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娴见路言愿意说,悬着的心落了大半:“那是老师的衣服吗?妈看见背后有‘教研组’三个字。”
路言微一抿嘴:“……不是。”
徐娴:“是你的?”
路言浅浅吸了一口气:“……不是。”
徐娴:“……那是?”
路言又有点当初在周易办公室的感觉,难解释,也解释不清,可最终还是开了口:“同学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可比起“老师”来,“同学”显然更有说服力。
徐娴不关心这位“同学”为什么会有一件写着“教研组”的衣服,甚至不关心这“同学”是谁。
只想知道这位“同学”的衣服,为什么会被她儿子叠得规规矩矩,还带回了家。
徐娴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那怎么带回家了?”
路言:“……”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就带回家了。
为什么不送到干洗店去。
为什么没塞到楼下洗衣房。
什么霉湿气,什么晒不晒得干。
他为什么要管这么多。
路言额角又开始疼,看着徐娴,也说不出顾戚看他冷,从寝室拿了件衣服给他的事。
只好咬牙把锅扣在了自己身上:“周四那天风大,校服脏了不能穿,所以向同学借了一件。”
再正常不过的理由,再简单不过的逻辑,放在别的孩子身上,可能就是同学互帮互助的小事。
可偏偏是放在路言身上。
徐娴表情都有些绷不住,才开学没多久,竟然会有一个言言愿意亲近的人。
甚至亲近到可以开口借衣服。
徐娴知道路言的性子,就算编,也不至于编个这样的话。
哪怕事实有点出入,但这位“同学”的存在,应当不假。
亲近点好,总不至于一个人闷着,没人说话,她也放心。
徐娴笑了:“好好好,妈肯定让刘婶仔仔细细洗一遍,叠好给你带回去。”
路言:“……”
倒也,不必。
“那你看书吧,妈不打扰你。”徐娴知道了始末,没了顾虑,乐呵呵往外走。
在手放在门把上的一瞬间,还是没忍住,转回身,说了一句:“等哪天空了,可以带那位同学回家玩。”
徐娴说完,走了出去,根本没给路言说话的机会。
路言:“……”
徐娴怎么也没想到,这天她随口说的一句“带回家玩”,在后来的某一天,还真的应了。
只是少了一个字。
从“带回家玩”,变成了,“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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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周六开始,就没停过,路言嫌冷,也没有出门。
这两天,他把周易给他的几张联合卷写完,又检查了一遍,没到要找顾戚对答案的程度。
但那张竞赛卷很新,虽说范围做了大致框定,核心不变,可重点明显有所转移。
这些出卷老师都是老手,他们的出题重点,很大程度上就是在预判趋势,或者直接代表了趋势。
路言看了看时间,2点不到。
晚自习6点半正式开始,还有时间去书城看看。
路言没通知司机,跟保姆打了声招呼后,自己打车去了书城。
路言原先以为,避开了周六,就避开了尚清北他们。
可当在书城看到尚清北的时候,有些后悔出了这趟门。
路言在二楼走廊,尚清北在一楼角落自习室。
两人没撞上面。
路言合上书,准备早点走,可就在他转身下楼的时候,却看到尚清北慌里慌张跑了出去。
因为起得太急,椅子擦地,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好些人皱眉看他,可尚清北只是匆忙鞠了两个躬。
这个过程中,视线还一直盯着落地窗外,像是在确认什么。
路言皱了皱眉。
看着尚清北跑出门的方向,直觉不对,转身进了二楼阅览室。
借着阅览室的窗户,果然看到尚清北拐进了一条巷子。
阅览室的窗户,正对着书城后门那块地。
镇安寸土寸金,各种商铺、楼房价格居高不下,书城是整个镇安市最大的几个标志建筑之一,甚至超过了市区图书馆。
也正因为此,地段比较偏僻,后门那片就是待规划的老区,没什么人走动。
所以尚清北往那边跑什么?
