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台下不少人都悄悄缩起了脖子。
“我实话告诉你们,老师或许不如台下的各位尖子生天赋异禀,但我们带了这么多年的课,论知识的逻辑性和系统性,我敢说,台下几十个没一个人能超过我们。”
老张满意地享受着台下的鸦雀无声,继续在走廊里踱着步,一边看着他们在桌面上的作业:“上个月高考结束,你们现在已经是高三生了,这最后一年里……”
底下就是熟悉的絮叨,班里的人自动把他屏蔽了,开始翻看自己的答题卡,然后懊恼这道题自己本该做对。
唐星北恹恹地垂着眼,同样烦躁地翻起了答题卡。
英语语文就不提了,正常水平。
数学出的题确实不难,那一分也是扣在了第三道大题漏标了一个条件。
理综也还好,得分点没失,扣分在拓展题的细节上。
总之就是,发挥很正常。
然而,第一名就是他妈的没了。
唐星北快要气死了。
一直到放学他都憋着火,不肯正眼看一眼方临。
铃声一响,直接拎起书包从后门走了。
等人走后,贺淼才悄悄探了个脑袋过来,伸手捂住半张脸,小声朝方临说:“不用管,孔雀病发作了。”
方临抬了抬眼:“?”
贺淼左右瞅了瞅,见别人都在凑堆讨论成绩没谁注意到这边,这才收回手,自来熟地“害”一声,双手搭着椅背靠在他的桌边:“我北哥从小到大几乎一路第一名过来的,他妈对他的要求太……”
贺淼嘴边忽然一卡,心虚地瞥了眼方临,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僵硬地转移话题:“额……反正就是,他没有在针对你,只是生气自己竟然不是第一而已。”
方临转了下笔,冷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贺淼愣愣的,犹豫道:“我也不知道……大概因为你是这么多年唯一能正常跟他交流的人?”
他对上方临的视线,又开始默默犯怂,挠了挠脑袋:“算了我还是溜吧。”
说完,他果然背上书包一翻桌子匆匆溜走了。
方临垂下眼,依旧没什么反应,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
从下楼到走向校门口这么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就像是个百万级电灯泡,惹了无数人的注目。
配合着没压好音量的嘀嘀咕咕:“卧槽他就是方临吧?长得确实还行……”
“你们也看校贴吧了吧?卧槽了这么难的题考716简直不是人干事!”
“据说他和唐星北是同桌,果然大神只跟大神玩啊。”
“一来就压了唐星北,真牛逼。”
……
方临被一路的噪音吵得烦躁,直接戴上了耳机。
他实在想不通,唐星北是怎么气定神闲地生活在这种浮夸的膜拜中的。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少爷病吧。
晚自习放学时已经十点,榕树街的街道两边稀稀落落地散着结伴而行的学生,也有背着书包骑自行车的人,一手打着铃慢腾腾地往前走。
路灯明亮,人影凑成堆打打闹闹。
直到转进一条人少的胡同,方临才把耳机摘了下来,往书包一侧随手一塞。
W市是座树荫浓郁的老城,街道两边是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巷,青石板街古朴干净。
这些小巷四通八达,如蜘蛛网般串接在一起,随意进去一个拐上几个弯都能找回自己要走的路。
于是方临随便挑了个没人的往里一转,还没走出十米,就听道巷子里一道气急败坏的怒喊,带着慌张与惊恐:“……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他恍若未闻,刚要冷漠路过,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冷冷的笑,漫不经心的:“跑得挺快啊。”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清清沙沙的,像是夏日里的一杯薄荷沙冰。
方临脚步一停。
第12章
巷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接着又是一声公鸭嗓的嚎叫:“你他妈有本事明天约架再打!”
薄荷沙冰笑了:“好啊,带上你那群小朋友,你爹奉陪到底。”
他说着话,手上反扣着人的动作没停,冷硬地把人往墙上压了压。
公鸭嗓脸被磕在墙缝里,又是一声惨烈的叫唤:“松、松开!”
“不要。”对方不高兴地拒绝了,并且加大了力气。
“……等等、等等!”公鸭嗓耐不住疼痛,果然讨了饶,急匆匆道,“那个方临!你不是看他也不顺眼吗!而且这次月考他还夺了你的第一!”
方临眯眯眼。
薄荷很明显生气了,声音冷冷的:“所以?”
