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勋瞪着他,嘴角开始抽搐。
“为了给他一点教训。”棕发男人放下咖啡杯,用纸巾抹了下嘴说:“这件事可能他都没有告诉过你。”
“是什么?”周勋看着他。
“我帮他拔了他妻子的呼吸机。”棕发男人笑道:“有些人不在源头上尝点苦头,是会得寸进尺的。”
周勋的手猛地颤了一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你!”
“他妻子死的那天晚上,应该是他去送货,他开着货车没有按规定路线走,而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撞上了我的车,托他的福,我的后脖颈做了手术,到现在留下的那道疤都在时刻提醒我这份耻辱。”棕发男人低垂眼帘,用食指不停敲打着咖啡杯外沿:“被一个无名小卒搞得这么狼狈,是我太好心,还是你们太没良心?”
周勋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到底……”
“我要你们周家永远活在恐惧里。”棕发男人仰起头,抿了一下嘴道:“如果不是我多了个心眼,把周沅货车里的货换成了生活用品,我现在不是把牢底坐穿,就是在国外苟延残喘。他在警局把我出卖的干干净净,如果我没及时离开,及时撤掉安排在本市的所有交易,我现在也不会跟你在这里闲谈。”
周勋闭上眼睛,心里压抑的说不出话来。
“周勋,钱能买来很多东西,甚至也可以买凶杀人,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周沅为此付出代价。”棕发男人喝完咖啡,冲柜台扬了扬下巴,银发男人点点头起身又去给他新买了一杯,加了两包糖。
“他欠我的钱,就算按照银行利率来算,都已经滚成了天文数字。”棕发男人摸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的看了周勋一眼:“别说你还不起,就算还得起,我们之间还有很多无法用钱来衡量的东西。”
“你到底想怎么样?”周勋的声音非常沉,沉到听上去发粗发硬:“怎么样才可以放过我们?”
“很简单,我这个人最喜欢跟别人打赌,咱们来打个赌吧。”棕发男人笑了一下说:“周洛身边,是不是有个叫言祁的孩子?”
周勋看着他,心里一点点冷了下去。
第八十五章
正文085
“秦殊。”周勋很痛苦的皱着眉:“我们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孩子。”
周勋虽然不知道秦殊为什么会提到言祁,但他本能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离开的这十年里,也并不是一无所获。”秦殊的语气里带着宠辱不惊的平淡,似乎这个看了太多人生百态的人已经不再对玻璃窗外的世界抱有任何留恋,这样的人最不可怕,却也最危险。
当一个人对任何事都不再产生欲望的时候,他就不会被欲望控制,自然也能最大限度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对于秦殊而言,对于一个厌倦了动荡不安的男人而言,他需要的只是有人能承接他这还存有一些遗憾的一生。
“做完手术后我离开了这里,躲在远郊的村落里修养恢复。”秦殊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不由得抬手摸了一下旁边银发男人的头发。
“这世上的苦命人太多,多到周沅根本算不上什么。”秦殊摸完头发又捏了捏他的脖子,动作非常轻柔:“一对养不起孩子的夫妻,却还愿意收留我照顾我,每顿都省下半碗米汤来给我喝,这也是无法用钱来衡量的。”
“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秦殊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他对银发男人笑了笑说:“父债子偿,这是道理。”
周勋坐在位子里,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
“可是命运有趣就有趣在这里。”秦殊说:“我离开的时候买下了那对孩子,很可惜,小的那个在我回来的路上跑丢了。”
“他的哥哥哭了很久。”秦殊的口吻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像极了这一对孩子的父亲:“哭得小脸都在冷风里冻的通红,也没找到他的弟弟。”
旁边的银发男人低着头,默不作声。
“让我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秦殊笑着说:“周洛和言祁之间不仅仅只是兄弟而已。”
周勋愣了一下,他看着秦殊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让我由衷的佩服。”秦殊再次看向窗外,眉眼藏在阴暗里,意韵不明:“这个时代变化的太快,我们应该把位子让出来了。”
“但只要还活着,就会有有趣的事发生。”秦殊说:“周洛可以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前提……”
“前提是,言祁必须回到我们身边。”银发男人接过话,看着周勋,他的表情很冷,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冷,却并不让人觉得害怕。
周勋依然皱着眉,半晌无声。突然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故,咖啡店所有的灯光一瞬间灭了下来,店员跟旁边的同事低声交谈许久,才用响亮的声音对仅有的三个客人说:“电力故障,我们马上就能修好,请您们不要担心。”
但就在这黑下来的瞬间,周勋一下明白了所有话的意思。
周洛和言祁的关系。
秦殊口中的那一对孩子。
面前的银发男人。
这是场丧尽天良的交易。
“我如果把言祁交出来,我还算个人吗?”周勋盯着他们,眼神里是快要满溢出来的愤怒:“周洛的父母已经死了,钱我可以还上,到此为止吧。”
“该说的,差不多了。”秦殊最后喝了一口咖啡,银发男人帮他穿好外衣,给他围好了围巾:“哦,打赌。”
秦殊起身的时候非常客气的笑了一下:“你猜,言祁会不会主动走到我身边来?”
