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到齐了,开饭吧。”傅令笙沉着声音说。
精致的菜品很快被端上来,岑昀上了一天班,很饿,此时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更是食指大动。
不过他时刻铭记着自己的身份,在这种场合务必注意言行,等其他人都动筷了他才慢慢拿起筷子,夹了块离他最近的糖醋排骨。
好吃!
要不是碍于场合,他都快要热泪盈眶歌颂美食的伟大了。
可能是看出岑昀的拘束,吃饭中途傅青一直给岑昀夹菜,很是热情。
“对了,你和小松是怎么认识的啊?”夹了个大虾放进岑昀碗里后,傅青问他。
岑昀的筷子顿了下,抬眼看向傅青。
此时桌上的另外两人都把视线投向了岑昀,只有傅松依旧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吃饭。
“我去万松办事,在电梯里碰到了傅总,就这么认识了。”岑昀说。
“你怎么还叫他傅总啊,这么生疏?”傅青一双眼睛笑起来很好看,却包含了太多别的含义。
岑昀顿了下,随后抿嘴笑了笑,“我…他让我当着别人的面都要叫他傅总的。”
“哦…”傅青看向傅松,打趣道,“你这什么毛病,在公司被下属叫还不够吗,还要求小岑也这么叫你,这是什么情趣?”
傅松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下嘴,然后才抬眼看向傅青,淡淡地说:“总要注意些。”
傅青撇了撇嘴,像是对他这副模样极度看不惯。
见话题不在自己身上了,岑昀赶紧趁机将碗中的大虾消灭掉。
不过有一点让他很在意。
从开饭后餐桌上就一直都是傅青在说话,大多还都是在问自己问题。要说傅令笙沉默寡言,吃饭时不爱说话倒也说得过去,傅松平时在家中也是这么个样子,吃饭中途很少说话。
但为什么孟太太从他进门到现在也一句话都没讲过?刚刚进门时傅松也只跟傅令笙打了招呼,没有叫孟太太…
傅令笙已经用餐完毕,放下筷子,抬眼看向正嚼着大虾的岑昀。
“你是叫岑昀吗?”他的声音很深沉,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岑昀从沉思中醒过来,抬眼看着问他话的傅令笙,赶紧把口中的虾咽掉,回答:“是。”
傅令笙直直看着岑昀,像是能看穿他的内心,“你和小松在一起多久了?”
岑昀如实回答:“不到半年。”
“不到半年。”傅令笙沉着声音重复了一遍,像是对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而有些不悦。
他转眼看向傅松,语气带着微微的斥责,“不到半年就认定是他了?”
傅松看着傅令笙,平静地与他对视着:“是。”
“胡闹!”傅令笙怒斥道。
傅松没说话,像是没看见傅令笙脸上的怒火,抬手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岑昀对饭桌上突然变得严肃的气氛感到有些不适,不知是该继续吃饭还是放下筷子。
此时孟太太开口了,她抬手抚上傅令笙的胳膊,语气温柔:“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孩子们之间的事,就由他们高兴好了。”
有一丝违和。
岑昀抬眼看着孟太太和傅令笙,思考着究竟是哪里违和时,突然发现孟太太好像有些过于年轻。
从进门后他一直都没仔细看过孟太太,此时看过去才发现,虽然孟太太打扮得十分端庄成熟,但依旧遮挡不住她的真实年龄。
不过20多岁。
所以才违和。
顶着一张二十多岁的脸说着三十多岁的傅松是个孩子。
果不其然,孟太太一开口,傅松的脸色瞬间变黑了,就连一旁的傅青的表情也变得没那么自然。
傅松放下筷子,表情淡漠地转过头看着孟太太,说话尖锐,“你说的年轻人都这样指的是你自己吗?”
孟太太脸色有些尴尬,有些求救意味地看向傅令笙。
傅令笙一拍桌子,瞪着傅松,“你别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你!之前顾老给我打过电话了,你究竟怎么想的?”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气:“你喜欢男人的毛病我从没管过你,只要不耽误正事,你爱怎么玩都可以!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就突然蹦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出来?你到底对小水有什么不满意的?”
