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年懵逼。
小女孩不管,伸出小指就要和他拉钩:“小白哥哥要听医生的话,赶快好起来哦,等你好了就教我拉真正的大提琴吧。”
施年还在懵。
牟翔飞清了清嗓子,躲在妹妹身后一脸戾气地跟他比口型:“说、好。”
施年迟疑地看回小女孩,不得不跟她拉钩:“……好。”
牟翔飞松了口气,起身把小女孩颠到了胳膊上让她坐着:“小白哥哥要回家了,答应护士姐姐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我们回医院睡觉好不好。”
小女孩恋恋不舍地看着施年,还想去拉他的手:“我们拉了钩了,这次不能再不来哦。”
施年无从保证:“哥哥争取。”
牟翔飞单手盖住妹妹的一只耳朵,面无表情地对施年沉声道:“施年,我晚点跟你商量,你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实际上语气完全不像和人打商量的样子。
施年晃晃悠悠站起来,不清不楚地点了头,等到兄妹俩走远了,才两眼一瞪,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人怎么知道我叫施年???
他当机立断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的黑名单列表。
里面只躺着一个人:姓牟,名翔飞。
施年:……
嚯,竟然是他?
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要不了几章洋洋就会知道真相,再让我爽最后一把,我实在太想看可爱年年受委屈了。
第11章 你现在想亲我吗?
牟翔飞的妹妹得的是肝母细胞瘤,有肝外转移,去年夏初确的诊,挨了小半年化疗,今年年初终于动了第一次手术。
小姑娘醒来后,从哥哥那儿收到了成功走下手术台的奖励:一张五地高校联合新年音乐会的门票。是薛老师送牟翔飞的内部赠票。
音乐会在庆江办,所以在西南地区颇具盛名的庆江音中交响乐团也收到了主办方的邀请,期末考核一结束就召集成员排了个特别节目以作欢迎。
那天施年新理了发,黑西装熨得平整合身,左胸口还别着乐团老师统一发的,有欢迎和祝福之意的百合花胸针,活脱脱一个乙女向漫画里走出来的娇气小学弟。
任谁看都想不到,这个坐得离观众席最近,皮肤白皙、模样俊俏的首席大提琴手,白衬衫是从乱成狗窝的衣柜底下翻出来的,胸针的别法是他爹施正国照着百度经验现学的,并且首席本人因为准备这场演出已经连续吞了五天的氟安定。
小姑娘自然也想不到。
她只觉得小白哥哥拉琴的时候好优雅,偶尔抬眼看一下谱子的样子就像一只下凡的精灵,唇红齿白,皮肤透亮,好似在发光。
施年俨然成了她对“美好”的重要理解之一。
起初牟翔飞还没把她成天小白哥哥长小白哥哥短的念叨当回事,单纯以为是小孩子第一次听音乐会的新鲜感作祟,等兴奋劲儿过了,每天还是得委屈巴巴地喊不要扎针不要吃药不要进嗡嗡嗡的机器里躺着,很快就再也想不起那把琴。
直到元宵节晚上,他对着上腹痛到直哭的妹妹怎么哄都不管用,但一说“让小白哥哥教你大提琴”就见效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妹妹是认真地做了决定。
摊上事儿了。
妹妹管他要人,他怎么给?
兄妹俩的父母五年前被拐弯的大货车压在了车轮下,双双当场殒命,家里只剩一个年事已高的眼盲奶奶。事故赔偿金全砸进了深不见底的瘤子里,日常开支基本靠奶奶的低保。
牟翔飞上高中第一周,因一时冲动殴打同学受过处分,没了评优和评助学金的资格。为筹措高中学费和妹妹第二期治疗的费用,他同时找了三份工,待在学校里的机会少之又少,基本没什么朋友,更没工夫去经营人际关系,要到施年的联系方式尚且是个问题。
没办法,只能请班主任薛老师帮忙。
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联系上了施年,牟翔飞又琢磨:该如何在不让施年知道自己家事的情况下,说服他空出时间来医院教一个零基础的小孩子呢?
思来想去,决定给钱。
“所以这就是你那段时间跟个变态一样天天给我发消息,说要出来见面请我吃饭的理由?”
