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了,借着机会鼓起勇气问林漓:“待会儿我能跟你一起走吗?司机不来不了了。”
林漓笑着摇头:“不能。”
谢沉的心跳彻底乱成了屋檐外的雨点,争先恐后地敲在胸口。他预感林漓同样不会再来了。
“谢小沉,下学期我们如果在学校里碰到,就装不认识吧,像这三个月一样。”林漓将他的猜想落了实。
“我知道你也有一点喜欢我,可惜我们没有杨司乐和施年那样的缘分,都不是非对方不可。”
她踮起脚,从容地在谢沉嘴边印下一个干燥的吻。
她的梨涡就长在这个地方。
谢沉没觉出梨涡的甜,只觉出阵痛般的苦涩。他无法反驳林漓的话,更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挽留她。他的确是“有一点喜欢”,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一点”喜欢攻不破林漓想走的心。
林漓亲完他,放下了脚后跟,明朗地看着他笑:“你的初吻应该还在,我不抢,你送给真正喜欢的女孩儿吧。第一次是很好的,我已经血赚了。”
谢沉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生平第一次恨自己嘴笨。
林漓尽量不让这场告别显得那么沉重和伤感,语气豪爽地说:“干嘛啊,笑一个呗,我就没怎么见你笑过,多大点事儿啊,别丧!”
谢沉一脸隐忍的神情,直到最后也没有笑。
他无比怀念今宵,因为那时他们每个人都把今宵这个小乐队当头等大事来对待。
林漓看他还是不笑,胸口不期然地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意。她本来觉得自己就一般般喜欢谢沉,但现在的反应又告诉她好像不是。
分明他们也没认识多久,没一起经历过什么大事,没你侬我侬交换心意,怎么会这样?
操。
她忽然很生自己的气,气得太阳穴狂跳。
她脱下大衣,咬牙切齿地对谢沉说:“我急着回家写卷子,先走一步。别跟我再见,再你妈的见!”
来不及等车到,她披着大衣直接冲进了雨里。
谢沉眼睁睁看着林漓跑远,目光一直延伸到高空中,心情空空荡荡。他想,现在明明不是庆江的雨季,雨为什么还是下得这样大呢?
作者有话说:
《走棋看枪》里谢沉的亲哥谢彦离家出走时,庆江正值雨季,下了暴雨,所以他才说“还是”。
感谢@谢苗与费佳 @迷楼1992 @我要当太空人 @饮啖茶食个包 @阿噗噜派噫 赞助的羊肉卷儿!
第45章 两个快乐的姜饼人
今宵四人全部没能过好这个春节。
陈楠一拿起竹笛,就习惯性地紧张,总想着得赶快把曲子吹熟,待会儿还得挤时间练吉他;
杨司乐忙活了近一年,猛地闲下来,浑身难受;
林漓作业一箩筐,破天荒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蓬头垢面地宅在家复习;
谢沉跟着父母四处赴宴,中午和庆江的作曲协会会长一起吃饭,晚上被一堆商界大佬包围,跟他爸合作伙伴的女儿表演四手联弹,活像个卖艺的。
除夕夜阖家团圆,时间相对自由一些,杨司乐在乐队群里发新年祝福和拼手气红包,只有陈楠回复了,还返了一个红包,说杨哥大气。
杨司乐不知道该回什么。他彻底放弃了。
今宵步了陈栩的半条烟乐队的后尘,四分五裂。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由于在庆江没什么需要拜会的近亲,杨司乐一早就跑出门去找施年玩儿。
他急需年年能量来抚慰心灵。
施年回庆江之后一直住在施正国这边,杨司乐敲门的时候他正在卧室里复健大提琴,是施正国开的门。
杨司乐一进屋便听到了琴音,并没有打扰他,而是独自坐在客厅里翻看施正国订阅的报刊。施年拉了两个多小时的琴有点口渴,出去倒水喝才发现,杨司乐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在自家沙发上,不知道已经待了多久。
施正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剧本大纲,他端着水杯挨着杨司乐坐,在他脸上啾了一口,小声问:“怎么不进房间里找我?我都不知道你来了。”
杨司乐合上书,笑道:“怕你集中不了注意力。”
施年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换作在上海那会儿,他要是主动亲了杨司乐,杨司乐至少要回亲个五倍才算完。今天他明显是心情不好,且是不好到了一定的地步,居然对他的亲亲无动于衷。
他把杨司乐拉进卧室,询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杨司乐觉得自己的苦恼都是陈词滥调,就没告诉他,只让他继续练琴,不用在意自己。
施年没法不在意。
他踯躅了一会儿,突然握住琴弓,凭印象拉起了谱架上的练习曲以外的歌。
杨司乐靠着床沿席地而坐,静静地凝望他的侧脸,等这首歌结束,他才捧场地说:“听出来了,是《今宵》。”
“答对了。”施年谦虚地说,“好久没拉了,有些地方可能不是很准。”
杨司乐摇头,脸色越发柔和:“准的,你记得很准。”
施年想再努把力哄哄他,又拉了一段新的旋律。可拉了没几个音,他就停下来,似乎陷入了回忆。
“刚刚的不算,我重新来。”他哼着前奏,左手跟着在琴弦上找匹配的音阶,开始第二次尝试。
这回顺畅多了。
杨司乐听出来他拉的是《小鸡崽之歌》。
施年不会唱歌,更不会写词,尝试着现扒谱子拉到最后,只敢把篡改的最后一句歌词唱出声。
“洋洋,洋洋,回头看吧,年年一直在这里。”
为了凸显曲风的欢快,他还反复了一遍,跟打快板儿似地加上重音:“在!这!里!”
