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诉我方离家在哪,拜托啦。”
阮轻暮诧异地说:“那我哪知道啊。真不知道。”
傅松华瞬间又炸毛了:“那你叫我求你!”
“谁告诉你求人就会有好结果了,幼稚。”
秦渊微微摇头,眼神示意一下,阮轻暮收起了调侃:“为什么急着找他?”
傅松华沉默了一会,才蔫蔫地说:“昨晚他不是换到你们寝室去了么,一大早,我去寝室找,结果他不见了。白竞他们说,他一大早就回家了。”
阮轻暮皱眉:“有什么问题?”
傅松华说:“我打他电话,给他发短信,微信留言,他都不理我。”
他心神不定地补充了一句:“白竞说,他的床铺,收拾得好像太干净了,洗漱台上,连牙刷什么的都没剩下。”
阮轻暮用的是免提,秦渊在一边听着,眉头皱了起来,凑近话筒:“9班别人都联系不到他吗?”
傅松华有点焦躁:“是啊,百晓生他们全都联系不上,要不然我怎么来问阮轻暮呢?。”
忽然地,他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老大?你、你在边上?你们怎么在一块啊!”
秦渊:“……”
阮轻暮赶紧接过话:“你等着,我试试看打给他。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挂了傅松华的电话,他开始拨方离的手机号。
果然,响了一阵,没人接。
阮轻暮的脸色有点难看,点开方离的头像,进去看了看朋友圈。
也没有异常。昨天晚上到现在,没有朋友圈的动态。
“方离啊,在吗?我有急事找你,看到回话。”他打了行字过去。
等了一会了,他扭头对秦渊说:“也不回我。”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都有点莫名的不安。
阮轻暮脸色有点难看:“你说,方离会不会……”
秦渊摇了摇头:“不要想太多,牙刷什么的没了,或许只是旧了想换个新的。”
可是一直到晚饭后,方离依旧没有任何讯息。
没一会,傅松华的电话又到了:“到底有消息没啊?他连你也不理?”
阮轻暮皱着眉:“你怎么知道他故意不理人,没准他就是平时不爱看微信呢?”
傅松华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平时和他聊天,他都是秒回。周末在家,就算一时没看到,最多半小时,再晚也会回复我的。”
阮轻暮沉默一下:“你和他私下很熟哦?”
傅松华:“……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阮轻暮眉头拧起来:“你和他这么熟,你都没辙,我又能怎么样?”
傅松华怏怏不乐地挂了机。
秦渊想了想:“实在不行,找一下你们班主任,向他要方离的家庭地址。”
他自己又摇了摇头:“一时没回信而已,怕你们老简不会随便透露学生的住址隐私。”
阮轻暮脸色有点沉,忽然拿过手机,重新找到方离的微信,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提高了声音,他冷冷地叫:“方离你再缩着试试?我告诉你,我已经找老简要到你地址了,再不回话,我这就杀到你家去,拖你出来打一顿你信吗!”
第56章 你长得好看
没一会儿,终于, 阮轻暮的微信来了一条信息。
阮轻暮和秦渊正在书桌前心神不宁, 做着卷子, 一听到消息音, 同时抬起头。
阮轻暮飞快的点开免提, 果然, 是方离。
声音弱弱的,很低:“阮哥……我没看到你们的消息。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阮轻暮也不回语音,直接就拨通了他的手机号码, 响了好半天, 方离实在躲不过,终于接了。
阮轻暮不给他说话的时间, 直接开口:“方离你给我听着,我不管你真的想做女孩子,还是仅仅喜欢穿女装, 随便, 我没兴趣打听。可你不准被那些人打趴下!”
秦渊眉心一跳, 不赞同地轻轻摇头,阮轻暮却不顾, 对着话筒冷声道:“那些人渣怎么想、怎么说,关你什么事?你给挺直脊梁, 好好活给他们看——不对, 是活给自己看, 明白吗?”
电话里,方离没开口,可是背景声里有点嘈杂。
好像有女声在尖声锐叫,却又有点远,不知道是不是电视在响。
阮轻暮声音放缓了点:“方离,你在听吗?”
方离终于低低开口:“在的。”
阮轻暮松了口气:“论坛的帖子被删了,学校也会处理刘钧他们。任何废话,你只当看不见、听不见,放假后,挺胸抬头来上学,明白吗?”
