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用的也是最好的徽墨宣纸、湖州羊毫、歙县歙砚,哪像现在,偷偷摸摸去买了一套,只花了三百八,用起来是各种不顺,白瞎了他一手好画。
一学期下来,也就攒了几百元下来,全用在那套便宜笔墨纸砚上了,谁能想到,想要做个好的装裱带画框,还得五百块。
可真发愁啊!
他在陌生的街道上站了一会儿,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唐班长,你上次说的那个事,现在还缺人不?”
唐田田在那边惊喜极了:“应该缺的呀,我堂姐说一直在找,但是上镜的男生太少了,找了几个都不满意。”
阮轻暮想了想:“一小时一百元是吗?我做五个小时。”
唐田田哭笑不得:“只做五个钟头吗?会不会像是玩儿……”
阮轻暮理直气壮:“我还要学习啊。”
唐田田也犹豫了:“也对哦,这学期寒假的作业好多。那、那我再问问我堂姐,你等我几分钟啊。”
阮轻暮斜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正往街口走,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卖冰糖葫芦的流动小摊贩。
他飞奔过去,买了一串,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馋了吗?”他在冷风里搓着手,僵着手指打字。
果然,很快秦渊的回复就到了。
“想吃……”还配了一张小狗狗的动图表情包,躺在地上袒露着肚皮求投喂。
阮轻暮被逗得在寒冷的街头拼命忍笑。
哎,发现了。面对面时,这个人就面瘫冰冷一本正经,一隔了网线或者电话线,就各种生动活泼!
他慢悠悠地把一颗山楂咬掉了半边,露出了里面黄橙橙的山楂肉,上面挂着层晶莹剔透的冰糖,又得意扬扬地拍给对面看。
“谁叫你不回来,我自己吃了。”
y城,外面数九寒冬,萧条冷肃,可秦家的户外有个硕大的阳光花房,阳光从全透明的玻璃天棚上直射进来,温室效应下,整个花房都温暖如春,里面各种应景的花卉都开着,一派春光。
秦渊坐在花房里的茶几边,唇角的笑意浮了上来。
“没关系,剩下的那半个给我就好。”
阮轻暮站在路边,寒风顺着空旷的文化街吹过来,刺骨德冷,他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衣领高高地竖了起来,可双颊却忽然热得有点儿烫。
秦少侠同学真是越来越随便了,上次抢了他吃剩下的烤鱿鱼还上瘾了是吧?
他忽然吭哧一口,把剩下的半个山楂也吃了,又发着狠,拍照给秦渊:“没了!有本事来抢!”
秦渊端着一杯红茶,看着那张欠揍的照片:“……”
“这算邀请吗?”他慢吞吞地打着字,“好的,接受了。”
阮轻暮呆呆地看着这句话,半晌才反应过来。
艹!……谁邀请他来嘴里抢啊????
第84章 问心无愧
秦渊说了那一句, 自己也心里怦怦乱跳, 又希望阮轻暮明白他的意思, 又有点怕他觉得自己言语唐突, 正想发张表情包过去遮掩, 忽然就注意到了阮轻暮冻得发红的手指。
再辨认一下照片后的陌生街景,他皱了皱眉:“你在哪儿, 外面吗?”
阮轻暮脸上烫得厉害,见他转移话题, 正求之不得,赶紧随口回答:“嗯,出来办点儿事。马上回去了,正在找公交站台呢。”
来的时候还舍得打车,回去就有点舍不得了——五百块的巨款还没着落呢!
秦渊简短地道:“发个定位过来。”
这要求有点突兀,阮轻暮却也没在意,顺手就把定位给了他:“我在文化街这边买东西呢。”
秦渊又问了一句:“你今天穿什么衣服?”
阮轻暮一愣:“啊?穿着那件蓝色羽绒服。”
秦渊很快又说:“站在那儿别动。”
阮轻暮等了一小会儿,秦渊没再发消息来, 正有点困惑, 忽然,街道上就开来了一辆网约出租车。
开到他身边, 司机大哥探出头:“这位小哥, 是家住爱民巷吗?”
阮轻暮愕然抬头:“哈?是啊!”
“上车吧,你朋友帮你叫了车,给了定位,说是姓秦的。”
阮轻暮愣愣地上了车。
车厢里开了很足的空凋, 一进来,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挠挠头:“我朋友在外地啊!这也能叫车吗?”
