。他会为纪寒景拥有这样自由喜欢一个人的能力感到高兴,会期待什么样的人能得到这份赤诚的真心。希望那个人值得纪寒景的真心,至少要比他更值得。
他宁愿在纪寒景心里,祁燃是一个失败的告白对象。而不是一个怯弱残缺的人。
至于他自身那些难以辨明的心意,也都不重要了。无论会痛还是会怎样,等到“很久”的时间以后,都会慢慢消化。都是他自己的事。起码不会耽误别人。
他可以用这样的麻木来保护自己,一直以来也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只要不去想就行了。
**
彩排开始前半小时岑意被派过来,轻声把他叫醒。
心里知道还有工作,祁燃没敢睡得太沉。休息时脑子里听见许多声音,还有迷迷糊糊的脚步声,温柔的抚触。醒时全身都暖和起来,裹着毯子还有点出汗。
“没有人来吧。小舟舟说你在这儿睡觉,我们都没过来打扰你。”
岑意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还是很难受吗?舟舟说你嗓子不舒服,要我和鱼饼帮你把歌分掉。”
祁燃点了点头。感觉到他手掌微凉,似乎跟梦里的温度不太一样。
一起身就又开始到处找手机。从沙发角落里摸出来,恰好在掌心里震动了两下。
是一条匿名号码发来的短信。
“致我们最爱的队长:
燃哥,最近过得好吗?尤里卡新专辑成绩好棒,不愧是你!
《执意》也演得很好哦,就是跟纪寒景的互动也太多了吧,生气气。虽然知道是为了宣传,但还是有点生气气~
不要忘了你是谁!你是我们大家的哥哥!不许被他一个人霸占!
爱你的小卡呦”
“这是什么熊孩子发言。”
岑意捎带着一瞥,啧啧摇头,“哥哥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之前也收到过这种粉丝短信,有些只是发一条祝福,有些却是持续性地发,甚至大半夜打骚扰电话。因为这个祁燃已经换过了两次号码。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泄露了手机号码。但看这条短信的号码是第一次出现,言语里也没有什么狂热过激的表现,祁燃就直接拉黑没有再管。
这天的彩排结束,他们跟电视台的高层一起吃了顿晚饭。
晚上的饭局是经纪人安排的,他们之前都没接到通知,到场以后发现多年前曾给他们使过绊子的那个项目负责人也在。如今左右逢源已经又升了几级,变成了更有地位的领导。和台长称兄道弟,也比以前更要人捧着了。
他们团本来人多就占地方,一起去的还有几个艺人,满满当当围了一大圈。席间不断地敬酒吹水,祁燃以吃过感冒药推掉了。其他几个人也帮他挡掉一些。
他始终不太擅长做这种应酬的工作,寻到个空子就跑出来透口气。吃饭的地方就在他们住的酒店,一出来都想直接溜回房间睡觉去算了。
反正今晚那么多人。他开始认真思考突然消失的可能性,正在犹豫要不要给周舟打个电话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燃啊。”
祁燃没来由地抖了一下。听见这称呼就更想溜了。但面子上要过得去,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身打招呼,“……于老师。”
“这就没啦?”
于负责人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这么多年过去,你都还是这个样子,没什么长进嘛。”
“听他们说你最近有部剧在上?买了挺多宣传吧。台里的小年轻都在提你。”
祁燃原本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客套两句回去得了。听到这句却怎么都不对味,暗暗地反驳了句,“那是剧组所有人努力的成果。”
他是小辈,在这种行业里,就算对前辈再不满,再受委屈也不能说什么不尊敬的话。
只能听着。
前辈却轻飘飘地说,“努力有什么用呢。”
“你今年势头不错。我看看台里有什么好项目,优先考虑你来加入。你好好考虑,别再跟以前一样,那么拎不清了。”
“……谢谢。”
换了soda他们过来听到这可能就要起冲突了。祁燃还算沉得住气,并没有想要了解什么工作的念头,当机立断地拒绝,“但不用麻烦了。我最近工作已经很……”
“我一句话就能让你的努力打水漂。”他毫不顾忌地打断。
“也就一句话。我能让你不用再努力。”
他身上的酒味隐隐散过来,浓重得过分。祁燃鼻子都通了,不适地皱了下眉。
看在对方眼里,这样的表情是有些病弱的娇软,无声的诱人。不由得又贴近了些,伸出手,“脸色怎么这么差?最近累着了吧。跟我在一起,你就不用这么——”
“呦,于叔叔。”
祁燃后退的姿势僵住。听到不远处的声音迅速靠近,“好久不见。怎么自己先喝上了?”
负责人撇嘴笑笑,慢吞吞地转身道,“小景啊,怎么这时候在这儿?”
“我就住这儿。明天去台里录个节目。”
纪寒景大步走到跟前,不动声色地插//进两人中间,客套地伸出手跟他握了一瞬便松开,“您呢?”
