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戴眼镜的手一顿,最终把眼镜放下,直直看着路言。
“我知道你已经听了很多话了,我也不多说,但路言,不管是什么理由,既然现在你已经转学到了一中,就要相信,这里会是你新的开始,你也会在这里,找到新的目标。”
周易转回身去敲电脑:“回去吧,以后生活或者学习上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不好说的话,找顾戚聊聊也行。”
路言都有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直到在转角处看到顾戚。
那人倚靠着墙,手上还拿着刚刚的卷子。
“不是让你回教室通知他们上自习吗?”路言现在满脑子都是周易的话,说话有些心不在焉,连语气都轻了很多。
顾戚下意识皱了皱眉。
敛了敛身上散漫的气息,顾戚一步一步靠近路言。
“老周跟你说什么了?”
顾戚声音不重,可路言却明显感受到顾戚的认真。
路言随口回:“没什么,让我对你客气一些,别打坏了。”
顾戚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明显是有事不想说。
也好。
顾戚换了个话题:“没再提换同桌的事?”
路言:“……你没完了是吧?”
顾戚眼中漫上笑意:“要不要猜猜看,我什么时候到办公室门口的?”
路言:“?”
顾戚:“就在你说‘上课前换好’的时候。”
路言:“……”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今天老周真开了口,你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换了,还会赶在上课前就换好。”
“再换句话说,在我从实验室回来之前,同桌就没了。”
路言:“……”
无法反驳。
事实如此。
电光火石间,路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这话你是不是应该去问问郑意?”
“郑意”这个名字,在顾戚这里,今天不太受待见:“问他什么?”
路言:“星期一那天,你不就是从实验室回来之后,同桌就没了吗?”
历史总是相似。
因为那天顾戚也在实验室,等人回来,同桌已经换成了他。
顾戚根本没多余的心思分给郑意,这下反应过来,的确相似。
只不过,前一个跑就跑了,这个不行。
顾戚顺着路言的话道:“所以啊,得看牢一点。”
路言:“……”
“衣服还没还,同桌先不要了,”见路言没什么表情,顾戚忍不住逗他,“这么狠心啊,小同学。”
这声“小同学”压得又低又轻,不细听都能漏过去,可路言还是听了个正着。
一下子又想起化学老师那句“不要欺负小同学”。
路言顿住脚步。
忍无可忍。
路言:“顾戚。”
顾戚:“嗯,在。”
下一秒,路言动了下手腕,干净利落朝着顾戚招呼过去。
路言这一拳根本没用几分力,还特意避开了脸,胜在速度够快。
可谁知顾戚比他更快,往左侧一偏头,一抬手,路言那一拳就不偏不倚,接在了顾戚掌心。
看着现在的路言,顾戚笑了下。
还是这个样子更好看点。
事情稳稳当当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顾戚觉得挺好笑。
事实证明,他还是挺擅长惹恼他的小同桌的。
顾戚这么想着,五指微拢,指腹虚虚贴在路言掌骨处的肌肤上。
两人离得近,路言来不及把手收回来,就听到顾戚轻声说:“好点了没?”
突然放低的语气,莫名带了一股子服软的意味。
路言:“……”
路言正要开口。
走廊西面忽然传来一声:“那两个!哪个班的?!牵着手干嘛!”
声音有点远,却嘹亮得很。
顾戚和路言一偏头,和正对面的曾宏对上了视线。
路言:“……”
作者有话要说: 当场抓获。
第10章 扣6分(捉个虫)
当晚,镇安一中学生守则第三十一条,由各班老师口头传达,正式更新。
在“男女生举止过于亲密,班级德育分扣三分”后面,还添了小半句。
“男生与男生举止过于亲密,扣六分”。
据说是下午在走廊,曾主任当场撞见两个手牵手的。
关键是,还没逮着。
气伤了。
所有人忍笑忍得肚子疼,而当事人之一的路言,听到的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把顾戚按地上。
周五晚自习下课铃声打响的那一刻,高三那边还满楼寂静,高二这边已经开始闹腾。
第一个周末,依照惯例,周易本来要唠叨几句类似“回家路上小心”、“记得回顾错题”之类的标准官话。
可刚开了头,底下就压不住了。
“老师,都八百遍了,我都会背了。”
“老师,我举报,朱瑞根本没在听你说话,书包都背好了,现在在抖腿热身,准备等会儿跑快点!”