司机大哥笑道:“上车地点可以选嘛,他给了详细地址,又给了你的特征,说是蓝色羽绒服,长得特好看。我开着车一巡街,这不一眼就看见你了么。”
阮轻暮坐在后座上,忽然把羽绒服的帽子拉下来,包住了自己的脸,悄悄揉了几下。
啊啊啊……他说长得特好看!
打开微信,他简短地说:“上车了。请问秦少侠是不是最近照顾小姑娘,照顾得多了,有了保姆属性呀?”
秦渊很快回了话:“对,主要是你路痴,怕你变成走失儿童。”
阮轻暮正要反驳,手边唐田田的电话就到了,他赶紧打字:“回聊,我有电话啊!”
秦渊笑着放下手机,一扭头,就看见妹妹思泉正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
小姑娘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名牌童装,乌黑发亮的头发间束着一串水晶发饰,一看就价值不菲,胸前戴着一串同款水晶项链,看上去又漂亮又矜贵。
他示意妹妹坐下,见小姑娘依旧盯着他看,不由得微笑:“干什么这么看哥哥呀?”
小思泉乖巧地坐下来,有点害羞地小声说:“哥哥刚刚笑得好开心啊。”
秦渊目光温和:“是吗?”
“嗯,真的!”小姑娘使劲儿点头:“哥哥以前都没有这样笑过呢。”
秦渊目光落在妹妹手里抱着的两本书上:“来花园做作业吗?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哥哥。”
小姑娘眨眨眼:“这个哥哥肯定不会!”
秦渊好奇地伸手接过来,随手翻了翻,就是一怔。
《家庭主妇日常插花一百例》,《东方女德和西方淑女文化的结合》。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坐在阳光下,细细看了几页,冷峻的眉峰蹙了起来。
“这是谁给你看的?”他看着小姑娘,虽然答案呼之欲出,还是想最后确认一下,“是妈妈吗?”
小思泉点点头:“妈妈说,女孩子要做小淑女哦。”
秦渊面无表情:“寒假没有作业吗?小学生的话,是不是现在都减负得厉害,所有有时间看这些?”
他刚刚还表情温柔,现在忽然变得冰雪一般,小姑娘吓得一瘪嘴,脸色有点发白:“哥哥……”
秦渊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拉住妹妹的手:“带哥哥上楼,给我看看你的成绩单好吗?”
楼上,小思泉的公主房里,秦渊笔直地站着,看着妹妹的成绩单,心里一阵发堵。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不露出失望,和声问:“我记得小泉以前数学很好,还很喜欢上奥数班对吗?什么现在好像退步了呢?”
小姑娘察觉出来他的不快,怯生生地看着他:“嗯,妈妈说女孩子学数学不好,应该学别的。”
“应该?应该学什么?”秦渊淡淡地问。
“妈妈帮我报了舞蹈班、礼仪班、艺术品鉴赏班、还有插花班。”小姑娘轻声说,神色有点犹豫,“妈妈还说,以后再长大了,会接着学怎么观看珠宝……”
“珠宝鉴赏是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嗯嗯,鉴赏!”
秦渊看着她:“那么,小泉自己的意愿呢?我记得你以前,是真的喜欢数学的对吗?很小的时候,爸爸问你长大想做什么,你还很骄傲地说,要做科学家?”
小姑娘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妈妈说,女孩子不要做科学家,很累的。应该把自己的气质提高,有很好的的礼仪,打扮得很美,又不俗气,这才最重要呀……”
秦渊额头青筋微微跳了起来,忍无可忍地提高了点声音:“不是这样的。女孩子喜欢数学、喜欢当科学家,都是很好的事,没有什么男孩子才该学数理化,女孩子就该学舞蹈插花的道理。”
小姑娘看着他严肃的脸,越发害怕,眼眶里泪珠儿开始打着转:“可、可是……”
秦渊看着妹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一软。他弯下腰,平视着妹妹:“小泉对不起,哥哥着急了点。”
小姑娘委屈地含泪看着他:“哥哥为什么生气呀?”
“哥哥不是气你。是生气小泉没有按照自己的喜欢,去学习知识呀。”秦渊温柔地伸出手,帮妹妹擦了擦扑簌簌落下来的泪珠,“假如小泉自己很喜欢插花和礼仪班,那当然也很好。可是假如因为别人的要求去做,还耽误了学习成绩的话,那就不对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妈妈说,女孩子不用成绩好,只要将来能漂漂亮亮的,找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男孩子就可以了,这也不对吗?”
秦渊定定地看着妹妹,强压住心里的不适:“当然不对。你和班上的男孩子们一样,学习应该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大,而不是为了讨好男生们,更不能把获得男人的喜欢当成人生目标,那就太悲哀了,明白吗?”
