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依言把棉被抱去了客厅,往沙发上一扔,简绎也连忙跟上去帮着他铺整,一切收拾好以后,顾深又拿了一个枕头出来:“你进去睡。”
简绎立马就拒绝了,顾深能好心让他住在他家已经很不错了,他怎么还好意思让主人家睡沙发呢?
可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呢,简绎本来就拗不过顾深,顾深往沙发上一躺,交代了一句:“睡觉的时候把客厅的灯关了。”
简绎一下就怔在了原地,他实在不好意思让顾深睡沙发自己睡床,可顾深已经躺下了,他总不能跳上沙发去跟顾深抢。简绎在客厅磨蹭了半天,顾深根本不搭理他,闭着眼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夜色渐浓,周遭愈发凉了起来。似乎有风从阳台处灌进来,简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顾深的居家服有些单薄,他捱不住越来越凉的气温,终于决定去睡觉。
进卧室前,简绎关掉了客厅的灯,银色的月光混着夜色,一下就泄了满室,照得客厅依然一片明亮,简绎甚至还能看清顾深躺在沙发上的侧颜。
简绎走过去阳台边检查了一下玻璃门是否关紧,确认没有风能再灌进来之后,简绎又将那门边的窗帘拉了起来,客厅里总算暗了下来。简绎又瞧了眼顾深,Alpha个子很高,沙发不够长,他只能缩在上面睡。
顾深动了动,翻了个身,将脸面向里,很快,空气里便传来一阵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简绎这才进了顾深的卧室,其实这床,他也不是第一次睡了。只是上回,他是和顾深一起睡的,后半夜时两人已经精疲力竭,谁也不会想着还要去沙发上整理一个睡的地方来。床单被套都已经不是之前那套了,面料却一样的柔软贴人,顾深的棉被很暖和,上面还残留着顾深信息素的味道,简绎躺在里面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半夜,简绎口渴起来喝水,蹑手蹑脚地去了客厅,见桌上有一杯放好的水,迷迷糊糊中端起就喝了。那水是凉的,有柠檬的香味,有点酸甜,但都淡淡的,味道不是不明显,干渴的喉咙得到缓解,简绎觉得十分舒适。
他喝水喝的正满足,却猛地听见空气里传来一声闷哼,简绎吓了一跳,这才看向沙发上那人——沙发上躺着的人并不安分,棉被发出轻微的动静,简绎以为是自己吵醒了顾深,便轻声试探道:“顾深?”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他,但棉被的响动并未停止,简绎垫着脚靠近查看,才发现沙发上的人在抖,抖得狠厉害,棉被一直簌簌作响。简绎心一沉,便蹲下身子去探顾深的额头,顾深的额头烫得可怕,简绎急了,想去弄毛巾来帮他降温,没想到他刚想把手抽走,却猛地一把被人拉住了。
“不要走……”
“顾深?”简绎蹲回身子,轻声问他,“你醒了吗?”
“不要走……爸爸……不要丢下小深……不要……”
Alpha紧紧抱住怀里的手,抖得愈发厉害,嘴里梦呓一般低喃着:“不要……”
简绎立即将手放在了棉被上方,一下一下轻拍着顾深,像妈妈小时候哄过他那样哄顾深,安抚他。顾深一看就是做噩梦了,还在梦里喊爸爸,简绎从未见过顾深的父母,也并不知道顾深到底经历过什么,但眼前这个人,光是这么发着高烧紧紧抱着他的手不松开的样子,就足够让他心疼到心尖都拧起来。
过了一会儿,沙发上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简绎尝试着把手抽走,可顾深抓得紧,根本抽不出来。简绎不敢大力抽,怕弄醒顾深,于是就这么蹲在沙发边,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
地方小有地方小的好处,顾深这一处小小的出租屋的优势,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简绎虽然被顾深抓着,不能走动,但他手一伸,还是能碰到很多东西的。简绎先够了包纸巾过来,抽了两张,轻轻给他擦了擦额间的汗,又在半明半暗中,伸手去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摸索,找上次顾深给他用的那个医药箱。
