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与好玩[现代耽美]——BY:诸事皆宜

作者:诸事皆宜  录入:08-10

  施年坐在长椅上,从树后看向那边,今天第二次把目光集中在了陈楠身上。
  不知道是柯南主题曲过于脍炙人口,还是这种乐队的表演形式的确有他难以言明的长处,总之,鼓点一铺,所有人都立刻变得很不一样了。
  一向安静的谢沉变活泼了,饭桌上喋喋不休的陈楠变得心事重重了,没戴眼镜的杨司乐出了很多汗,变……野了?
  施年发着怔,从人群缝隙中看到的那只生机勃发的手臂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操。”
  作者有话说:
  To陈楠:毛利小五郎做出过柯南也没想透彻的正确推理。看着很憨的高木警官有即使被C4炸弹炸死,也要留在电梯里将爆炸前最后三秒才出现的另一个炸弹存放地点的提示线索传递给同事的觉悟。随时随地吐槽的目暮警官在少年侦探团身上被凶手装了炸弹,所有人包括柯南都束手无策的最后关头说:“怎么能让那些孩子这么孤单地离开呢。”于是他回到了少年侦探团的身边,准备陪他们走完人生最恐惧的时刻,一起从容赴死。
  工具人的人生也有闪耀的高光时刻。振作一点啦楠哥,在我的文里,所有人都必须有“缺点”,不过这不妨碍你同样是个非常好的男孩子。


第10章 你是生病的小朋友里最好看的
  该忘的忘不掉,不该忘的倒是忘很快。施年头疼。
  他从书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黑皮笔记本和签字笔,在上面写:“星期天去我爸家找小学日记本。”
  写完,借光盯着这一行字想了想,他又不由自主地在后面写了好大一个“杨司乐”。
  画问号。
  “小名”。
  画问号。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以前他们是用小名互相称呼的吗?那杨司乐的小名是什么?
  乐……乐?
  乐乐环顾一周,发现施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于是他心里那点儿微小的、不易被人察觉的期待也跟着落了空。
  跳舞的大妈们早散了,散步的牵着狗狗回家了,广场上安静得只听得见汽车鸣笛。他清点好器材,把它们寄存到保安处办公室,时间刚好到十点整。
  林漓说完话第一个走。谢沉周末一贯留校,还得赶着门禁回寝室。陈楠他妈妈掐着点儿过来接人了,就在广场前的路口候着。
  杨司乐和他们一一道完别,把空了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也背着书包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他随手抹掉脖子上的汗,抬头望向茂密的树,突然意识到夏天已经到了。
  时间过得好快,明明开学爬树上练笛子的时候春天还没正式开始。
  “杨司乐。”
  施年从长椅上起身。
  杨司乐吓了一跳,扭头看向挺拔地站在大提琴盒旁边的施年,一时不知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残余的气恼多一点。
  “你没走?”
  语调下意识上扬,应该是高兴多一点,杨司乐想。
  “嗯,我在等你。”施年说。
  杨司乐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太体面,汗叽叽湿哒哒黏乎乎的,就赶紧把书包甩到身前找卫生纸。
  “等我做什么?”
  施年淡淡地说:“你好像和我很熟的样子。”
  杨司乐找卫生纸的手顿住了。
  “我们是小学或者初中同学吗?”
  施年自言自语:“知道我对豆制品过敏,应该是小学同学吧。”
  杨司乐抬起眼,静默地看着他。
  “但过了这么久了,我不是每个人都能记得住,不好意思。”
  施年看似轻描淡写,实际却很紧张。
  一方面,他不愿意向同处一所高中的同学暴露自己健忘的事实,另一方面,他又确实好奇杨司乐的身份。因此他想不动声色地从对方嘴里套出点儿话,一点儿就好,他可以回去借着日记本回忆一番。
  但杨司乐,这个乐乐!闷嘴葫芦一样,屁都不放一个!
  杨司乐冷着脸向前一步:“没关系。”
  “我叫杨司乐。”
  向前一步。
  “杨树的杨,公司的司,音乐的乐。”
  再向前一步。
  “这学期刚从北京转到庆江音中民乐演奏系吹奏3班。”
  他在施年跟前站定,目光阴沉。
  “现在记住了吗?施首席。”
  施年不清楚自己哪儿说错话了,当前只感到一阵被冒犯的不悦。
  他别开脸,后仰身子,同他保持礼貌的距离:“……记住了。”
  杨司乐颇感讽刺地笑了笑,又凑近了点,几乎快要踩上施年的鞋尖。
  “你没记住。抬头,再看仔细点儿,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施年不看。
  杨司乐索性伸出手,强硬地捧住他的脸转回正面。
  “我叫你看!”