“老师你的磁铁还在讲台桌底下吗,我想借来往张健头上使使。”
“……”
周易被闹得不行,也懒得再说,把书往臂间一夹:“该回寝室的回寝室,该回家的回家,路上别跑。”
周易这头刚消失在九班同学视线,那头走廊很快又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喊声。
“朱瑞你再跑快一点!你看哪儿呢?!给我看脚下!注意楼梯!”
林季和郑意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绕了过来,也不敢打扰路言,就在顾戚椅子后站着,轻声问:“哥,你周末什么安排?回家吗?”
一中高一、高二段星期五晚自习结束,周末才算开始。
住校生为了安全起见,安排当晚住校,周六上午8点开校门,可自行选择离校或在学校待着。
顾戚还在算最后一道大题,闻言,手下笔也没停,只偏头看了看路言,极其自然说道:“周末什么安排?”
路言动作一顿:“什么…安排?”
顾戚是问他周末有什么安排?
顾戚在卷子写下答案:“回家还是留校?”
身后三人:“……”
路言已经懒得猜顾戚问他这个做什么,直接道:“回家。”
顾戚:“嗯。”
顾戚往后微一侧身,朝着林季那个方向,漫不经心道:“回家。”
路言:“……”
林季表情僵硬:“……哥,我问的是你。”
“我说的也是,”顾戚放下笔,“有事,回家一趟。”
如果没有刚刚和路言那段对话,林季他们也就信了。
可偏偏顾戚这句“回家”,是在路言说完“回家”之后。
就好像两人一起回家。
又好像两人回的是同一个家。
看着林季眼中明显的怀疑,路言“啪——”的一声,把书合上。
林季他们立刻移开了视线。
路言隐约记得上个星期六那次,遇到顾戚这群人的时候,林季他们还穿着校服,后来还提了一嘴“回学校”。
司机来接他的时候,离十点还差几分钟。
不算晚,不远处的酒吧街甚至刚刚开始营业。
但对于学生来说,怕是有点迟。
那时候他一直在门口坐着,也没看见顾戚他们出来,路言不知道这几人最后是回了学校,还是回了家,问道:“学校周末有没有门禁?”
顾戚身后几人也不知道路言在问谁,但都非常默契地把机会留给了顾戚。
顾戚点头:“有。”
路言:“几点?”
顾戚如实道:“九点半。”
九点半?
路言皱了皱眉,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星期六那天,你们后来回学校了?”
顾戚把卷子随手放在一旁:“嗯。”
路言:“没迟到?”
顾戚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一会儿才回答:“迟到了。”
此时身后的林季憋不住话了:“哥,你也好意思说‘迟到了’?最开始说都是模型没什么好看的是你,后来一待待半个小时的也是你。”
半个小时?
路言忍不住看了顾戚一眼。
二楼那个航空展,他也知道,场馆顶多就两间商铺那么大,就算看得再细致,也花不了半个小时。
路言被顾戚那气定神闲的“迟到了”弄得无话可说。
周易听了怕是都想打人。
默了一会儿,路言补充了一句:“后来怎么进去的?”
顾戚笑了下:“教研组。”
路言:“?”
林季觉得今天的煞神似乎挺好说话,没忍住,又开了口:“就戚哥那件‘教研组’的衣服,到学校后就找人给送出来了。”
“学校那几天刚好来了几位新的实习老师,每人也发了一套,后门那边的大爷眼神不太好,以为戚哥是老师,没注意,就给我们放了行。”
路言:“……那你们呢?”