路言正不解,视线一偏,发现在离尚清北那条巷子几十米远的另一个巷口,站了三个人。
举止奇怪,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转身进了巷子,留下一个守在巷口。
路言心下一沉,下楼,凭着记忆朝着巷子走去。
进了巷子,路言才发现,视野并不开阔。
又下着雨,周遭湿漉一片,巷子横七竖八各种出口,还散发着一股子腐烂生锈的气息。
“你管这么多干嘛?”
“哟,这校服…我看看我看看,镇安中学,啧,一中的啊,好学生啊,怪不得什么闲事都要管。”
“可惜了,考试你在行,打架我在行。”
隔着一道墙,这三句带着明显讽刺意味的话,干脆利落进了耳朵。
路言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
“就要点钱的事,他没有,你给也行。”眼前这人染着一头黄毛,叼着根半燃不燃的烟,很快就要耐心用尽的样子。
“趁我能好好说话,快点。”
尚清北从没见过这样的架势,紧张得手都有点抖。
出来得太急,别说钱,就连手机都搁在书包里。
尚清北稳住呼吸:“我现在身上没有,你可以跟我回书城取。”
那人把烟扔到地上,碾了一脚:“你当我傻?老子前脚跟你走,后脚你就把我卖了,要真去书城取,那还这么辛苦把人堵在这里?”
对峙间,尚清北余光瞥到一个人影。
他以为又来一个同伙,猛地偏过头去.
可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尚清北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路、路言同学?”
黄毛显然也看到了路言,甚至比尚清北更早。
看着这两人身上同样的一中校服,嗤了一声,朝着巷口大声嚷嚷:“你他妈放个屁的风啊,多了个人没看到?给老子滚过来。”
黄毛骂人的时候,尚清北已经从看见路言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拼命压着声音,靠近路言说道:“路言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言:“路过。”
尚清北:“……”
路言低下头,和藏在尚清北身后,紧紧抓着他衣服的那个小男孩对上视线。
路言:“……怎么回事?”
他以为这几个人只是来堵尚清北的,怎么还有个小孩?
尚清北只好快速解释:“我在书城的时候,看到这三个人挺奇怪的,也不看书,还一直东张西望,盯着别人看,就留了意。”
“后来发现这几个人跟着一个小孩子出了门,就追了上去。”
路言想起刚刚听到的几句话,皱了皱眉:“要钱?”
尚清北点头:“嗯。”
这么点大的孩子,能有什么钱?
看出了路言的疑惑,尚清北又道:“我问过了,这小孩身上真有钱,还不少,说是今天拿压岁钱请客。”
书城五楼除了文具区外,还有几间奶吧,平日里学生是不少。
那黄毛见多了一个人,戾气更重:“妈的,怎么还一茬一茬的。”
黄毛往前走了一步:“你他妈又是谁?”
又?
路言看了尚清北一眼。
尚清北脸色煞白:“我被发现了,就骗他们说我是他哥。”
路言也没多少耐性,随口回了一句:“他哥。”
黄毛:“……”
黄毛身后的跟班有些莫名其妙:“这小孩儿哪儿来那么多哥?”
尚清北死死捏着伞柄:“我是二哥,他大哥。”
话说到这里,黄毛总算听出自己被耍了,登时把伞往地上一扔,上前就想把尚清北给按墙上。
可还不等他再走近,路言已经把伞一侧,挡在尚清北面前。
路言不着痕迹看了那个小孩子一眼。
死死攥着尚清北的袖口,眼睛通红,却拼命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借着伞的遮掩,路言对着尚清北开口:“让你身后那个小孩背过身去,捂住耳朵。”
尚清北:“啊?”