  十七年来,他头一次用这么愤怒的声线和音量对年年说话。
  “我长高了多少,样子变了多少,戴没戴眼镜,肤色变得更白还是更黑了。施年,你记住了吗?”
  施年没空想自己记没记住,他只知道自己就快要窒他妈的息了!
  杨司乐启唇时的气流,甚至从他毛孔里挥发的尚带热度的汗水,与那种温暖的、湿润的、令人想入非非的、概括了最直白的欲|望的、宛如两年前让他首次恍然大悟的绮梦中的、独属于男孩的味道,都尽数被编织进了四周的气体分子里,使他在为人的理智之前,先感到了来自兽性的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和被窥伺的警惕。
  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衣领以上,裸|露的冷白皮一眨眼便统统变成了一呵气就会战栗的粉色。
  不能再看了,心脏要爆炸了……
  “离我远点!”
  他将杨司乐一把推开,劫后余生般扶着琴盒大口喘气。
  “好好说话会死?!”他瞪向杨司乐。
  杨司乐彻底没脾气了。
  明明他们分别的时间还不足他们一起长大的二分之一,施年居然说得出过了这么久,他也不是每个人都记得住这种话。他原本还想问问施年,今晚乐队的演出怎么样,有没有改变他之前认为“浪费时间”的看法。
  这次真的算了。
  “时间不早了,回家吧,免得你把回家的路都忘了。”
  施年被戳到痛处,一下就炸了毛:“杨司乐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杨司乐没有再找卫生纸,转而从文具袋里找出一支黑色签字笔,递到了施年的眼前。
  “你的,还你。”
  施年皱紧眉头直起身,对此表示怀疑:“什么我的?”
  “不要?”
  没等施年答复,杨司乐便举起手,把笔投进了他后方的公共垃圾桶。
  “那就扔了吧,光我自己留着多没意思。”
  施年随着那道抛物线往垃圾桶看。
  空心球。
  尽管他对杨司乐完全不熟悉,但当签字笔落到那堆乱七八糟的垃圾上,发出闷闷的响声时,他仍旧感到了令人心酸的“陌生”。
  好像杨司乐本来是不该说出这种话,更不该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坐在被江风吹冷了的长椅上,目送杨司乐走进街对面的地铁站,目送接触不良的路灯一闪一闪直到彻底熄灭,目送野猫叼着只死老鼠钻进广场的灌木丛里再也没出现。
  十二点整,该回家了,免得把路都给忘了。
  施年起身,拉着琴盒的把手漫无目的地走。
  他想起初一暑假自己去参加小学同学聚会,到场二十来个人,没有一张脸有印象。他得全程靠别人的对话内容和声音特色,来分辨谁是组织活动的班长,谁是以前班上的体育委员,谁正在追求坐他旁边的那个女生。
  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全神贯注,不敢松懈。
  然而,还是出错了。
  他对着另一个女生的脸叫了班长的名字。
  早早步入青春期的小孩儿们咋咋呼呼地起哄,强行摁头他也暗恋班长。施年百口莫辩,恼羞成怒,大喊了一声:“谁喜欢她啊!要说多少遍!我不喜欢!”
  向来有条不紊的班长一下愣了,脸涨得通红,无辜地站在那儿承受二十多个人齐刷刷的视线。
  第二天,施年从一个因为此事对他颇有微词的女同学那儿了解到:原来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班长喜欢他,都知道班长准备在聚会结束后和他告白,所以才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来,所以那天才会用上“也”字一窝蜂地起哄。
  彼时的施年便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健忘症最难治愈的病痛,不是突如其来毫无章法的遗忘,而是不经意间,并非出自他本意,不受他本人控制的,对别人造成的伤害。
  此后他性格大变,话少了,社交断了,每天除了上学就是拉琴。
  他不再写日记,只写备忘录;不喜欢出门玩儿,只爱待在房间里练指法;变得十分焦虑,唯恐出现第二个即使存在过也会无知无觉被他忘记的“洋洋哥哥”和“班长”。
  他想,说不定我和杨司乐真的认识呢?万一我和他曾经是关系不错,互相叫小名的同学呢?万一只是我忘了呢?