公鸭嗓直觉有戏,连连补充道:“我帮你蹲他一次!时间你定!保证折一条胳膊!你看怎么样!”
两个人的语气像是在讨论着要去打狗摸鱼。
沉默很久之后,薄荷居然若有所思地点头:“听起来有点意思。”
方临:“……”
他刚皱了下眉,接着就听到一声清脆的骨节颏动声,惨叫声忽然加大:“我□□——大爷!!”
唐星北一手按着他的肩膀,熟练地咔哒一下又合了回去,语气十分冷漠:“麻烦不要胡乱断句。”
他嫌弃地松了手,在校服裤上蹭了蹭,这才从旁边捡起书包,转身就走。
还没走出三步远去,他又顿了顿,忽然回过头,在回荡着的悲愤哭喊声中威胁着补充了一句:“姓方的你不要碰,那是我朋友。”
话落后他眼神飘了飘,像是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进耳朵里去,冷冷地哼一声,扭头走了。
方临半靠在一旁的青石围墙边,抬起头,眯眼看向他的背影。
黄毛趴地上哀嚎了半天才察觉胳膊已经不痛了,他回过神,顿觉一阵愤怒的屈辱。
于是咬牙从地上摸出一个石块来,盯着前面的人,轻手轻脚地爬起身,刚要站定,耳后忽然生风,紧接着后心袭来一股凌利的重力,他不受控制地往地上狠狠一扑!
“噗通!”
唐星北迅速回过头,皱眉警惕地左右看了眼,但除了依旧躺在地上哀嚎叫骂的黄毛外,并没有发现别的什么人,这才莫名其妙地转过身离开了。
学校离家不远,步行也不过十多分钟。
他到家没两分钟,方临也背着书包进了门。
两个人隔着玄关精准地对视一眼,谁都没出声,各自冷漠地移开视线。
一直到换完鞋上了楼在走廊分开时,方临才看他一眼,迟疑着低声道:“……晚安。”
唐星北脚步一顿,却没回头,高冷地哼一声,哐一下关了门。
方临:“……”
说好的朋友呢?
出完成绩的第二天,各科老师都在讲解试卷。且无一例外的,都是先把方临单拎出来夸出朵花,再趁机把班里的人狠狠批上一顿。
班里的人也由愤愤变得麻木,并十分咸鱼地认同了老师的观点:大佬和我们凡人不同,没有可比性,嗯就是这样。
贺淼更是其中代表。
他拎着自己128分的英语答题卡,和身后两位对比一圈之后,感慨:“肯定是我妈怀我的时候没补充好营养,真是太可惜了。”
说完,他叹息着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把大佬的答题卡放了回去,开始安心地趴在英语试卷下刷自己的数学精炼。
方临对于迎面而来的夸奖并没什么感觉,依旧高冷得我行我素,前来试探交好的人无一不被他的不近人色给冻了回去。
等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他才皱眉松了口气,朝旁边看了眼。
唐星北正侧趴着,透过书架的缝隙眯眼看着自己,目光里带着看好戏一样的愉悦表情。
阳光落在他眼睫上,把那一分不太明晰的幸灾乐祸映得清清楚楚。
撞上他的目光,唐星北迅速敛了表情,高冷地别过脸,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
方临眯了下眼。
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快放学,老张过来简单地通知一声,周五早晨校园内要例行升旗活动,其中会抽取学生代表发言。
虽然讲话的人选还没定,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个人必然是新晋学神方临无疑。
班里顿时又开启了一阵窸窣的议论声。
唐星北却没注意,他正准备痛定思痛,进一步地认真学习夺回第一。
他和方临的语文,整整差了五分。
课间,他趁着方临去厕所时,曾偷偷看了眼他的语文答题卡。
只这一眼,顿时就沉默了,当下决定,不把这一手烂字练好誓不为人。
于是,晚上放学回家把各科布置的试卷刷完一遍之后,唐星北又从书包里摸出本刚买的字帖,认认真真地写了半个多小时。
等手腕酸了的时候才放下笔,满意地收拾好桌面,上床睡觉。
房间早已经找钟点工阿姨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睡得十分舒心,于是就忘了定闹钟。
尽管有生物钟在,但匆匆套上衣服洗完漱赶到校门口时,老大爷已经吹响了关门哨,开始统计迟到人员。
唐星北喘着气低声地骂了句操,往榕树边一靠,拧眉拎起衣领扇了扇风。
若是平时迟到个一两次并算不得什么,主要是一中有个规定,本学期内但凡迟到六次及以上的,就要叫上家长一同去教务处训诫。
刚好,唐星北明面上的迟到正卡在第六次。
他果断地拎起书包转身就走。
教学楼后面挨着榕树街角的后廊,有一颗矮矮的歪脖子树,枝干刚好蔓到围墙上,平时他心情好时,不管迟不迟到总喜欢从那里翻进去。
但这次运气似乎不大好,他刚转过转角,就直接和方临撞了个面对面。
双双俱是一愣。
于是,歪脖子树下就整整齐齐地站了两个人。
方临抬起头,皱了下眉。
唐星北已经把书包甩上了围墙,回过头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低头瞪他:“动作小点,别被人发现了。”
方临很冷漠:“为什么我也要翻墙?”