“陪小孩儿们吃顿饭。”
“我还当是特意来给我送酒的呢。”
纪寒景笑着说,“前几天不是说有好东西要给我尝尝?不会已经打开了吧。正好我在,得空也跟我喝几杯呗。”
祁燃被他挡住大半个身子,莫名能理解到他的意思,顺着留出的方向往旁边挪了半步。彻底退到他身后。
他从来没有见过纪寒景露出这样的笑容。像带着一层精致的面具,每一处细微的表情都写着挑不出错的礼貌,明明是笑容,却好像带着天然的蔑视和与生俱来的气场压制。
感觉对面的人都不配跟他说话。
“给你留的东西哪能先开?我明儿派个人给你送去。年份够,你一尝就知道。”
于负责人没有跟他对视。避重就轻般,反朝祁燃抬了下下巴,“怎么,认识?”
他说话时又露出那种令人不适的,老谋深算的眼神。似乎在继续和纪寒景交谈,却直勾勾地盯着祁燃,像在理清两个人的关系。
“那当然。我们俩可不止是认识了。”
纪寒景笑容加大,向一侧转身,将祁燃暴//露出来。
和对方言语间对“小孩儿”玩物般的轻视截然不同。他一开口,语气热情得不行。
祁燃听他说话,恍惚间有种“有请燃哥隆重登场”的错觉,被他搂着半边身子熟络地晃了两下,亲近地搭在他肩上,“这可是我燃哥啊。跟我拍一部戏的同事。”
“嗷,他那剧是跟你拍的啊。”
“是啊。于叔您肯定看了吧?”
“……”
负责人若无其事地一点头,“剧不错。”
“那当然,我们燃哥演得是真不错。招人喜欢吧?”
纪寒景直视他,笑着说,“我也喜欢。”
“……”
饶是祁燃这样不怎么懂得应酬的人,也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惊异地抬头看他,又望向对面那人的反应。
对面的老油条点了下头,心知肚明地说,“不错。你眼光挺好。”
“那是。以后台里有什么好剧本,可得先给我们留着。”纪寒景将重音牢牢咬在‘剧本’两个字上。
“要是能成,改天我跟燃哥再请您。”
**
万万没有想到,提前了十几个小时的再见面是这种场景。
祁燃宁愿是直接在节目里跟他同台尬聊。
“这人我小时候就认识了,在台里这么多年风评一直还行。但私底下爱搞些幺蛾子,跟他打交道吃亏比赚到的可能性大。”
等人走后,纪寒景提醒,“离远点比较好。”
圈里这种事,你情我愿的都是默认的潜规则。甚至在这争名逐利竞争激烈的地方还暗暗有些推崇。
突然碰到个不情愿的反而不寻常,难免惹人惦记。今晚这么一出,也有些发迹以后弥补遗憾的心思在。
纪寒景今天这样插手表明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多少能让旁人对祁燃有所忌惮。
祁燃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你帮我解围。”
半晌,又加一句,“我……很不擅长跟人周旋。”
“其实我也不擅长。”
看他不信,纪寒景咧嘴一笑,“但明市可是我的地盘。家门口说话有底气罢辽。”
他的笑容和刚才判若两人。祁燃看得愣住,停顿了好几秒才移开目光说,“你怎么到这来了?”
同样的问题刚刚有人问过一遍。但显而易见的,纪寒景现在才说了实话,“给你拿这个来的。”
他手上拎着一小只医用塑封袋,不透光。祁燃接了才问,“里面什么?”
“冲剂。”
纪寒景说完,又补充道,“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是甜的!
(强行抠糖
今天来太晚辽
先鞠个躬
搞出一些存稿
明天双更
(强行skr
大家晚安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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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祁燃打了个电话,没有再回酒桌,拎着冲剂去这层的前厅茶座里要到一杯热水,喝掉了。
纪寒景带给他的冲剂是朋友实验室出品的特效药,三无包装,试剂袋子上连个名字都没有。虽然测试通过药性稳定,比市面上的同类药效果更佳,但对祁燃而言,它就是三无产品。
他就这样直接喝掉了。
纪寒景原本还要跟他解释下这药的来历,见他这么干脆反而一时语塞。
祁燃一眼瞥过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又不会害我。”
冲剂是淡淡的甜味,热热的喝下去像喝了杯姜糖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喝下去以后好像呼吸都畅通了不少。
纪寒景好多天没有见他,下午去电视台看到他在休息室里睡着,脸色比起他俩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显要苍白得多。问过周舟后就去找江廖音拿了药过来给他。
祁燃一直暖到心里,“挺管用的。谢谢你。”
其实还想问一句“下午悄悄去休息室里看我的是不是你”。但怎么想都不合时宜,说不出口。
按他原先以为的轨迹,他们应该是先在节目见了面,工作结束以后再说上次那个话题。万一纪寒景听完了他的回答,因为两人之间的矛盾动怒,总归是不会牵连到工作,不会浪费了其他工作人员的心血。
现在还没有完成工作就碰到了。祁燃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趁现在就告诉他,自己已经想好了——虽然恐怕是跟他期待的回答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