突然蹦出的莫名其妙的岑昀默默地坐在位置上,没敢吭声。
“没什么不满,就是不喜欢罢了。”相比傅令笙,傅松的情绪很淡然,语气毫无波澜地说。
“那你前些日子——”
“当时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傅松打断傅令笙,直直盯着他。
傅令笙没接着说下去,看上去竟像是有些语塞。
饭桌上气氛僵硬,傅青左右看了两眼,先是笑了下,随后冲傅令笙有些撒娇语气地说:“小松的事你都说好不插手了,怎么现在又管上了?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有自己的判断,你替他着什么急嘛。”
傅令笙皱着眉峰,没说话。
傅青又扭过头,看着岑昀:“小岑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
岑昀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自己这里来了,只好尴尬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但傅青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又说:“小松这个人难搞得很,跟他在一起你应该没少受苦头吃吧?”
“…也还好。”岑昀含糊道。
傅青用手托着下巴,一双杏仁眼直直看着岑昀,眼睛像天生带着笑意,即便没有笑容也是弯弯的,“话说,你是喜欢我们小松哪里呢?”
岑昀抬眼看着傅青,深知自己今天是糊弄不过去了,傅青这架势是要刨根问底。
虽然不清楚今晚这场饭局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看现在傅令笙和傅青的态度,绝对是场鸿门宴没错了。
“他每个样子我都喜欢。”岑昀看着傅青笑了下,语气是陷入热恋的甜蜜,“认真工作时轻轻皱起的眉头、开会时把弄钢笔的小动作、穿西装时习惯摸袖口的动作。又或者忍住不骂脏话时手指会轻轻敲几下的小习惯,吃到喜欢的东西时也会敲,频率会更快一点。”
“还有清晨起床的早安、深夜入睡的晚安,甚至连对我做的饭挑三拣四的模样我都很喜欢。我就是他的模样全都喜欢,挑不出一点不喜欢的。”
傅青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张了张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傅松此时也放下筷子,抬头直直看着岑昀,眼神深邃。
岑昀避开傅松的视线,低头笑了下,有些害羞地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有没有。”傅青摆摆手,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压压惊,说,“我只是没想到原来小松在你眼中竟然是如此的…”
她不知该怎么描述,之前有个眼瞎的顾水她就已经够不理解的了,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个岑昀。
第17章
在顾水小的时候傅松就见过他,没什么太大印象,但也知道顾家有这么个幺儿。
没过几年,傅松又听说顾水的父母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顾水当时也在那辆车上。
参加葬礼的时候,傅松再一次见到顾水。
那时的顾水小小的,穿着并不合身的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看着前来吊丧的人,除了机械的谢谢以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葬礼结束,傅松到后院抽烟,发现了躲在墙角里偷哭的顾水。
顾水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有眼泪一直在流,像是管理泪腺的器官坏了。
他走过去,安静地看着顾水哭完,然后掐掉手中的烟,蹲下去抱住了顾水。
就抱了两分钟,他便起身离开了,全程没有讲一句话。
后来顾水渐渐长大,开始对傅松表露出毫不遮拦的爱恋,即便他们并没见过几次面。
要不是顾水自己提起,就连葬礼那天的事傅松都已经不记得了。
傅松不知道顾水为什么会喜欢自己,但他除了那次见面外对顾水并无其他印象。
他虽喜欢男人,但顾水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连个男人都算不上。
可他不喜欢,顾家却不同意。
顾水第一次发病是在十八岁生日那天,他邀请了傅松,傅松没去。
第二天顾仟隆去找了傅松。
顾仟隆让傅松去医院看看顾水,可直到顾水出院,傅松都没有去过一次。