唐星北:“少废话,让你翻你就翻!”
他说完,转过身轻易地攀上了手边的树枝,一手拎起书包,这才不情愿地哼一声:“你要是愿意被教导主任打家访迟到电话,我又不拦你。”
方临于是没再说话,抬头看着他手长腿长、动作舒展地跨上围墙,拎起书包往下一跳。
清晨浅金色的阳光下,白色衣角在空中被风扬起,帅气地划出个半弧,隐约露出流畅柔韧的腰腹。
方临顿了顿,随手把书包扔上去,轻轻活动了下手腕,动作十分熟练地两下蹬上了围墙顶。
围墙不算高,他一手撑着红砖墙顶卸力,跳得干净利落。
唐星北拍着书包上沾的土,意外地抬头看他一眼,嘲讽地哼了声:“装什么好学生,平时没少翻墙吧?”
方临懒得搭理他,伸手扯了扯滑出颈间的红绳,塞回了衣服里。
只那简单的一秒,唐星北模糊看清了那红绳上坠着的东西,似乎是个戒指,银白色的,在阳光下微闪。
他眯起眼,在心底啧一声:估计是以前学校的小女朋友送的,丫还挺闷骚。
……怪不得对着班花都冷眉冷眼的,原来早就名草有主了啊。
这么想着,唐星北转身刚要走,忽然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哨声,紧接着就是奔跑而来的一声怒喝:“翻墙的那俩给我站住!哪个班的!”
唐星北&方临:“……”
完蛋。
第13章
“迟到就算了!还敢翻墙!啊?!学校的秩序你们是当耳旁风了吗?!最近市里刚下了文件要评优秀校园!你们俩尖子生就给我这么个优秀法?!”
教导主任气得背着手在俩人身边踱步,一手指着他们抖抖索索上下乱点:“我早就听保安说有人迟到会翻墙!让人蹲了几天了,没想到啊!一抓就是两条大鱼!”
唐大鱼心里暗道晦气。
他刚一皱眉,就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瞪过来:“你挤眉弄眼什么呢唐星北!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皮得厉害!去年暑假那事学校可还在我这儿存着档呢!今年老实过去高考完就算了,再混出什么事来我也兜不住你!”
唐星北恹恹地应一声:“知道了。”
方临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还有你!”教导主任扭过身转移了目标,瞪着方临,“你又是怎么回事?啊?跟着唐星北学坏了还是怎么的?”
方临不说话,皱眉往后退了一步,离他的唾沫星子远了些。
“什么态度!”教导主任气得不行,当时就摸出手机来,“把你家长电话告诉我!今天我非得给他们打个电话!”
唐星北下意识帮忙开脱了一句:“他家里没人。”
“他家有没有人你怎么知道?!你是他哥还是他弟弟啊!”明明开着空调,教导主任依旧气得脸颊冒汗。
他骂完,伸手去掏兜里的手机。
唐星北却顿了顿,十分认真地说:“我是他哥。”
“……”教导主任话一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这么些废话!”
他瞪着眼:“你闭嘴!等会还有你的收拾!”
他警告完,干脆不再理唐星北,点开手机拨号键,递给方临:“自己播号!”
方临没接,抬头看他,表情冷漠:“我家确实没人。”
“你爸妈呢?!”教导主任觉得自己肺要气出火花了。
“都去世了。”方临语气依旧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