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正在飞快处理堆积如山的各种文件,闻言,看完手头最后一页,才抬眸,轻轻一扫他:“不然呢,直接一刀切地全都开除?”
“我刚接手公司,这样做只会寒了民心。”顾桓懒洋洋地靠回椅子上,揉揉太阳穴,随口说,“之前开的那几个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兵小将,杀鸡给猴看而已,现在留下来的这群人,位置关键,不宜大动,等新人培养起来,再动他们也不迟。”
高震淣恍然大悟,但想起顾桓自上任以来经历的诸多不眠不休的日子,心里难免有些心疼:“还是您脾气好,要换成纪总那样的,冷得跟南极圈的冰山有一拼,估计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顾桓微阖的眼眸睁开了少许,浅浅勾勒出一丝自己都未发觉的微光,紧接着,若无其事地坐起身,嗤笑:“长得比他平易近人,怪我咯?”
“是是是,他岂止没你平易近人,长得也没你好看。”高震淣笑嘻嘻地和顾桓开玩笑,随即把他批阅后的文件整理好,轻轻带上门。
空荡华丽的办公室里,重又安静下来,顾桓支着头,盯着被圈的满满的日历发了会儿呆,少顷,收起心思,继续工作。
......
周五,下午三点,西湾市远郊。
郁郁葱葱的不知名古树沿着柏油路两侧一路往前延伸,四周安静,惟有低低的几声虫鸣时不时彰显一下存在,古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初春温暖和煦的日光,从点点缝隙漏出几缕细密的金色丝线。
远处山川层叠,若隐若现地飘过几朵白云,微风在拂过这片堪称西湾市中风景位置都绝佳的宝地时,似乎都放慢了脚步。
顾桓闲散地倚着车窗,远远就看到一处独栋别墅矗立在空旷的人工草坪上,衣香鬓影,杯觥交错。
高震淣咂摸了几下嘴,目光艳羡,嘴里却是酸溜溜地嘀咕了句:“荒郊野外的,住这么大的房子不瘆得慌?”
顾桓仿佛没听到高震淣的感慨一般,稍稍坐直身子,打量这场鸿门宴所处的环境。
高朋满座,别墅前面有一个大型人造喷泉,诸多豪车以它为中心,在天然的停车场排成了一道奢华风景线,而不远处,衣着华丽的宾客们正推杯换盏,热络地和旁人交谈——其中不乏一些顾桓能叫出名字的,西湾省有头有脸的富商。
岂止是鸿门宴,分明夺取主权来了,顾桓嘴角扬起抹讥笑,懒洋洋地收回视线,在瞥过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存在时,未作丝毫停留,下了车。
高震淣乖觉地晚他半步,远远跟在一旁,没上前。
正被人围在正中央的纪玦看到顾桓身影,对周围人稍一欠身,随即把酒杯递给服务生,朝着顾桓走去。
他依旧一身不起眼的黑色衬衫和长裤,锁骨微露,看上去禁欲又神秘,和顾桓一贯张扬华丽的穿着打扮,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俩人在喷泉前站定,瞬间聚焦了所有宾客的视线,不论男女。
顾桓慵懒地撩起袖口,看向几日不见却依旧冰冷如雪山的男人,拖长了尾音:“私人聚会?啧,我怎么觉得,这是家庭聚会。”
他一双乌黑的眼眸微微眯起,漫不经心地掠过嘈杂人群,认出几个之前常在新闻里看到的熟面孔时,冲纪玦轻轻一挑眉。
“纪总如此迫不及待地邀请我来见你的家人,是对我动了真感情?”顾桓似笑非笑地看着纪玦,起初还轻佻的语气却倏地一转,刻薄了几分,“还是说,纪总背信弃义,又想换一招让我大发善心?”
纪玦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擦过了顾桓耳边。
顾桓微愣,竟没躲开。
等他反应过来时,纪玦已经重又直起身,冲他扬了扬手里一片尖尖小小的嫩芽,嗓音低缓:“刚掉到你头上的,一时没忍住,替你取了下来。”
突然不再伶牙俐齿的纪玦犹如收起利爪的萌宠,还披上了如此温柔的外衣,不禁教顾桓有些不适,霎时分了心神。
他低下头,极快地掩饰好自己刚才莫名汹涌的情绪,就着纪玦的手将那片嫩芽轻轻叼在嘴里,弯眉一笑:“唔,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纪总的一片暧昧。”
“上次的事情,非我本意。”纪玦没动,任由温//软的触//感似有若无地滑过他的指尖,随即收回手,清浅笑了下,“但也算我的责任——那五分之一的地皮,可以由你确定地方。”
顾桓听到这,微弯的眉眼登时眯起了一瞬——能让纪玦做出这样的让步,是他真的良心发现,还是有求于自己?