方离轻轻“嗯”了一声:“好。”
阮轻暮又追问:“百晓生他们说,你把牙刷什么的都拿走了?”
方离的声音低得厉害:“没……我只是习惯收拾东西。”
阮轻暮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别吓人。对了,傅松华找了你一天,你记得给他回个话。”
这一下,方离不吭声了。
阮轻暮正要再说话,忽然电话那边,一声刺耳的东西破碎声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从远到近,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方离!你又在干什么,只知道躲起来,你看看你,缩着像只老鼠!……”
方离慌里慌张地对着话筒说了一句:“阮哥,我挂了,家里有点事。”
歌舞团的老旧宿舍楼里,不知道哪家开着旧式的录音机,咿咿呀呀的评弹小调在昏暗的走廊里响着,带着旧时光的风情和颓废。
方离缩在自家客厅的角落里,心惊胆战地看着屋子中间的女人。
那是他亲妈。
多年不当台柱子了,可是依旧身段曼妙,风姿优雅,只是一双眼睛亮得吓人,脸上的神态一如既往地疯癫,说话的语气有点病态的亢奋。
“方离你那是什么眼神?”她忽然拿起茶几上一碟落花生,劈脸向方离砸去,“你也嫌弃我又老又丑,给你丢人了是吧!你和团里那些人一样,恨不得我死。我死了你们就都眼不见为净了!……”
方离慌忙拿手臂挡了挡,低着头不敢动。
等他妈骂骂咧咧地回了卧室,他才爬起来,去厨房下了点面条,把中午的剩菜热了热。
他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敲了敲他妈的房门,小声喏喏地问:“妈,你出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妈妈高声骂:“我晚上不吃东西,你不知道吗?就想把我喂成肥猪,再也上不了台了,你才高兴!”
方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低声说:“妈,那你记得吃药啊……”
房门上传来一声响,不知道他妈从里面把什么摔了过来,方离吓得抖了一下,赶紧端着碗回到厨房里。
坐在小凳子上,他就着剩菜,无声地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泪水就慢慢地落到了碗里。
吃完饭,刷好孤零零的一个碗,他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桌上是白天没做完的试卷,他呆呆地看了一阵,拿起了手机。
各种未接电话和消息,最多的,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方离你在吗?在的话回答我一下!”
“我知道你在的,不管怎么样,你接我电话,有些话我想和你当面说一说,好不好?”………
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手机,把那个加密了的相册打开了。
里面的照片不多,也就四五张。有时候是几个人一起在操场上,有时候是大家在一起聚餐。
都少不了一个人的影子,没心没肝地咧着嘴大笑,露出一口健康洁白的牙,在阳光下打着球,领着操。
最后一张,是刚刚拍下来没两天的那张合影。
清风拂面,操场上彩旗招展。沙坑边,他笑得羞涩,那个人笑得阳光。
他怔怔看着,终于退出了相册。
好一会儿,他颤抖着手指,按在了整个文件夹的“删除”上。
……阮轻暮皱着眉,看了看断掉的电话。
秦渊在一边问:“怎么了?”
“好像是他妈在吼他,挺吓人的。”
秦渊沉默一下:“方离现在这样子,怕是和家里脱不开关系。”
阮轻暮苦笑:“是啊,很多小孩子长歪了,都是被家里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害的。我听白竞说,就连刘钧那个大傻逼,他爸好像比他更傻逼呢。一喝酒就揍他,拿脚踹得他整个人都能飞出去。”
秦渊轻叹:“我看过的心理学书上说,从小被暴力对待的人,往往长大后很容易成为暴力狂,变成施害者。”
“可还是看自己。”阮轻暮摇摇头,“有人在泥巴地里依旧能活得很干净,有人长在富贵窝里也能长出歪心。”
秦渊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你就长得很好。”
阮轻暮一怔,嘴角翘了起来。
他悠悠地笑着问:“怎么个好法呀?说说呗。”
秦渊静静地看着他,看进他幽深晶亮的瞳仁。
然后,学霸同学轻轻咳嗽一声:“出一道中文四级题给你,现在作答。”
阮轻暮:“??”
莫名其妙忽然搞学习?
“不是问怎么个好么?”秦渊乌亮的眸子中微微闪着光,浓密的睫毛忽闪着,“长得好,长得也好。两层意思,做一下阅读理解。”
阮轻暮惊诧地扬起眉:“哎?第一层意思是……家境不好,却长成了好人?”
