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这一夜都半睡半醒地,几乎没有深睡过一刻,简星的声音尽管很轻,却离得太近,昭阳一下就醒了,人却还茫然着,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
然后,天灵盖一痛。
更痛的是另一个人。简星感觉自己的下巴被甩了个下勾拳,一声哀嚎后,仰面倒在了床上。
昭阳一睁眼就看到简星的惨状,这回彻底清醒,嚯地起身,想上前安抚简星,又不好靠太近,只好在床边干着急,“你——你没事吧?”
简星以手背揉了揉下巴,艰难地半撑起身,抓起床头柜的手机当做镜子看了看,“还行,没毁容,不然——”他看向昭阳,“前辈你就得对我的后半生负责了。”
昭阳:“……”
他想说他的天灵盖也很疼。简星的下巴是真的尖,戳他脑壳上跟锥子似的。
果真是美人在骨不在皮。虽然简星的皮相也很过分。
简星终于坐直身子,“这里是前辈的房间?”
这话当然是明知故问。昭阳点头,又看了简星片刻,“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简星有那么一点印象。但也只是非常模糊的一点。有些事情他自己都没法肯定。
于是简星避而不答,笑了笑,“前辈,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昭阳穿着一身非常朴实的居家睡衣,扣子一颗不落地扣得端端正正,乖巧得不像话,让简星有点小失望。
失望过后,又禁不住地开始想入非非。昭阳睡衣的领子再高,也遮不完他那一小截凸起的白皙锁骨。
……打住。
简星以意志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再看看自己的衣服,也穿得好好的,按常理推断,他昨晚应该是没做什么。
真不知该说他长大了还是老了。进了这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圈子,反而被纪哥管束得逐渐往中年养生老干部的方向靠拢。
大概也是昨晚真的喝多了。他但凡还有那么一点自主行动力,半夜三更地和自己看上眼的人单独共处一室……他绝对无法保证自己能不能把持得住。
昭阳正儿八经地把昨晚的情景给他复述了一遍。
简星大半夜地强行敲开他的房门后,一身酒气地朝他身上砸来,昭阳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但简星九分醉意之外还留着一分克制,他的手撑着门边,没让自己的所有重量都压着昭阳。他的呼吸混着酒气,浓郁刺鼻,原本磁性的嗓音断断续续,低若蚊呓,含混难辨,“前辈……是不是让你等很久了……对不起……”
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昭阳的心一下就化了,仿佛一座好不容易凝起的冰山轰然坍塌,转瞬之际融为春水,滚滚东流。不管之前心情有多闷,这一刻他都原谅了简星。
走廊里空无一人。全世界都在睡觉的时间,昭阳不打算去惊动任何人,搀着简星进了屋,关上门,又把人扶到床上。
简星还在喃喃地说着对戏的事情,躺到床上后,昭阳正要转身,简星一把拉住他的手,眼睛闭着,嘴一张一合,“前辈……你真好……我可羡慕你……你知道么……”
昭阳被他拉着,站在床边,低头看着简星。
“小赵……你去告诉纪哥……以后老子谁他妈也不伺候了……”
“周燃你他妈滚蛋……老子说了不演你那破剧……”
简星一通醉话说得乱七八糟,昭阳默默地听着,趁简星说得起劲,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冲了杯温水,哄着简星喝了几口之后,简星就渐渐安静下来了,动也不愿动一下。
昭阳帮他脱去外套、鞋子,摘下耳环、手表、戒指,小心地把他的手机拿出来,放到床头柜上,免得压坏,再找出一块新毛巾,沾着热水给他擦了擦脸和脖子,最后给他垫好枕头,掖好被子。
自己在一旁的桌子上睡了一夜。
事不是什么大事,昭阳照顾喝醉酒的朋友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一次,昭阳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起简星昨晚的样子。
跟平时意气风发的他是那么不一样。
简星说的那些话,是酒后吐的真言么?
他羡慕自己?
昭阳知道简星说的纪哥就是他的经纪人。昭阳也跟经纪人打过交道,当年的那些经历,这辈子都不会忘。
昭阳考虑再三,还是试探着问出了口:“你昨晚,没有……”
话到一半,怎么都觉着别扭,昭阳思来想去,仿佛回到了语文考场,词都是认识的词,却死活造不出一个能用的句子,再三挣扎,才憋出了不甚理想的最终答案,“就是……还好吧?”