从那以后顾水的精神状况开始时好时坏,对傅松的执念也越来越深。
顾仟隆心疼,不忍看着顾水求而不得,便又找到了傅松。
“也不用真的交往,只是假装一段时间,让小水的情绪稳定下来就行。”
傅松一口回绝了。他对顾仟隆开出的那些条件并不感兴趣,也无意去照顾顾水的情绪。
顾水如何,与他毫无关系。
可顾仟隆不死心,又去找了傅令笙。
在诱人的条件下,傅令笙答应了顾仟隆,通知了傅松此事。
事情已经答应下来,为了傅家的利益,傅松无法反悔,只能点头。
但他同时也和傅令笙讲了条件。
以后他的事,都只他自己说了算。
不论他和男人共度一生,亦或者单身一辈子,傅令笙都不许干涉。
同时,和顾水不交往只包养,且最多三个月。
顾仟隆也不愿顾水和傅松真的交往起来,傅松私生活糜烂的事他都知道,所以便同意了。
开始包养后,傅松没有碰过顾水,与他见面最多只是吃顿晚饭就结束,但顾水的精神却真的一天天好了起来。
他还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投了万松的简历,到万松当了实习生。
他就像换了一个人,变得阳光,变得开朗。
但三个月的时限总会到来,傅松如之前所说,到了三个月直接结束了和顾水的关系。
没想到顾水却受不了这个刺激,频繁找到傅松家中,拿着不知从哪弄到的钥匙,像房子主人一样随意进出。在房间里等到半夜,只为见到傅松一面。
在傅松搬家后,他又每天蹲在公寓楼下,看着岑昀走进去,再等着岑昀走出来。
他着魔、疯魔,却依旧打动不了傅松的心。
回去的路上,车内很安静。
岑昀暗自摸了摸肚子,今晚这顿晚饭吃得太闹心,都没吃饱。
等红灯时,转过头透过车窗能看到路边摆着的烧烤摊,浓浓的烟气夹杂着烧烤的香味飘过来。
岑昀恨不得现在立刻下车点上几十串肉串来吃。
到家后,傅松直接进了房间,没和岑昀讲话。
岑昀也回房间去洗澡,洗完澡后肚子愈发感到饥饿,便出来到厨房想找些吃的。
厨房里没什么现成的食物,他从冰箱里扒拉出一袋自己前几天买的速冻馄饨。
就在转过身时,傅松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吓我一跳!”岑昀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缓过劲来后看着一身睡袍的傅松,“是我动静太大吵到你了吗?”
傅松看着他,视线又移到他手中的馄饨,说:“给我也煮一份。”
岑昀愣了一下,问他:“你晚上也没吃饱吗?”
傅松看着他“嗯”了一声。
岑昀看了眼手中的馄饨,刚好够煮两碗,他转身往锅里多加了点水,从柜子里又拿了个碗出来。
“大概需要十五分钟。”他对傅松说。
傅松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要进厨房帮忙的意思,站在原地看着岑昀的动作。
煮馄饨很简单,烧开水,下馄饨,扒拉两下,等熟了捞出来就行。
岑昀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东西傅松为什么还要站在厨房门口盯着看,未免对他的厨艺太不信任。
在等馄饨煮熟的空档,岑昀转过身看着傅松,斟酌了一下言语,问他:“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有没有说错话?”
傅松看着岑昀,像是在认真思考他在饭桌上说的话有没有失误,随后顿了顿,告诉他:“还好。”
“那就行。”岑昀耸了耸肩,松口气说,“我还怕我说错话耽误你事了呢。”
馄饨煮好,岑昀端着自己的那碗往厨房外走。
汤很满,他端得很小心,生怕烫到手。
经过傅松身边的时候,傅松看着他手中随时要溢出的汤,朝后退了半步。
“你的那碗在里面。”岑昀说着,端着自己的馄饨走到餐厅。
傅松在原地站了两秒,然后才转身去厨房端自己那碗。
傅松吃饭时不爱说话,岑昀肚子饿了自然也没什么话,两人安静地吃完了这顿夜宵。
傅松先吃完,没有离开,坐在位置上等着岑昀。
岑昀慢他一步,吃完后抬眼就和他对上了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餐厅的灯有些过于昏暗,傅松的眼神在黄色的灯光下没了往常的凌厉,变得有些平和。
“先这么放着吧,我明天再收拾。”岑昀说,
“明天钟姨会过来。”傅松说。
钟姨是保洁阿姨,每周会过来三次。因为傅松不喜欢和生人一起住,所以在离开老宅后不论是管家还是佣人他都没有要,只有钟姨会每周过来替他打扫卫生。
“还是我自己洗吧,也不多,就一个锅两个碗。”岑昀说。
傅松看着岑昀,表情像是在说随你。
他并不在乎这些碗筷到底由谁来整理,反正不会是他。
吃饱了便开始犯困,岑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泛出了泪花。
傅松看着他说了句“休息吧”,起身先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