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天跪地跪父母!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沐恒一看就脸红得脑子都不清醒了。
他拉住柯函,柯函没有准备,被拉得一个踉跄,顿时也跪了。
包厢里顿时起哄。
不嫌事情大的后排同学们还很热情地喊着“在一起在一起”,那架势,差点把包厢外面的服务员们都给吓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喝喜酒呢。
“谢老师!”
沐恒突然喊了一声。
他的眼睛格外的亮,跟一脸无奈的柯函一起跪在谢老板的面前,就像是在耍脾气的小孩子。
“老师!谢谢您!”
他说完这句话,就拿着一直端着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有半杯都撒了出来,总体来说也就是动作好看而已。
柯函想了想,脑子一热,跟着沐恒把手里一直没喝的那杯酒给喝了,用小口抿的,表现得相当的腼腆。
文清卿坐在圆桌的另外一边,她看着这个仿佛是在“发酒疯”的场面,忍不住戳了戳旁边拿着祖传MP3的张意达,问了他一声:“我怎么觉得……他们这是在拜天地啊?”
顿了顿:“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张意达抬眼笑了笑:“然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文清卿:“你很懂嘛,少年人。”
张意达:“那是,十几年的老网虫了。”
班长在这种场合是不可能不被灌酒的,除非是个女班长。
但很可惜,安河一中刚刚迈入高三的一班的这位班长,是个二十四K的纯爷们儿,一头仿佛刚刚劳改释放的圆寸,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真汉子本色。
他被灌了两三杯酒,此时此刻正惆怅得像个诗人一般地瘫在自己的位置上,异常悲伤道:“热闹都是你们的,我只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兔子,我什么都不懂。”
陈鹤:“……”
宁威武就坐在班长的旁边,捂着嘴都快要笑疯了。
确实很好笑。
在场的同学的酒量都很一般,也就张意达在那里一个人默默地喝了一瓶,面不改色,还在玩自己祖传的MP3,宛如千杯不醉的酒桌之王。
文清卿也是唯二表现得轻松的人,因为她的胃是众所周知的不好,所以没有人敢灌她的酒。
哪怕别人端着杯子打上门来了,她也不喝,实在是顶不住班里同学的热情了,她旁边的张意达就默默地伸出友谊之手,替文清卿把酒杯给截住,直接喝了,就跟喝白开水似的,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
一班同学一致赞同了张意达是个酒桌狼灭。
并且给他颁发了“千杯不醉”的称号,以示尊敬。
柯函实在是受不住闹了。
他拽着沐恒从包厢里落荒而逃,因为再不走的话,他们就要被按头喝交杯酒了。
这要是让谢老板看出来了点什么,那还了得?
柯函是不怕的。
但是他真的很怕沐恒那边出问题。
他还记得拿着五百万支票来找他,让他阻止沐恒参加数学联赛的那位沐夫人。
总觉得对方跟影视剧里离谱的豪门婆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找的逃出来的借口是“去洗手间,给沐恒泼点水让他冷静一下”,所以柯函就很认真地真把沐恒给连拖带拽的弄到了洗手间。
这家私房菜的洗手间很大,装修中西合璧,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大宅门的味道。
而且还是两三个包厢一个的数量比,恰好他们这边的两三个包厢里的另外的包厢目前都还没进客人,所以就显得格外的空旷。
沐恒笑嘻嘻地顺着柯函顺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大理石的洗手槽跟前翻了脸。
他说:“哎,你拉我干嘛?”
柯函垂眸,愣是没搭理他。
“洗手。”
沐恒听着柯函的话,乖乖地把手给伸了出来,但不是为了洗手,而是为了抱住柯函。
“宝宝不想洗手。”
柯函的心瞬间就提到嗓子眼儿了,差点就跳出来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随时都有可能有同学进来的地方!
“你听话,去洗手洗脸,用冷水冲一冲。”
沐恒:“不,我不冲,要柯函小哥哥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冲。”
柯函:“……”
在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来半年前沐恒喝生的甜酒酿把自己给喝醉了的场景。
闹是不怎么闹腾。
但他妈的真的什么都敢做!