简绎医药箱还没找到,沙发上的人又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喃喃说着些胡话,简绎立马又回身去看他,可是这次,拍着背哄了半天Alpha也不见好。
简绎蹙着眉,心想这样也不是办法,他又轻声唤了顾深两遍,人都没反应,人已经烧迷糊了,简绎一狠心,便硬生生抽走了手。
简绎跑去浴室开了灯,用热水把毛巾打湿,再跑回来给顾深擦脸,擦脖子,擦手心,擦腿窝,等毛巾全部凉透了,就拿去浴室洗一遍,再拿回来,这样反复了几次,顾深体表的温度总算降下来了一点。
简绎干脆连客厅的灯都开了,意料之中,明亮刺眼的灯光也没能将沙发的人弄醒,顾深只是拧着眉头动了两下。
简绎又是翻药箱,又是倒水,忙前忙后,好不容易艰难地给顾深喂了退烧药,一看时间,天都快亮了。简绎想着,反正等会儿就要去上学,于是他索性也不睡了,直接去换了衣服,把屋子里的灯全都关了,搬了把椅子坐在顾深跟前守着。
第20章 微妙的变化
外面似乎有些微光,天还没有完全亮,屋子里很暗,可顾深还在睡,简绎不想开灯影响他,于是便静静地坐在一室昏暗里,眨着一双眼。
简绎先前就在酒吧办公室睡了一觉,昨晚又是一夜无梦,睡得香甜,此刻坐着,整个人都头脑清醒,毫无困意。
但他也不只是干坐着,简绎乐于见缝插针式的学习,坐着的时候也没有闲着,他在心里无比顺畅地默背了三遍离骚,两遍赤壁赋,又把所有的数学函数公式闹脑海中过了一遍,再抬头看向外面时,天就有些要亮的意思了。
不知怎么的,简绎背数学公式时,背着背着就想起了顾深,还想起了顾不凡说他是数学大神,想着想着,然后便又一次想起了自己上回月考时,数学考试自己那多此一举的帮助。
其实简绎心里挺内疚的,虽然他已经给顾深道过谦,学校也没有追究这件事情,但他始终觉得懊恼,懊那张答案,恼那个传答案的自己。
老实说,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种蠢事,要知道,他学习生涯将近这十九年来,作弊这两个字是从来没有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差一点就要为他和顾深的人生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都说人总是容易在深夜的时候想得多,简绎不明白,自己怎么一大清早思维就那么活跃。难道其实那句话有误,人在看不见太阳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容易想得多?
简绎侧头看了看仍在熟睡的顾深,心里盘算着等一下去哪里吃早餐。
顾深的烧已经退了,额间又细细密密见了一层薄汗,泛着微光。简绎又去拿了毛巾来替他擦,擦着擦着,简绎心里一动,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人活该要生病的,昨晚那么冷的天,喝了那么多酒还去送他,吹了一路的风,回家来居然还用冷水洗澡。
可简绎在心里吐槽着吐槽着,又悄悄心疼起顾深来,想着想着还有些委屈了。
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让他碰呢?明明那么难受,明明那么需要,为什么还是宁愿用冷水洗澡,都不要他碰一下呢?既然不想发生关系,那为什么在他刚刚分化那天晚上又不拒绝他呢?
老实说,让顾深撞上他的分化,以及伴随而来的初次情潮,并不是简绎的本意。虽然这件事情对两个人来说都算是个意外,但简绎从来也不是那种会因为欲望就随意放弃底线的人,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也是在清楚地知道对方是顾深的情况下,才交出了自己。
虽然当时两人的大脑短时间内都被欲望占了上风,但简绎觉得那天的顾深也并非完全丧失了理智,他们一直做到了最后,可顾深直到最后,也还是对抗住了本能,并没有不明不白地就标记了他不是吗?