顾桓懒洋洋地盯着纪玦,似是要从这张没什么表情的冰川脸上发现些许破绽,少顷,嘴角往上扬了扬:“纪总突然如此大方,我真以为你爱上我了。”
“偿还你的人情。”纪玦神色自若,薄而透明的镜片遮盖了他轮廓分明的眉骨和鼻梁,一双迎上顾桓视线的琥珀色眼眸,却是难得地认真,“我临时去美国处理私事,等回来时,才知道他们已经这样做了。”
他们……顾桓咀嚼着纪玦口中模棱两可的字眼,之前的猜测算是得到了侧面印证,嘴唇不由微微绷紧。
俩人对视一眼,从中读出些许你知我知的默契,没再说话。
紧接着,纪玦正要迈开的脚步却倏地一顿,一双望向不远处的淡漠眼眸,眼底愈发冰冷,随即偏过头,在顾桓耳边飞快地轻碰了一下,低语:“顾小公子,冤有头债有主,真正欠你债的人来了。”
顾桓闻言,飞扬的浓眉霎时敛去了几分慵懒,脸色阴沉,等再抬眸时,已经又端上了那副春风和煦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注:“春水初生”出处——冯唐。
感谢给文文灌溉营养液的“每天都在刷晋江>3”小可爱呀,比心心~
第16章 2019.08.06
来的正是刚才顾桓和纪玦说话时,在他视线里一晃而过的几个熟面孔——纪家另外两个比纪玦要高调许多的兄弟,老大纪泱,老二纪崆。
俩人身形气质差异极大,其中一个男人个子不算高,约有178的样子,看上去甚是斯文儒雅,和纪玦长相有三分相似,而另外一个,板寸头,硬朗风,五官虽不如纪玦雕刻般出众,却也是棱角分明,别有一番痞气味道。
顾桓轻轻一挑眉,眼眸中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传闻中纪家老大热衷慈善,是个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宠妻狂魔,日常活跃在拍卖会等诸多名流场所,而纪家老二野心都写在了一张脸上,江山美人他都要,是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总之,社会民生、娱乐新闻、财经头条,被行事风格大相径庭的三兄弟各自盘踞,彼此间不遑多让。
纪玦站在顾桓一侧,淡淡道:“想必不用我和顾小公子再多作介绍,你应该都认识。”
“你们纪家的人,我怎么会认识。”顾桓偏过头,冲纪玦温柔一笑,刻意压低的嗓音多了几分旖//旎,“毕竟,我现在能记得住你,也只是因为你这张脸。”
“是吗?”纪玦尾音上扬,似有若无地扯了下嘴角,朝顾桓唇边轻轻扫了一眼,“我还以为是因为和我一起shui过。”
顾桓嗤笑,正要开口,瞥见即将走到跟前的男人,只好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男人三十余岁,斯文体面,一身顶奢牌子的高定西装和皮鞋,无一不透露出良好家世和教养,他在顾桓身前站定,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纪泱,小顾总能赏光来寒舍,蓬荜生辉。”
“顾桓。”顾桓轻轻一握,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打扰了。”
“小顾总不必见外。”纪泱笑容和煦,眼角旁堆出了两三条细密的鱼尾纹,他长相不同于纪玦骨子里自带的高冷和疏离,文质彬彬的,很容易教人心生好感,再加上说话温和,没有一点攻击性,完全符合外界描述的慈善家形象,“我们初来西湾,若有招待不周或是不懂规矩的地方,还望小顾总多海涵。”
顾桓闻言,假装不知道纪泱指的是前几日楼盘开售事件,弯眉笑了下:“纪总真客气,以后大家都在西湾省,来日方长。”
顾桓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落到最后几个字时,笑意如常,慵懒的眼皮却是微微一抬,朝着纪泱的方向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桀骜十足。
纪泱愣了一瞬,数秒后,掩饰性地哈哈大笑起来,再看向顾桓的眼神,已经多了一丝耐人寻味。
随即,他微侧过身,引着顾桓往前走:“不知道小顾总平时都有什么爱好,我们纪家虽比不得顾氏在西湾省打拼这么多年,但拿出手的也有些东西,你看,是打高尔夫?骑马?拳击还是保龄球?”
纪玦本来落后俩人几步,闻言,加快步伐,不偏不倚地插//进俩人正中间,替顾桓先行回道:“顾小公子喜欢射击——我说的对吗?”