比如说下着大暴雨千里迢迢地跑到了他家门口,乖是很乖,乖得让他不舍得丢下他一个人走。
但皮也是真的皮。
被湿漉漉的沐恒抱住的那一刻,柯函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某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救赎。
他明明那么的狼狈,却好像带着全世界的太阳来找到阴暗角落的你,抱住你哪怕什么话都没有说,你也会明白——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学习的路真的很孤独。
柯函真的有点想哭,他走过了十几年的朝圣之路,在这一条路上收到了不计其数的鲜花与掌声,但这些东西好像都无法填满一个人的内心。
但他始终都无法迈出最开始的那一步,他不知道前面究竟是深渊还是地狱。
他的太阳会离开吗?
沐恒的下巴轻轻地靠在了柯函的肩膀上,他随口道:“你是不是在想别人。”
柯函:“……”
想个锤子。
沐恒:“我真的很喜欢你呀,小哥哥,你笑起来的时候真好看,你的眼睛也好看,你整个人都很好看。”
柯函:“……”
真不愧是语文平时作文洋洋洒洒写起来能把老师给气得批零分的男人。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跟我一起去搬书,你一副‘我很高冷’‘别来惹我’的样子,我就真的很想看看你生气是什么样子。”
柯函挑眉:“你后来看到了?”
沐恒摇了摇头:“我后来舍不得了。”
柯函的心动了一瞬。
沐恒抬起手默默地撩起柯函耳边的碎发,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的眼眸很深,是很沉的那种墨色,好像里面会盛着满满一银河的繁星,但是定睛一看,里面就只有一个你。
他猛地抬了一下头,似乎是想要亲一下柯函。
但是因为两个人的鼻梁都比较挺拔,结果他没有找准位置,直接就跟柯函撞上了鼻尖。
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两个人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柯函坐在洗手槽上,捂着自己的鼻子,在心底对天发誓了一百遍——以后再也不能让沐恒喝这么多了。
沐恒也在捂自己的鼻子。
他一边疼得想哭还一边笑到:“原来是真的,他们说鼻子会撞到,原来真的是真的。”
还笑得挺开心的。
跟个二傻子一样。
柯函缓缓地放下了手,心说:也就我能容忍你恋爱里的智商了,二傻子。
他刚跳下洗手台,想要开口,让沐恒过来洗手,泼他点冷水冷静一下。
结果,只听见“吱呀”一声,谢老板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抬头就看见沐恒捂着自己的肚子,因为笑过了而有点面目狰狞,额头上的青筋微凸,沐恒弓着身体,一副被柯函打了一拳的,很是凄凉的样子。
而柯函站在洗手台旁边,微抬着手,似乎是要冲过去再给沐恒补一拳。
谢老板:“……”
这个国外回来的小朋友好像有点凶的样子。
他连忙三步两步地跑到了柯函的面前,阻拦道:“别打了,别打了,大家都是同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呢?柯函,你先冷静下来,你看沐恒已经喝醉了,你跟他一个喝醉的人计较点什么呢?他现在就跟傻子一样,就算抱着你喊‘妈妈’,那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你说对不对?”
柯函:“……”
打架?
他们能打什么架?
妖精打架吗?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门外的陈鹤冒了个头,他朝里面看了几眼,结果一回头就看见身后一排盯着他,左脸好奇,右脸求真的同学。
特别是洛可可,他用嘴型悄无声息地跟陈鹤问到:怎么回事?
陈鹤的嘴角抽了一下,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这不到三个小时之前,沐恒跟柯函还是哥两好的如胶似漆的,结果三个小时以后就在洗手间里打起来了?
事情的发展为什么会这么的离谱?
班长也冒了头,朝着陈鹤投去疑问的一瞥。
陈鹤自行揣测了一下,解释到:“不好说,看样子可能是沐哥发酒疯,被柯函给打了一拳。”
宁威武特别小声地吐槽了一句:“这还没多少年呢,怎么就家暴上了?”
张意达的耳朵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一直黏在MP3上的眼睛此时此刻终于抬了起来,文清卿还没动,他迈着长腿就跨过了她,走到了陈鹤边上,往洗手间里看了一眼。
他思考了两秒,说到:“这不是家暴。”
陈鹤:“啊?”