简绎以为他们都是带了些理智的,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都带了些理智,只不过,顾深的理智与他完全不同罢了。
简绎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顾深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情,他想靠近顾深,可顾深一如既往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使他们早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身体关系,顾深对他还是一样的冷淡,甚至在自己需要时,也将简绎完全拒之于门外。
简绎想不明白,他突然有些没由来的难过,他不想承认自己动心,因为人一旦动了心,就会有无限期待。
简绎不敢对顾深有什么期待,他只把自己想靠近顾深,以及想对顾深好的行为,归结于因为自己欠了顾深的人情。人情总是比动心好的,人情只要还清,他们之间也就两清了,可不像动心,这东西,一动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的。
也许顾深有一天也会心动吧,然后把自己满身的温柔交付于对方,但简绎明白,他不可能是那个例外。顾深早就嫌他麻烦,心里只巴不得他离得越远越好,可简绎还是三番五次地出现在他周围,这也怪不得他,他哪里忍得住呢,喜欢不就是拼了命地想靠近对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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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绎伤春悲秋这十几分钟里,只顾在脑子里写青春疼痛文学,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沙发上原本睡着的Alpha,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安静地望着他。
从顾深的视角里,只能看见简绎的侧脸。
刚日出时的光线软软的,金黄里泛着红,透过阳台处的薄窗帘映进屋子里,给简绎的脸也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Omega的下颌线十分好看,顾深视线渐渐往上,就看见了Omega那双眼睛,那眼睛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般带着微光的,灵动澄澈,在这不算亮的屋子里居然也亮晶晶的。顾深这才发现,原来简绎并不是只有哭的时候眼睛才会泛着水光,那般让人心动。
顾深不知道自己盯着对方看了有多久,最后是简绎先发现他醒了。
“你醒了?”
简绎声音里带了些惊喜,看向他时眼睛似乎也更亮了。
顾深心里突地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蹿了起来,说不清是什么,像一簇小火苗,亮亮的,还有些暖意。
顾深想“嗯”一声,没想到嗓子干哑,居然没能发出声音来。
顾深动了动身子,发了一整晚的烧,坐起来时更觉得身上有气无力的,喉咙更是干得像是要着火一般。
简绎往顾深面前递了一杯温水:“喝点水吧,你烧了一晚上。”
顾深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渴得厉害,于是顾深便点了一下头,接过了那杯水。水是温的,不烫不凉的刚刚好。
顾深微微仰头喝水,感受着那股温热的液体流过喉咙,再流进胃里的感觉。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舒坦起来了,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顾深觉得有些久违,这感觉似乎很多年都没有过了。
顾深喝完水便起了身,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回卧室换衣服了。
他没问简绎为什么不开灯,没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坐在黑暗里,也没问这么坐了有多久。他只在从卧室出来时,问了简绎一句:“饿吗?”
简绎那时已经打开了灯,钻进浴室收拾去了,顾深问他时,他嘴里全是牙膏的白色泡沫。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顾深又问他:“想吃什么?”
简绎嘴里还有泡沫,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都可以”,顾深便转身进了厨房。
简绎动作缓慢地把牙刷塞回嘴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顾深今天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声音变温柔了?好像是,但是又好像不全是……
简绎洗漱完时,顾深还在厨房里忙碌,他不敢过去瞎掺合,怕自己又帮了倒忙给顾深添麻烦,百无聊赖之下,便又跑去了阳台看风景。
简绎是真的很喜欢顾深家的这个小阳台,每次去看都能看见不同的风景。
简绎家住在市里的别墅区,住那种地方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并且为了保证隐私性,房子和房子之间都建得很远,中间还隔了厚厚的绿化带,简绎在家时,不管从哪个窗口看出去,都是一片无趣的绿。
哪像顾深家的这个小阳台,看远处是半个城,看近处是形形色色的人,每一刻都是不同的热闹。
顾深做好面端出来时,不见简绎,便直接去了阳台寻人。那Omega果然在那里,也不知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顾深在阳台边上站了一会儿,对方也没发现他在后面。
良久,顾深才出声:“早餐好了。”
简绎一下回过头来,应了声,便钻进了客厅。
顾深跟在他后面进去,也不知道阳台门边哪里来的一滩水,顾深不知怎么的一下就踩滑了,整个人直直地就往前倒去。简绎听见动静,回头一看,便见顾深直直地朝他扑来。
摔倒已然是无可避免的事实,顾深眼疾手快,长臂捞了一把,却还是没能在落地前将两人的位置对调过来。
简绎背部朝下,落地的那一刻,Alpha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就包裹了他。身后是冰凉的地板,脑袋后面和腰间却能感觉到,多了一个温暖的大掌。
顾深两只手都被压在了简绎身下,没有了可以支撑的地方,只能整个人全部都压在了简绎上面。简绎吓得眼睛都睁大了,Alpha的脸近在咫尺,他们胸膛贴着胸膛,心跳声几乎都混在了一起。
“你、你没事吧?”
简绎问完,便不敢再说话,因为他感觉到身上的人似乎越来越烫了。
“没事。”
顾深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可人却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