纪泱不悦地看了纪玦一眼,似是在埋怨他怎么能在客人面前擅自插话。
顾桓一挑眉,没着急开口,余光瞥见纪玦右手食指上未好的伤口时,要到嘴边的反驳收了回去:“我都玩,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我喜欢玩木仓。”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状似无意地将视线投向纪玦,眼眸中盛满了一语双关的风流。
一旁的纪泱微愣了一瞬,似是没料到顾桓这么好说话,反应过来后,重又换上温和笑脸,带着顾桓往另外一个方向走:“那小顾总来得真是时候,我们刚建好一个射击场。”
几人边走边聊,虽都各怀心思,但聊天气氛却相当融洽,看在来参加聚会的知情人眼中,好一派死敌握手言和的和谐场景。
而纪泱人缘明显要比纪玦好得多,一路上,和他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倒是平日里不怎么公开露面的顾桓和纪玦俩人几乎没多少人认识,走着走着就和时不时得去招待宾客的纪泱拉开了一些距离。
纪泱一走,顾桓脸上的客套笑意即刻淡了几分,懒洋洋地一扯领带,和纪玦保持同一步伐频率。他此时才发觉,一直高调的C位担当纪崆似乎只在刚才出现了数分钟,就又再次消失不见,顾桓心里诧异,视线淡淡扫过推杯换盏的嘈杂人群,没看到纪崆身影,反倒瞥见了一个神色匆匆保镖模样的人,一时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男人身穿统一的纪家保镖制服,右脸颊上有一道深长的狰狞伤疤,凶悍惹眼,而且似乎级别不低,周遭巡逻的保镖在他经过时,明显都不敢抬头,噤若寒蝉。
顾桓轻轻一挑眉,漫不经心地目送这个保镖身影没入拐角,随即收回视线。
纪泱好似没注意到顾桓动作,一张冰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贴近顾桓耳边:“看不出来顾小公子和我的喜好一样,就是不知道,你平时玩的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谁说一样了。”顾桓未语先笑,呼吸擦着纪玦鼻尖悄然滑过,“我喜欢真木仓实弹地干,不像你,只能拿手开木仓。”
纪玦轻轻扫他一眼,眼神里的质疑不言而喻:“可我怎么觉得,你迄今都还没上过阵。”
“我上没上过阵,你让我试试不就知道了。”顾桓一扬眉,朝纪玦挑衅地眨了下眼,压低嗓音说。
纪玦听到这,手指轻飘飘地扶了扶眼镜,这才不紧不慢开口:“不如先让我看看,你开木仓的技术,是不是和嘴上功夫一样好。”
“当然不会一样了。”顾桓语气懒散,瞥见纪玦脸上一闪而过的起伏时,倏地一笑,眼底眉梢都染了几分张扬的风流,“能够说出来的,连我做的十分之一都不够,小玦爷放心,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纪玦眼眸微微闪了下,少顷,将视线从顾桓唇边移开:“巧了,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消失许久的纪崆从远处走了过来,遂直起身,准备带顾桓一起离开。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们。”纪崆牵着一匹马,一副吊儿郎当的放荡模样,拦住俩人去路,傲慢地扬了扬下巴,“走,陪我跑两圈。”
他一张嘴,完全不同于纪泱的如沐春风,也和纪玦的冷淡疏离相差甚远,眼神举止都充斥着志在必得的气势,一看就是平里跋扈惯了的公子哥。
“小崆,别这么无礼。”纪泱刚走近就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出声呵斥纪崆,语气严厉——他看似在批评纪崆不懂事,实际上却一点要阻拦的动作都没有。
“哥,人家小顾总还没开口,你着急什么。”纪崆乜斜着眼睛,一身星空蓝的骑马装束衬得身材愈发结实有力,边说边嚼了几下口香糖,冲顾桓一昂首,“对了,还没和小顾总作自我介绍,我纪崆,年纪比你大几岁,你喊我崆哥就行。”
呵,你特么的算哪根葱?让我喊你哥?顾桓不动声色地压下厌恶,轻轻笑了下:“那多不合规矩,纪二公子。”
纪玦神色冷漠,极深地看了纪崆一眼,这才侧过头,对顾桓淡淡说:“不想玩的话,不用管他。”
“TMD,翅膀硬了啊。”纪崆见纪玦竟然先开了口,立刻站直身子,刚过一米八的身高愣是窜出了两米八的气场,鼻孔朝天,“这个家还没轮到你当家作主,少TMD在我面前瞎bibi。”
顾桓笑意淡了几分,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纪玦冷笑:“你今天出门没吃药?别见人就咬。”
“小玦!”纪泱眼看俩人之间的火//药味愈浓,这才厉声制止,随即转身看向顾桓,脸上挂满歉意,“小顾总,让你见笑了,你看,咱们是先去赛马热热身,还是直接去射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