周勋拿咖啡杯的手倏地一顿,抬起头茫然的看向他。
“我赌,他会。”秦殊彬彬有礼的冲周勋点了点头,离开了这间始终都没什么人气儿的咖啡厅。
“下次找个好喝点的地方。”秦殊在带好手套之前,摸了一下阿杰的下巴:“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阿杰毕恭毕敬的回答,把身子转向秦殊:“我只是第一次听到您说这些话,有点惊讶。”
“惊讶什么?”秦殊带好了手套,顺着路边一点点往前走,阿杰跟在他左侧,替他挡开迎面撞过来的行人。
“惊讶您对人一向都那么善良、仁慈。”阿杰说。
“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秦殊冲阿杰笑了笑说:“这句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走/私国外的违禁/药品虽是救人,到底还是违法的,而我也并不善良,我的本意是为了钱,而不是看重命。”
“那几趟线你接不接的了手,自己看着办,接不了该断就断吧。”秦殊看着乌黑的天空,深呼吸道:“我在这里待的太久了,是时候换一个干净点的城市养养老,过些安稳日子了。”
“我陪着您。”阿杰说。
“嗯,你们两个,都得陪着我。”秦殊说完,拍了拍阿杰的肩,顺着繁华的市区街道走了很久很久。
终于熬过了期末考试,谢一快要被理综熬的口吐白沫,他转过身捧着言祁已经拆了绷带但还没有完全长好新肉的手,泪眼汪汪的感叹:“你的手伤的可真是时候。”
言祁一脚蹬在座位上,一脚蹬在顾凡的椅背上,冲谢一挑了挑眉:“羡慕吗?”
“羡慕你奶奶个腿。”顾凡回身卷起课本打了一下言祁的头:“您这是金贵的手,打架子鼓的手,能不能不这么糟践啊?”
“你当我想啊。”言祁瞥了他一眼:“一双手换我哥一条命,赚了好吗?”
“真那么危险啊。”谢一有点担心的说:“你哥不会是摊上什么事儿了吧?”
“不知道。”言祁心事重重的把试卷装进书包,这个问题他每天都在想,周洛那边也没有什么眉目,真能熬死个人:“来什么挡什么吧。”
“哎。”顾凡背起书包站起身:“寒假来不来我秘密基地玩儿?”
“再说吧,看时间。”谢一摆摆手。
“你的时间还不都看言祁,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顾凡的余光里是正冲他挥手的孟馨:“我走了,寒假联系吧。”
言祁和谢一没什么兴致的冲他摆了摆手。
尹忱回到宿舍安静的躺着,睁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嘴里哼着小曲。
“心情这么好?”言祁把书包往床上一扔,躺在下铺抬起腿,用脚顶着尹忱的床板。
“快过年了。”尹忱说,拉过羽绒服盖在自己身上,把帽子压在下巴上:“今年年夜饭想吃鲍鱼捞饭。”
“有胃口是好事儿。”言祁晃着腿:“你送给白编辑的筷子他喜欢吗?”
“喜欢。”尹忱笑了一下:“他给筷子做了个小布套,跟你的鼓棒皮套似的,随身带着,在单位吃饭也用。”
“用的是刻着你名字的那双吧?”言祁问。
“不是,他怕刻我名字的那双用坏了,他收起来了,用的自己的。”尹忱说。
言祁笑了笑,每次尹忱说到白衍明的时候,总是能从一个大男孩变成一个幼稚的小孩子,语气里还有一点撒娇的意味,尹忱却从来没觉察出来:“过年还和他在一起吗?”