张意达:“别管了,回来吃饭,吃饱了就散了,早点回家,别让爸妈担心。”
洛可可:“昂?”
张意达:“还是你们想要继续喝?”
班长:“喵?”
文清卿笑了。
她说:“你又要把谁给喝成班长那样?”
一班的同学们顿时如鸟兽般散了,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桌面上的美味佳肴上,表示还是吃饭比喝酒要快乐——谁他妈喝得过张意达啊?!
不要命了吗?灌谁的酒不开心,非得去灌张意达这千杯不醉深藏不露老牲口的酒?
吧唧吧唧,饭真好吃。
柯函面无表情地接受了谢老板的劝架。
谢老板也没觉得他们两闹得有多大,他以前大学的时候,闹得只会比这两学生更过分。
男孩子都是这样的。
高兴了搂一块儿亲亲热热地哥两好,不高兴了抬手就是一拳,打成熊猫也是可能的事情。
稀里糊涂的,看着就很混蛋。
沐恒慢慢地在谢老板的身后直起了腰,他趁着谢老板看不见,还很快乐地给柯函抛了一个飞吻。
柯函:“……”
回去再收拾你。
谢老板也不是来上厕所的,他主要还是想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单独跟沐恒柯函两个人谈谈话。
单独交代一下两个人的数学竞赛相关事宜。
这件事情不好拿出来说,因为他们班的数学课代表陈鹤虽然也拿了省一,但是他并没有被选拔上去参加国训。
省一跟省一,有时候也是天差地别的。
“你们既然消息这么灵通,那应该早就知道自己被选拔上去参加国训了吧?”谢老板一边打开水龙头洗手,一边向着两个已经安分下来的小朋友讲数学竞赛的那些事情。
“你们最好自己心里有个底。该退的退,不该退的就继续往前走。”
“我们江南的学校没有在高考上占太多的优势,但是在竞赛这条路上,哪怕是当年的江北也不过是最多跟我们平分秋色而已。”
柯函不是很明白这边的选拔赛制:“退?为什么要退?”
谢老板在水底下冲了一下手,然后取出来,关上了水龙头。
他抬头看柯函的时候,看见他那一双蓝绿色异瞳的眼睛,这才想起来,柯函是从国外转学回来的。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边的基本国情。
也不可能知道。
谢老板往烘干机下递了递自己的手,语气平和地给他解释道:“你们已经高三了,用不了多久就是高考了。竞赛这几年来被削弱了,如果你们没有被选拔成为正式的国家队队员的话,是拿不到保送的名额的。这也就意味着,你们大概会在临近高考三四月份的时候,才匆匆忙忙地赶回学校,重新把平时没怎么认真上的其他学科给捡起来。”
“这样,你们就跟正常的高考生拉开了一定的差距。”
“虽然我们江南因为考生人数因为实际人口情况的关系,没有某些大省那么多,但是我们的高考制度决定了我们的高考分数其实咬得很紧。特别是从五百的二本线到六百的一本线之间,每一分都可以挤上一千人。”
柯函:“沐恒他考七百还是可以的吧?”
谢老板:“我说的是你。”
柯函愣了一下。
“沐恒我还是很放心的,他家里有矿,学习不好就回去继承家业了。”
“但是你呢?”
谢老板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词措,因为他好像觉得跟小朋友谈话还是应该温柔一些。
“你家里只有你妈一个人,她身体还不好……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柯函是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因为他妈从来都是一副老娘不缺钱的样子。
虽然没有富裕到沐恒那种程度,但柯女士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是很有钱的那种,视金钱如粪土,开心就好的人。
柯函:“我会努力的,老师。”
谢老板和蔼地笑了笑:“你怎么努力呢,高考就这么一次,你真的不打算考了?”
柯函:“老师,沐恒同学教育过我们,高考不止一次,但有些事情错过了,那可能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谢老板愕然了一秒,紧接着道:“这小子还挺看得开……”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补充到:“他家里有矿啊……算了,别提他,反正你自己想好就行,实在要真不行的话……安河一中欢迎你们一起回来带带学弟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