听着路言的话,尚清北下意识朝着身后看了一眼,顿时怔住。
他都忘了,连他自己都怕成这样,更别说一个小孩。
黄毛凶神恶煞不说,还飙了这么多不干不净的话。
尚清北连忙应声,把小孩子转过身去:“捂住耳朵,什么也别听,什么也别看,很快就没事了。”
黄毛没听见路言和尚清北说了什么,也不知道那小孩怎么突然背过身去。
猜着可能要搞事,他视线一探过来,还没弄清,路言忽然说了一句:“钱不要了?”
黄毛动作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眼前这个人,他竟然…有点憷。
明明只是个死读书的乖学生,可却带着一身的压迫感。
连黄毛自己都弄不清楚,那种压迫感是哪里来的。
黄毛没敢再靠近,顺着路言的话,给自己造了个台阶:“你有?”
路言抬眸:“有。”
黄毛心头一喜。
其实在路言走过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和后面那个小鬼比,这才是真正的肥羊。
脚上那双鞋,不出意外的话,最少也要五位数。
见路言这么识趣,黄毛咧了咧嘴,只当自己是看走了眼。
什么压迫感都是他自己吓自己。
黄毛刚想让路言拿钱,可下一秒,耳边又响起一句:“如果你拿得到的话。”
路言声音很轻,语气平静。
没有嘲讽,没有怒意,毫无波澜和情绪的八个字。
可黄毛却跟被钉子钉住似的。
又是这种压迫感……
艹他妈的,见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平常可以是言言小同学。
打架的时候,是煞神言哥。
给宝贝们比大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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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双双入狱”
整个巷子很安静,没人说话,只有雨打在伞面上的细密碎响。
如果放在以前,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候,还来个平白找死的,黄毛早把人按地上了。
可今天没有。
看着眼前的路言,黄毛破天荒多问了一嘴:“你他妈什么意思?”
表情已经称得上狰狞,尚清北抖得差点拿不住伞。
可路言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是要钱吗。”
黄毛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半信半疑:“废话少说,钱先拿出来。”
路言更干脆:“让他们两个先走。”
尚清北顿时睁大眼睛,死命压着声音道:“不行,路言同学,小孩子不能算,我们二对三就吃亏了,留你一个绝对不行!”
路言:“……”
二对三,亏他说得出来。
路言看着尚清北,一言不发。
尚清北抿嘴:“好、好吧,一对三。”
尚清北总算正视了自己的实力。
哪怕是现在,也是一对三。
他和身后那个小孩子,别说什么战斗力,就连精神支持都做不到。
因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撅过去。
一向是黄毛拿捏别人,现在他突然有种自己被遛的感觉,新仇旧恨一起算在路言头上,这人想做什么,偏不让他如意。
一个眼神示意,两个跟班就一左一右站开,围住了身后两人。
尚清北见状,忍不住往路言那边靠了靠。
感受到身后那孩子在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怕,怕的话就抱紧我。”
尽管尚清北声音已经压得很轻,可没曾想,站在他那侧的跟班,为了防止出岔子,此时正全神贯注盯着他。
好死不死的,还把话听了个正着。
还听岔了。
那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伸出手指着尚清北:“报警?!!!”
那人六神无主看着黄毛,大喊:“哥!我听见了!他们报警了!!!”
“故意的!就是故意把我们堵在这里的!拖着我们!然后等着警察过来!”
完全懵逼的尚清北:“???”
恰巧也把话听了个全的路言:“……”
尚清北已经知道那人听岔了,却不敢大声声张,只看着路言:“我没……”
路言立刻打断他:“我知道,别说话。”
尚清北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报警”两个字一出,两个跟班彻底慌了神,黄毛虽然没到那种程度,可脸色也已经很难看。
理智告诉他,“报警”是假的,很可能只是为了脱身想出来的法子。
但心底却有个声音,万一没说谎呢?
如果只有最开始一中的那个,他当个屁就放了。
可偏偏又来了一个。
两个跟班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退意。
后来的这个学生,总给他们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而且出现得太过凑巧,凑巧到根本不能用正常理由解释过去。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冲他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