杨司乐笑得歪倒在他身上,应和道:“洋洋看着呢,一直看着呢。”
施年用拿琴弓的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慰道:“别不开心啦。”
杨司乐扬起脸看了他好一会儿,把他的指尖抓到嘴边咬了一口,说:“嗯,要开心。”
施年扶着大提琴弯下|身,担忧地吻了吻他的唇角:“唉,你也太好哄了。”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亲了足足五分钟才分开,杨司乐像只吃饱喝足昏昏欲睡的小狗狗一样,把下巴搁到了施年腿上,伸出手拨动大提琴的琴弦,突发奇想道:“年年,我们去滑雪吧。”
施年捧着水杯喝水,遗憾地说:“我不会滑雪……”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我在北京学过。”杨司乐借着身体可劲儿摇他的腿,冲他撒娇,“走嘛,我们去滑雪嘛,待在家里好无聊。”
施年:“庆江没有滑雪场吧?”
杨司乐:“庆江没有,沧山有啊。我们去沧山,现在出发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施年受了惊吓:“现在?”
“对,现在。”
杨司乐想到什么做什么,直起身摸出手机查动车票:“最近的一趟只剩最后几张站票了,年年你能接受吗?”
从庆江到沧山只用一个多小时,施年倒是不介意站这么一会儿,他有别的顾忌。
在上海待了四个月,好久没和施正国吃饭斗嘴,他既想留在家里陪陪空巢老父亲,又想和杨司乐出去玩。
两难之下,他选择去书房征求施正国的意见:“爸,你对沧山的滑雪场有兴趣吗?要不要……”
施正国盯着电脑,毫不犹豫道:“不要。”
施年靠着书房的门框,努力说服他:“大过年的,你天天在家写剧本,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你自由不羁的灵魂难道不会寂寞吗?。”
施正国回过头来:“不会,我正忙着用灵魂挣钱呢。是你寂寞了吧?准备跟你洋洋哥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施年心想,这你都能看出来?
施正国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掏出一沓前天刚取出来,准备给来串门的亲戚家小孩儿包红包的粉色钞票:“说吧,要多少。”
“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晚上就回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施年还在争求良心的安定。
“你们俩小孩儿出去玩,我一个电……大人跟着能干嘛?给你换尿布?”施正国点完张数,把一千块拍在书桌上,“来拿。要嫌不够就别出去了,破产两兄弟啊你们这是。”
施年暗道,是孩儿不孝,可和洋洋哥哥谈恋爱真的好他妈有意思。
他走过去,赶忙把钱揣进怀里,美滋滋地给施正国捶肩膀:“够够够,谢谢爸爸,谢谢谢谢,年年爱你!”
施正国不为所动:“你要真爱我,就把你那堆脏衣服洗了再出门。”
施年一百个愿意:“没问题!”