秦渊唇边笑意淡淡的:“嗯。”
阮轻暮困惑地接着想:“第二层意思是……”
好半天,他忽然“啊”地叫了一声。
艹,没有防备就被夸了,饶是他脸皮厚,也有点吃不消。
慢慢靠近了秦渊,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真的长得好看么?”
秦渊被他逼得微微往后退了几寸,呼吸微微变重了一点。
然后,他轻声说:“嗯,好看的。”
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
外面天色已经晚了,客厅里电视机没有声音,明灭的屏幕光线隐约闪烁,透了点进书房,映在两个人的眸子里。
远处楼宇间有万家灯火。
忽然地,阮轻暮猛地跳了起来,瓷白的脸上一片绯红,咬牙切齿地:“秦大班长,你完了,你变了。”
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那么样的一个名门少侠,说话做事宛如烈日骄阳、最是正经不过,现在居然会夸人漂亮、满嘴胡说了?
……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阮轻暮抱着小哑巴,手里抓着一个沉重的大塑料袋。
来的时候是装了满满饭盒的菜,走的时候,带了满袋子的零食,各色坚果、进口巧克力、高级饼干曲奇,还有冰箱里剩下的一大串玻璃脆葡萄。
都是秦渊给装的,几乎把他家茶几上的果盘和食品柜搬空了,一定要都给小桩带回去,叫他慢慢吃。
啧啧,还是那样。就算小哑巴再对他视而不见,他也对小哑巴一样地好。
小孩子晚上困得快,在沙发上看了一天电视,虽然看得津津有味,可是还是敌不过睡意,他们出书房的时候,已经歪在大沙发里睡着了,可怜兮兮的,像是被不负责任的爹娘扔在那里似的。
啊啊啊啊,什么爹娘,都是那家伙胡说带的。
真的真的,这个人已经变得奇奇怪怪,不是前世那个人了!
小哑巴趴在他怀里,细瘦的胳膊吊着他脖子,睡得无声无息。
他歪着头,看了看小家伙,把他横放下来,头枕在他膝盖上,身子放倒在车后座上。
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睁开了眼。抬眼看见他,才又安心地闭上了。
阮轻暮随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自言自语:“喂,你还是讨厌他对不对?看看你,都不愿意理他的样子……可是上辈子,我死了以后,你不是也拼了命去找他么?”
前座的出租车司机竖起了耳朵,悄悄看了一眼后视镜。
妈呀,这小伙子脸怎么这么白,黑漆漆的眼神也直直的,膝盖上躺着的小孩子一动不动的,也不出声。
什么死了活了,这大晚上的!
小哑巴睡得安静,可是依旧不安地动了动。
阮轻暮怔怔地望向窗外.
不过秦渊这个人呢,办事一向是靠谱的。沉默着听了小随从的话以后,临走前也曾认认真真地把这孩子安顿得很好。
找了庄子叫这孩子住下,留了足够的银两,还交代了他们秦家的老管家以后多多照顾,这才单身找到他死的桃花树下,去收拾了他的尸骨残骸。
说实话,像他这样动辄就杀人的邪魔外道,满手鲜血也是事实,只是恣意骄纵惯了,却没想过哪天被人反杀。
还是大意了,没料到那些阴险小人竟然暗中联了手,先找了弱女子假扮被戕害,引得他一路杀到了荒郊野外,再齐齐现了身。
一共六个高手,个个都和他仇深似海。
有那位霸占民宅逼死屋主、被他杀了的唐门大公子的亲弟弟;有青庐帮那几个害死小哑巴全家的一个漏网之鱼;还有亲生儿子被他一枚暗器射瞎的那位林帮主。
呵呵,射瞎双眼其实还是他手下留情了,毕竟他那宝贝儿子虐杀手下侍女的时候,可是把那个十几岁少女的眼睛也戳瞎了的。
若不是他爹赶来得早,他倒是想慢慢动手,把那个可怜侍女受过的一切,也在这位林家公子身上好好重来一遍。
……只是这世上也真的有现世报,他杀那些人有多痛快淋漓,结果自己也就死得有多惨。
啧啧,只可惜实在是惨得过分了点,就连秦渊那么一个素日冷静自持的人,在挖出他的残骸、仔细勘察他的致命伤处后,竟也忽然趴到一边,猛然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