哪怕知道顾戚是老师,也没道理放进这么多学生。
这是林季第一次听见路言如此亲切的说话,对象还是他,恨不得给路言说个书:“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我们几个偷着上网吧,老师来抓人,赶着回学校挨处分。”
“老大爷一听挨处分,觉得我们可怜,也就没登记名字。”
林季越讲越兴奋。
“这法子也挺危险,为了不被认出来,我们全程都低着头,装作太羞愧的样子,为了戏更真,郑意还哭了出来。”
郑意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季:“?谁哭了出来?!”
林季:“是谁不重要。”
郑意:“……”
路言:“……”
接收到路言的视线,顾戚往椅子上一靠,眼带笑意看着路言:“那件教研组用着还行,我不急着要,先放你那儿?”
路言懒得跟他贫:“我家没门禁,用不上。”
林季:“给我,我用得上!”
顾戚右手懒散搭在椅背上,偏过身来看着林季,极轻极慢地笑了下。
林季被他笑得脊背发凉,立刻目视前方:“用不上!我不配!”
路言一个人习惯了,回宿舍的时候,最多多个顾戚,这还是第一次身后跟了一群人。
本来只有林季他们,走着走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越跟越多。
本就是周五晚上,刚解放,心最散也最静不下来的时候,刚开始还顾忌着前头的路言和顾戚,不敢大声说话,后来郑意先把林季按住了,一下子炸开了锅,彻底消停不下来了。
顾戚走在路言身侧,先开了口:“上次跟你走一起的那个人,是亲戚?”
路言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顾戚说的是林南:“不是,同学。”
顾戚:“十四中的?”
这问题根本没回答的必要,除了十四中,还有别的?
难不成还是一中的?
路言表情冷漠:“一中的。”
“一中的啊,”顾戚装作没听出来路言话中的反意,不紧不慢应下,“挺眼熟。”
路言:“……”
这人还真是……什么话都能接话。
路言:“找他有事?”
路言原本以为顾戚只是随口问一句,他也就随口回一句,没想到顾戚竟然应了。
顾戚:“嗯。”
路言:“?”
路言这下真多了点困惑:“你们认识?”
“不认识,”顾戚摇头,“但有些问题想讨教一下。”
路言觉得,如果林南现在在这边站着,听到省重的定海神针说有问题想讨教他,可能当场就会加入一中所谓的“那种群”,还不匿名。
见路言皱着眉看他,顾戚倒笑了下,也不心虚:“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路言也不掩饰自己的疑惑:“你想问什么?”
顾戚放缓了步子,声音压得有点低:“问他用了什么法子,能把你骗出去。”
顾戚是真想知道,那人是怎么把他小同桌哄出去的。
那天恰逢考试结束,一群人出去吃饭,顾戚提前结了账,回座位的时候,刚好经过路言那桌。
门帘半掩,里头的情形他看得很清楚。
路言侧对着他,又低着头,顾戚没盯着人看的兴趣,当时他没注意。
可对面那人就很显眼了,三个烧烤盘全在他面前,木签一堆。
路言那块地方,干净得很。
那时顾戚没多想,现在他却能确定,路言怕冷,也不爱闹腾,大概率不会喜欢那种地方。
他原先一直以为是亲戚,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会是“同学”。
也正因为这样,那人就更有本事了。
路言闻言,沉默。
几秒钟后,路言停下步子:“顾戚,你是不是觉得,我之前说过的和你打一架,都是嘴上说说,当不得真?”
前头两位大佬刚慢下脚步的时候,后面的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闭嘴。
这一收敛,打闹的声音没了,路言这句“打一架”,就显得掷地有声。
所有人:“……”
怎、怎怎么总是这么突然?
刚还好好的,扭头就要打架了?
这不行啊,这么多人看着,等会儿真打起来,拉哪个?
前面两个拉不得,就拉个垫背的。
说做就做,下一秒,叨逼叨“路同学跟我说话了”叨了一路的林季,就被一掌推了出来。
直直冲着路言的方向,撞了过来。
就在林季离路言还有两步远距离的时候,顾戚却先有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