真开了口又有点后悔。他怕自己的关心被对方当做满怀恶意的八卦,触碰别人的伤疤是件很敏感的事。
昭阳这欲言又止听得简星有点懵圈,“……嗯?”
半分钟后,简星反应过来了,勾起嘴角,笑得眉眼都弯了,“前辈,你是担心我被潜规则?”
简星连个码也不打,赤/裸裸地挑明这个屏蔽词,昭阳怔了怔,尴尬地移开视线,脸上发烫。
在心里暗骂自己一百遍。
……蠢。蠢死了。他们又不熟,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这种事,也轮不到他操心。
“哈哈哈——”简星还在不留情面地笑,笑够了,才开始解释,“昨晚那顿饭我吃完就走了,是正好有个朋友回国,被拉着去喝了几杯……”
那个朋友就是周燃,要不是看在他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情份上,简星才懒得理他。
“哦。”昭阳闷闷地应了一声。
昨晚他还为简星揪了一阵心,简星这个条件,放圈子里谁不得对他有想法,应酬场上的腌臜大同小异,昭阳一不小心就勾勒出了一个顶流人前光鲜亮丽人后无尽心酸的剧本,不由真情实感地心疼起这个后辈来……
行,他自作多情了。
简星注视着昭阳的表情,昭阳越闷,他竟越开心。
前辈在担心他啊。
“前辈放心,”简星笑道,“我肯定能保护好自己。”
昭阳:“……嗯。”
简星不逗他了,抓上外套,把自己的东西一一揣进兜里,“前辈,昨晚不好意思,改天我一定赔罪……”
他本想说他平常真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但又想想,他没分寸起来,似乎这比过分多了。
简星说到一半,动作停住了。
“怎么了?”昭阳问。
丢东西了?
可别吓他。昭阳自己用不起奢侈品,但简星戴的那块萧邦手表他还是认得出来的,外套的logo是雅格狮丹,耳环和戒指……认不出牌子但是看起来很贵的亚子,很有可能是出自哪个名设计师的独家设计。
总之,简星这人随便往外一走,那就是会呼吸的人民币,他身上那些玩意儿哪怕只丢个配件,昭阳都赔不起。
昭阳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紧张兮兮。
简星在两边裤兜里都摸了摸,又在衣兜里摸了摸,没摸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对昭阳真心实意地歉笑,“我房卡锁房间里了。”
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简星稍微有点印象。
昨晚周燃的意思是让简星干脆别回去了,在外边浪一夜当放个假,他第二天送简星回剧组赶行程,被简星果断丑拒。
到酒店后,小赵把简星送回了房,待小赵一离开,简星直接出房门,来到隔壁,敲门。
房卡什么的,早忘到脑后了。
没房卡也没什么,可以呼叫前台用总卡开门。但简星下一句话就堵死了这条路,“前辈,能借用一下你的浴室么?”
昭阳以为简星就是上个洗手间,三分钟可以解决的那种,结果他花了三十分钟,在里头洗了个澡。
他们今天的戏都在晚上,下午才去片场准备,早上不用赶时间,所以昭阳一直没换衣服。另外,也是怕简星洗着洗着突然出来……这房间跟狗窝似的,转个身都能碰着,届时两个人都衣衫不整,那场面就会很微妙。
昭阳只想先尽早送走简星再说。
可没等他送走简星,手机就响了。
是林溪谷,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房间是306吧?”
昭阳:“?”
林溪谷:“开门。”
昭阳:“???”
林溪谷:“我在你门口了。”
对于他的突然到来,林溪谷以为昭阳会激动地给他一个拥抱——好吧这是妄想,那至少表示一下欢迎吧,可昭阳开门后,林溪谷看到的是他满脸的惊恐与愕然。
林溪谷拎着行李就往门里挤,对昭阳的欢迎仪式甚是不满,“你什么表情这是?不知道的以为我是来抓奸的——”
林溪谷顿住。
一语成谶。
洗手间的门正好开了,简星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浑身湿漉漉地淌着水珠,边出来边问:“前辈,还有没有别的毛巾……”
他倒是不介意用昭阳的毛巾,主要觉得昭阳会介意。
林溪谷愣在原地,手里还凌空提着他的小旅行包。
他看看昭阳,又看看简星。
再看看昭阳,又再看看简星。
旅行包砰地一声掉到地上。
他看到了什么?