洗完衣服还得晾衣服,杨司乐正好先去小区外面的超市采购手套和路上吃的零食。
施年晾完最后一件衣服,不经意往楼下一瞥——杨司乐提着一口袋东西,身形挺拔地站在那棵树下,和数次出现在记忆中的画面一样,笑着冲自己挥手。
他顿时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连跟施正国打招呼都忘了,撂了晾衣架拿上手机就直接往楼底冲。
施正国在泡中午吃的方便面,估摸着电梯上下一趟差不多了,便优哉游哉地晃到阳台上,倚着栏杆,看施年跟只刚学会飞的小鸟一样,欢快地扑进了杨司乐怀里。
杨司乐此时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年年,没注意到来自头顶的视线,毫不遮掩地亲了亲施年的鼻尖。
施年一阵啾啾啾啾啾,在杨司乐的额头、左脸、右脸、下巴,最后是正中间的鼻梁,有样学样地回了五倍的亲亲。
施正国“噫”了一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听付宜说施年记起了杨司乐的时候还替他俩高兴,没多想什么,这段时间和施年待在一块儿,看他成天抱着手机瞎乐,躲着自己跟杨司乐打电话,才渐渐生出疑心。
果然,如他所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施年要跟杨司乐亲上加亲。
真相确凿无误地摆在眼前,施正国乍地有点恍然,怎么都找不回以前起哄的劲头,明明施年愿意恋爱是件好事,更何况对象是知根知底的杨司乐。
他留在原地点了一支烟,待两个小孩儿手拉着手去郊游,阳台上再也看不见他俩走远的身影了,他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摸出手机拨通了岑婉萍的号码。
杨司乐和施年还不知道他们谈恋爱的证据已经被施正国完全掌握,沿路有说有笑,一下动车就直奔目的地去。
沧山海拔高,这片滑雪场是西南地区最出名的天然雪场,大年初一选择来这儿玩的人不少。开阔的山头上,畅快的尖叫、解压的呐喊、摔倒后亲友间的大笑,此起彼伏,原该“万径人踪灭”的深山雪景热闹非凡,毫不神秘。
只有乘缆车往更高处爬,到为资深爱好者和专业选手打造的竞速区,雪才是洁白的,周遭才像《小鸡崽之歌》里描写的月宫仙境。
敢去竞速区的人不多,就那么几个,闪电般俯冲进缓冲区的架势能引得众人瞩目,出挑得杨司乐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杨司乐为了教施年,和他一起租了适合初学者用的双板,带他热身,一直陪他在下面人声鼎沸的低速区玩。
施年知道他技痒,让他不用管自己,想去玩刺激的就去。杨司乐怕他摔倒没人照应,摇了摇头,老实巴交地待在他身边。
施年佯装任性地说:“你玩不尽兴的话岂不是白来一趟?我不滑了,你自己玩儿吧。”
杨司乐不敢再不从:“好好好,我去我去。”
施年白了他一眼:“我又没有强迫你。”
“是是是,我自愿的!”杨司乐嘿嘿一笑,按捺不住兴奋地指了指缆车,“那我去了?你注意安全,摔倒了不要害羞,让经过的人帮忙扶一下。”
施年不耐烦地摆手,示意他赶快走:“你才最该注意安全,坡度那么大,别冲过头了。”
杨司乐隔着手套握了握他的手:“嗯,我知道,你待会儿记得回头看。”
施年为了不挡别人的道,挪进雪场的角落里目送他上行,孤零零地站在沸腾不息的人群边缘等他出现。
杨司乐今天虽然穿的是黑色羽绒服,但他租了一个护目镜和一顶天蓝色的针织帽,还是很容易辨认。施年一眼就看到了。
杨司乐似是乘风而至,脚边溅起两列飞扬的细雪,速度快得让他的心都悬了起来。
进入缓冲区后,速度渐渐变慢,杨司乐大胆地挺直双腿和腰杆,摘下了帽子,酣畅淋漓地仰着脖子冲空中呵气,平复喘息。
紧接着,他利落地把滑雪板转过九十度,来了个酷炫的刹车,转过头往离开前的方向看,却没能在人群中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没能收到该有的欢迎。
隔了好远,隔了好多人。
施年沉默地注视着他,见他四处找寻自己无果,一脸失望地戴上帽子重新去坐缆车,差点没忍住掉眼泪。
杨司乐是那么地需要朋友,志同道合的朋友。
自己不会滑雪,不会写歌,不会大提琴以外的乐器,不会欣赏摇滚和流行,不懂得如何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尽管在杨司乐心目中,这样的自己仍是不可替代的——他对此毫不怀疑——但总有一些缺口需要别人去填补。
比如陈楠、林漓和谢沉。
杨司乐第四次俯冲下来时已过傍晚,天色昏黑,人群散了大半,他终于找到了施年。
他离开缓冲区,穿过人群,拄着滑雪杖一跳一跳地来到施年面前,急急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