“嗯。”尹忱冲着天花板点点头:“他做饭很好吃。”
“那好,改明儿和他切磋切磋厨艺。”言祁说。
尹忱愣了一下,坐起身,从上铺探出脑袋看着言祁:“你家是你做饭吗?”
“嗯,我哥只会吃。”言祁笑着说。
尹忱正要回话,宿舍门被敲响,他撑着床沿抬起身子,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带着毛线帽,宽肩窄腰又有型又很帅的男人。
“衍明。”尹忱叫了他一声。
“白编辑。”言祁虽然没起身看他,但是抬手冲门口挥了挥。
“我坐周社长的车过来的,他说要跟你出去买点东西。”白衍明走进宿舍,打开尹忱的柜门开始给他收拾行李。
“我得走了。”言祁站起身整了整校服,拉着箱子经过白衍明身边时,用手肘戳了一下他的背:“听说你做饭很好吃,改明儿教我几道菜。”
“也就尹忱觉得我做的好吃。”白衍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别谦虚。”言祁说完眼珠子一转,突然很小声的对白衍明说:“这家伙小时候用放大镜烤蚂蚁吃,口味儿是不是很独特?”
“我听见了啊。”尹忱躺在床上举起了拳头。
“是很独特。”白衍明点点头:“我也这么吃过。”
“你……”言祁撇了撇嘴:“真他妈是一家子。”
尹忱躺在床上晃了晃举起的拳头。
白衍明把尹忱的衣服从衣架上拿下来细心叠好放进行李箱中,又用洗漱包装好了牙刷牙膏牙杯,把剩下的洗发露和沐浴乳也装了起来。
“白编辑,什么风把您给招来了啊?”尹忱挑着声音边笑边说。
“尹作家,我来催稿。”白衍明挑着声音边笑边回答。
“那行吧。”尹忱坐起身,拽过书包把电脑和电源装好,先扔到了言祁的床上,然后伸出两只脚蹬在爬梯上。
“衍明。”尹忱叫了他一声。
白衍明走到他面前,会意的张开手。
尹忱蹬了下脚,扑进了他怀里。
“老伴儿,质感如何?”尹忱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问。
“重了不少。”白衍明单手环腰提着他转了一圈:“回家吧?晚上想吃什么?”
尹忱想了想:“还想喝鸡汤。”
“好。”白衍明帮他穿好衣服:“我骑三轮车带你去。”
尹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第八十六章
正文086
周洛奶奶快过寿了,也不知道是哪儿的习俗,说过寿不能正日子过,阴历阳历都不行,要近着好日子一起叫做喜上加喜。周洛查了一下日期,奶奶的生日刚好在年后,索性就跟着年三十儿一起,中午吃一个团圆饭。
周洛订好了悠唐酒店二楼的一个中包,刚好能容纳他们一大家子。
这天上午言祁早早醒来,给周洛煮了点红枣粥,中午免不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开心要喝酒,周洛不能空着胃。言祁打开高压锅,盛了一碗米汤,端到沙发旁边。
周洛正在看报纸,闻到红枣香才抬起头笑了笑:“一会儿打算穿什么衣服?”
“羽翼外套。”言祁扬了下嘴角。
“看来衣服还是给你买少了。”周洛喝了两口汤,觉得有些烫,言祁赶忙给他吹了吹:“每次重要场合就只穿这一件。”
“因为这件很贵。”言祁接过空碗看见碗里躺着两个被周洛嫌弃的枣,用手指扒进了自己嘴里。
“一会儿吃完饭再给你买几件去。”周洛笑着放下报纸,起身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开始整理头发。
言祁靠着沙发背侧面,坐在扶手上抱着双臂看着周洛。
卫生间的门是长方形的,周洛正好站在长方形正中间的位置,他本身个头就有一米九,此刻更显得人瘦长。言祁盯着门框里的周洛,他正用剃须刀刮着胡子。
言祁看了一会儿便移开视线,再看下去他又该胡思乱想,身体里的火一股脑儿全烧在了肾上,未避免正事儿前会被周洛揪住教育一番,言祁起身走进卧室,轻声关上了房门。
他拉开衣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拿出洗干净的羽翼外套和黑色外裤,换掉了身上的居家服。
他把外套的拉链往下拉了拉,文身很明显的露在外面,言祁对自己的小心思有点无奈,转身又从衣柜里翻腾出来一件灰色低领T恤,脱掉外套穿好T恤后发现领口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胸口,跟没穿一样,文身还是没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