施年无语。合着纯粹是一场误会。
牟翔飞作为一名少年家长,打工时看多了他人眼色,自尊心极强。你爱搭不理就干脆拉倒,又不是不能自己教,反正没钱买真的大提琴,装模作样意思一下也不会有人拆穿。
只要妹妹能保持对生活的希望,这都是小问题。
被蒙在鼓里的小姑娘盼啊盼、等啊等,哥哥的承诺始终没兑现,她憋不住好奇问过两次,但牟翔飞一直语焉不详。
小姑娘的小脑袋瓜转了转,也渐渐明白了背后定有曲折,从此闭口不提想见小白哥哥的事,在医院里变得很乖,吃药做检查扎留置针,绝不用人费劲哄。
可大半夜的,施年当着兄妹俩一通哭,还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总不能当无事发生过,让人家期望失望再失望。
小朋友懂事可爱,最重要的是,能看出来她是真心想学大提琴。施年考虑了半个小时,把考核、比赛、乐团排练等重要事项在备忘录上列出了个一二三,最终愉快地发现——嗯,周五下午可以有空!
大不了晚上给小朋友上完课,辛苦一点,绕回琴房抓紧补练期末考核要用的曲子。
施年打定了主意,发自内心地高兴,为自己成了一个病重小女孩眼中的光,为自己没有给别人带来伤害,而是带去了无数普通人正享受着的幸福。
一对一教学在六月正式开始,儿童节惊喜。
把练琴时间往后挪了的施年闲不住,等不到放学就会提前把大提琴寄存到校门口,扭头回民乐楼找牟翔飞跟他一起去医院。
如果被吹奏3班的同学告知牟翔飞不在学校,他再不紧不慢地下楼,独自背着大提琴打车去医院。
说来说去,他就是想去民乐楼。
施年没搞懂这是怎么回事,也不太愿意搞懂。
毕竟智能时代,牟翔飞不是没有手机,他一通电话就能知道牟翔飞在哪儿,完全不用白跑这一趟。
其中理由太复杂了,施年有限的大脑内存不允许他深想。
杨司乐不知道他和牟翔飞私底下的约定,等他总结出施年每逢周五必定准时出现在教室外边儿的规律,校内网上正好讨论开。
音中没有什么新闻:《咱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民乐楼是请得道高人来做了什么法吗……最近西洋楼两大镇楼之宝,年级第一,大提琴首席,都爱往那儿跑……那么问题来了,我去民乐楼拜一拜能考第一吗?”
2L:再精确点,是民乐楼四楼吹奏3班。
3L:get,吹奏3班门口即将被期末考核大军夷为平地。
4L:本来就是平地好吧,你家教室门口是黄土高坡?
5L:操,唱出声了……
6L:下周一就去拜,独奏拿A回来还愿。
9L:视唱80。
11L:即兴演奏A。
17L:许愿上海音乐学院
18L:许愿明年九月武汉见
259L:许愿哥哥新剧爆爆爆爆爆!
260L:许愿我姐暑假回归
261L:许愿演唱会的抽选能中
342L:看来谢沉×施年的cp已经糊了,这么适合搞颜色的民乐楼幽会.txt竟然没人搞,全在许愿……服了。
343L:大胆点,wmv。
344L:再大胆点,rar。文字图片视频500G压缩包。
350L:我在现场,沉年真的!!!!什么颜色都没搞…………谢沉在楼梯上看到了施年连招呼都不打一个,首席超尴尬。
351L:避嫌嘛~你懂的~
353L:这件事告诉我们,不要随便告白。
372L:对唔住,作曲1班来晚了。谢沉最近好像在复习中国民乐的课题,去民乐楼应该是为了请教那边的老师。封建迷信要不得。
373L:年级第一不愧是年级第一,我以为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在野鸡乐队上可能会兼顾不了学业,是我想多了。
374L:杨司乐那个乐队居然真的办起来了 震惊
375L:楼上的,据说主唱还是我们年级某位大名鼎鼎的林女士呢。
376L:xc快逃!
380L:声乐系那么多人没一个入股的?实惨
404L:歪楼了。没人发现吗,施年好像已经放弃了,校内网id搜不到,回复过的帖子也全没了……哎……
411L:转学生杨某恐成最大赢家。
每周五都被窗外那人吊着魂的转学生杨某并不这样认为。
吹奏3班周五最后一节是语文课,杨司乐根本听不进去,四十分钟直接报废。
施年来,他烦。
施年不来,他也烦。
施年比昨天晚来了几分钟,他烦上加烦。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想方设法创造“巧合”要见谢沉一面么?但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跟牟翔飞来往呢?你难道觉得牟翔飞更好相处吗?