小姑娘想了想,正要回答,忽然门口就传来了声响。
魏清琏急步走了进来,俏丽的脸上带了点掩饰不住的羞愤,眼睛里微微带了泪意。
她默默无声地弯腰抱起女儿,帮她理了理头发:“小泉乖,妈妈带你去吃点心。”
她抱着小思泉往外走,可是到了门口,还是顿住了。
她转身看着秦渊,声音哽咽:“小渊,我自问没亏待过你,和你父亲结婚也是在你母亲死后好几年,你大可不必这么敌视嘲笑我——对,我嫁给你父亲是高攀了,可是我有什么错吗?”
秦渊愕然看着她,半晌深深吸了口气:“魏阿姨,我绝对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针对小泉的情况。”
魏清琏眼中满是羞愤:“把讨好男人当成人生目标,活得太悲哀,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是吧?就算你心里这么想,可是你又何必在妹妹面前,这样诋毁她的母亲呢?”
秦渊看了看妹妹惊愕的脸,忍耐地看着魏清琏:“魏阿姨,这些话……不要在小泉面前说比较好。”
“明明是你在妹妹面前说的。小渊,你可真厉害啊。”魏清琏声音发颤,转身快步出了门。
秦渊站在原地,微微地闭了一下眼睛。
不该管的,是吗?……
午餐桌上,气氛压抑,小思泉怯生生地坐在长桌边,不敢看秦渊,魏清琏两眼通红,沉默不语。
秦祝枫眉头微皱着,左右为难地看着妻子和儿子,叹了口气。
清蒸粉红东星斑鱼上来了,秦祝枫正要给儿子夹,旁边的魏清琏抢先一步,夹了一筷子送到了秦渊碗里,声音微哑:“小渊吃这个,你一向喜欢的。”
秦渊抬起眼,瞥了瞥她红肿的眼皮:“谢谢阿姨。”
小思泉坐在边上,也要伸筷子去夹,魏清琏却温和地看了她一眼:“哥哥难得回家几天,他喜欢吃的,要让给哥哥吃,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小思泉赶紧缩回了筷子,低下头默默扒饭。
秦祝枫皱皱眉,有点不快了:“家里是穷到吃不起鱼吗?”
他正要接着再说话,可是一眼看见儿子沉默的脸,又忽然顿住了。再说下去,好像是在偏袒女儿、看不得女儿受委屈一样?
魏清琏抿着唇,眼圈微红,不说话了。
秦渊盯着桌上那条鱼,伸手把盘子推到了妹妹面前,轻声说:“小泉也多吃些,鱼肉蛋白质高。”
他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鱼肉,淡淡道:“以后小泉想接着学数学,脑子要聪明才可以哦。”
……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秦渊匆匆吃完了饭,片刻也不想多待,转身回了卧室。
午后的冬日阳光正温暖,透过大落地窗照进房间,在棕褐色的木底板上映着点点光斑。
他半靠在床头,点开微信:“在吗?”
阮轻暮也刚吃完了饭,正往门外走呢,他手机一刻也不离身,立刻就回了:“在,马上要出门呢。”
秦渊一怔:“怎么又出门啊,外面那么冷。”
阮轻暮一顿,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撒着谎:“帮我妈买点年货去,她忙。”
“年货还缺什么?”
阮轻暮狐疑地回了一句:“干什么?不会又叫个网约车给送来吧?”
秦渊:“……”
居然被他看穿了。
“阮阮,我想问你一件事。”他慢慢地打字,“假如我做一件事,所有人都会不高兴,那么我该不该做?”
阮轻暮一边给唐田田回了条信息,一边转头回反问:“所有人是谁?”
“我继母,我爸。或许我妹妹也会觉得我太严厉。”
阮轻暮走到公交车站,靠在了广告灯箱边,发了个嗤笑的表情:“他俩啊,又是什么合格的父母吗?假如他们不高兴,那一定是你对。”
刚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做什么,都是你对。”
秦渊无声地笑了笑,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些:“都不问我什么事?”
远处,公交车缓缓驶近,阮轻暮跳上车:“那你说说呗,我闲着呢。”
秦渊把上午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我是不是太逾越了?那是小泉亲妈的决定,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又有什么立场说三道四。”
午后的公交车上没什么乘客,阮轻暮走到后排,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座位坐下,接着打字:“你不管的话,无论你妹妹长歪成什么样,想必都没人指责你。可是真不管,你会心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