  可是——
  凭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施年失去方向,果真丢了回家的路。他麻木地拖着硕大的琴盒,浑浑噩噩地游荡在这条无人经过的、昏暗的小巷中。
  他实在想不通,这个病为什么会好死不死地落到自己的头上。
  他告诉小学同学,自己刚确诊健忘症,得到的回应是满屏的“挽尊”。他和初中的同桌说自己记性不好,同桌敷衍地答,嗯,看出来了。考进音中,他拜托同桌张晴好平常多多关照,张晴好却比他要更诚惶诚恐。
  “学神谦虚了,不敢当不敢当,你罩我还差不多。”
  施年眼眶通红,不甘的烈火快要把他的血液烧沸了。
  他不知第多少次幻想大家明天醒来集体失忆,所有人的生命都重新来过,70亿人其乐融融。又或者,下一秒全人类就灭绝,只剩他一个,和大提琴孤独终老。
  好吧……不可能。但我他妈的到底招谁惹谁了?!
  施年既暴躁又无助,活生生委屈到鼻尖发酸。
  他路过一家乐器行,无处发泄的愤懑不平逼得他恨不得把门口的铁皮垃圾桶踹翻,再像碾易拉罐一样把它踩扁。
  踩成渣渣!
  但当他抬起脚,正准备将愈发膨胀的破坏欲付诸行动时,他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像哥哥的那个男生半蹲着,把一个干瘦的小女孩抱在腿上,大手握小手,左上右下,左后右前。两人依偎在橱窗玻璃前,动作舒缓地比划来比划去。
  施年看了眼橱窗里的商品,再抬头看了圈其他店的招牌,最终无声地收回了想踹垃圾桶的脚。
  这儿是乐器街,那家店的橱窗里摆的是大提琴。
  这个哥哥在教妹妹拉大提琴。
  搁眼眶里悬了老半天的热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施年崩溃了。他扶着琴盒弯下腰,撑着膝盖无声痛哭。
  他不知道这一幕是否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纯粹是被一种贯穿全部记忆的空荡与难过给击穿了。
  焦虑失眠的时候,对着一张熟悉的脸却愣是想不起名字的时候,被同学当喜剧人物随意取笑的时候,突然忘记洋洋哥哥的时候,没日没夜背谱子考校乐团的时候,人生第一次对一个人一见钟情的时候,熬了几个通宵给这个人扒石玫瑰、北极猴的谱子,装无所谓地骗他是朋友给的,再被他用一句话拒绝的时候。
  施年抓着琴盒把手蹲下|身,再也掩饰不了自己的哭声,像个小孩儿一样瘪着嘴,委屈至极地呜咽起来。
  他好累。他太累了。
  “哥哥。”
  一只枯黄的小手,拿着卫生纸伸到施年跟前,刚好接住从他下巴上滴落的一大颗泪珠。
  “小白哥哥。别哭了。”
  女孩用另一只手扯了扯施年的衬衫袖子,说话声音很轻。
  施年暂且止了哭声,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蹲到他面前的兄妹俩。
  女孩仰头看向抱着他的男生:“我就说吧,小白哥哥一定是生病了。”
  施年吸了吸鼻子:“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小女孩摇头:“我记得你,你就是小白哥哥,很会拉大提琴的小白哥哥。”
  施年暗自讶异,用眼神向她身后的同龄男生求助。
  男生拿过纸塞进他的手心,一脸不耐烦地说:“是夸你长得白。”
  小女孩有点害羞地在哥哥怀里扭了扭:“我自己说我自己说。”
  她亲自上阵跟施年解释:“小白哥哥那时候在台上,被光照得好白好白,我一下就看到了。”
  施年越听越不明白,一时都忘了哭了,只呆呆地望着她瘦削的脸蛋。
  “虽然我们病区好多人都像你这么白,但他们都没有你好看。”小女孩嘿嘿一笑,“你是生病的小朋友里最好看的。”
  然后她扭头补充:“翔飞哥哥第二好看。”
  施年心想,好熟悉的名字。
  牟翔飞纠正:“我没生病,这个哥哥也没生病。”
  施年强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眼眶又止不住地转红。
  他声音喑哑地说:“是啊,哥哥生病了,治不好的病。”
  牟翔飞听着别扭:……没必要,真没必要。
  小女孩老成地叹了口气:“怪不得小白哥哥没办法来教我大提琴,原来是生病了。一定很痛吧,所以才不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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