这些话杨司乐问不出口。
他独自生闷气,独自开导自己,然后再独自叮嘱谢沉,让他以后每周五放了学都来一趟民乐楼,当面商量乐队周末排练的事。
不过是前几天偶然去了民乐楼两次的谢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答应了。
杨司乐被那一眼盯得心虚,觉得自己这个乐队队长正事儿不干,利用职权徇私舞弊的手段倒是相当熟练。
他就是怕施年费那么大劲结交牟翔飞,每周特地从西洋楼跑到民乐楼,结果再也没碰着谢沉会难受。
等会儿,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施年的立场上想问题?!
气死个人!
陈楠吓得瑟瑟发抖:“杨、杨哥……铅笔芯断了……”
杨司乐回过神,松开紧咬的后槽牙,按了按自动铅笔。下一截笔芯径直滚下了桌面。
再按出来一截,还是断的。
杨司乐定睛一看,好家伙,笔身里的整支笔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断成了七八段。
“我文具袋摔过?”他问陈楠。
陈楠怜爱地望着他。
杨司乐顿了顿,换了支签字笔,故作冷静地解释:“我做笔记一直这么用力。”
陈楠颤巍巍地指向他的草稿纸:“在这儿做……笔记?”
杨司乐:“……”
陈楠喉结滚动,又换了一处指:“板书上有写这个字?我怎么没看见。”
杨司乐低头看向他指的地方,几乎排满了“年”字。
每个“年”字都有用力过猛的凹印儿,上面还覆盖着无数条鬼画符一般的杂乱线条,简直就是他此刻心情具象化的样子。
“杨司乐陈楠!给我站起来!”
语文老师忍了杨司乐两周,实在忍不下去了:“两个人坐在那儿眉来眼去深情对望,别以为我不晓得!讲台上看得清清楚楚!”
全班同学作恍然大悟状,默契地回头看向他俩,发出“哦”的起哄声。
语文老师气得不轻:“杨司乐你要不想听我的课就去教室外头站到放学,别影响想听课的同学。陈楠你去教室后面,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咋个眉来眼去。”
被点名批评的两个人相视一眼,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起身。杨司乐从陈楠身后离开时,悄声道了句歉:“对不起啊楠哥。”
陈楠抱着书本摇头:“还是你比较惨,公开处刑。”
施年已经站在教室外等了十分钟,自然把3班语文老师的怒吼听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还没等他想好该用什么表情正视杨司乐,杨司乐便推开了教室后门,冷不丁抬起了头。
两人目光一撞,后者先别开脸,和施年呈对角线地站在门框旁边。
自从开始怀疑他们可能是昔日的同学或朋友之后,施年见着他比见着谢沉还尴尬。
可是又莫名其妙想见,仿佛就为了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一脸不痛快的反应。
这层楼一共6个班,学生们现在要么留在社团磨洋工,要么正在琴房里练琴,要么就像杨司乐他们班一样在上文化课,过道上分外安静,只听得见老师讲的课和楼下零星几个人的玩笑声。
杨司乐懒散地靠着墙,掐着表数时间。施年背着书包站得笔直,反倒更像罚站的那个。
六月中旬的天气不是闹着玩儿,二十分钟被傍晚最后的高温拉得无限长。施年面容冷硬,没有一丝破绽,豆大的汗却不断从额头和后颈上滑落。
杨司乐瞥了他一眼,转过头轻声嘲笑了一句:“何必。”
施年皱眉。
“牟翔飞不在。”
施年负气地沉默。
“大热天儿的你不知道打个电话再来啊?”
施年始终端着份儿,就是不接话。
杨司乐被他毫不理睬的反应彻底激怒了,恨铁不成钢地磨牙尖:“有毛病!”
说完转身就往楼梯走。
“杨司乐!”一直留了点注意力在外面的语文老师既惊又怒地在讲台上喊,“上课时间!你去哪儿,回来!”
杨司乐充耳不闻,两手空空,走得潇洒。
操行分不要了,书包不要了,提前给自己放周末。
还罚什么站?看着施年那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心里那一丝平常几乎都瞅不着影的戾气便噌噌蹭往外冒,盖都盖不住。
施年被语文老师这一嗓子吼得有点懵,脑海里不断回响起杨司乐扔下的最后三个字,顿时也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