穿着睡衣的昭阳?性感出浴的简星?
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年共处一室?
不。
他看到了明天的头条。
第22章
林溪谷的啧啧惊叹从上午持续到下午,从酒店持续到片场,叨得昭阳脑壳都要爆炸了。
简星走后,林溪谷反反复复地严刑逼供了三遍,昭阳把昨晚的情形重述了三遍,林溪谷依旧满脸怀疑,就差没亲自动手给昭阳检查身体了。
“我觉得需要检查的是你的脑子。”昭阳说。
这时已是下午,昭阳刚做好造型,两人一同来到片场,等着开戏。
林溪谷作为一个职业编剧,再糊也是业内人士,和张副导有过合作,上一次昭阳进张副导的组就是林溪谷牵线的。这回林溪谷来剧组看昭阳,昭阳提前跟组里打了招呼。林溪谷今早自个来了,一进酒店就碰上张副导,因此没让昭阳下来接,腾腾腾地直奔昭阳房间,想给他来个惊喜。
没想到无意中收获惊喜的是自己。
“人证物证俱在,”林溪谷振振有词,“你还想抵赖?啧啧啧,”他尝试着模仿简星的腔调,“前辈,昨晚谢谢照顾。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前辈。”边说边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已经脑补出八百万字的CP大戏了。”
林溪谷模仿得不伦不类,可昭阳的脸还是有点发烫。那是今早简星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离开昭阳的房间前对他说的最后两句话。
前辈,昨晚谢谢照顾。
以后有机会……再报答前辈。
简星说这话时,声音慵懒性感,眼神里藏着很深的笑意,目光千回百转地越过空气,抚过昭阳的脸,再欲迎还拒、若即若离地褪去。
怎么看都像撩拨。
但昭阳怎么都不敢往这方面想。
一定是他过度解读了。简星毕竟是粉丝们口中“行走的荷尔蒙”,站在那里不用开口不用动作,光一个眼神就能迷死人,圈粉不过举手之劳的事,这就叫活色生香。
鲜肉圈里帅到简星这个级别的不是没有,但空乏呆滞的帅只能停留在好看的层面,宛如精致却僵硬的木偶——比如韩铭逸。但有的人,能帅到你灵魂发抖。这也是一种天赋,俗称老天爷赏饭吃。
林溪谷还在那叨叨个不停,“守着这么大个秘密你是要憋死我,我跟你说过我表妹吧,天天在微博舔简星的颜,我要是告诉她我已经看过简星本人的出浴图了,你说是不是能把她气疯?”
昭阳:“……”
“还忘带房卡,我的剧本都不敢这么写。哎不对,”林溪谷一锤手掌,“你们俩这不就是现成的剧情么——新生代顶流和过气小糊豆因戏生情假戏真做,忘带房卡半夜敲门,月黑风高夜……只要把你换成女主……好,下一个剧本就写这个,够狗血,绝对火。”
昭阳:“……”
“公众场合,溪老师你自制一下。”昭阳说。
“怪我创造力太旺盛。”林溪谷叹息。
“溪老师,”昭阳认真,“你不觉得正常人都不会往那个方向想么?”
林溪谷嗤笑,“娱乐圈你还奢望存在正常人?”
昭阳:“……”
“你,”林溪谷指了指他,又朝远方虚虚一指,代指某人,“简星,要是哪天圈子里传出你们有金主,金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没人会觉得奇怪,你信不信?”
昭阳:“……”他信。他没一次说得过林溪谷。
林溪谷的目光忽然越过昭阳肩膀,往他身后看去,“嘿,真是大白天地别在背后说人,简星来了。”
昭阳赶紧拍了拍他胳膊,“别这样盯着人看。”
“好好好,你的你的,我不看。”林溪谷嘴上说不看,眼睛还是禁不住好奇地瞄向简星。
昭阳:“……你再这样我要打人了。”
昭阳的威胁对林溪谷不起半分作用,直到简星
被上前来的工作人员挡住,林溪谷才收回目光,摇头叹气,“我想明白了。”
“明白什么?”
“简星名字起得好。”林溪谷一本正经。
“?”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名字就命里带火啊。至于你……”林溪谷看向昭阳。
“我怎么?”
“人命里带火,你命里带日,”林溪谷还是摇头,“你看,起跑线就输了。你要不考虑换个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