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
乔磊怔怔地看着宋淮,电话挂断了他还是把听筒紧紧地贴在耳边,“……可以了。”
“那我就挂了。”
宋淮正要松手,忽然听筒里传来一道低语。
“你以为他的喜欢能维持多久呢?”
乔磊如是道。
“曾经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下雨天他一定要和我走,为我撑伞,自己的头发被雨打得湿透也全然不顾。打篮球时如果有球员犯规撞人,他宁愿骨折也不愿意让对方碰到我一丝一毫。”
乔磊缓缓地说,“我和他一同吃一同睡,抵足而眠交枕而卧,我们曾经比恋人还要亲密,可他不还是转头喜欢上了你?”
“你以为,”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说,“你以为他对你的喜欢,能维持多久?”
“你们再亲密,他不也没喜欢过你么?”
宋淮缓慢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乔磊,“别忘了……”
“我是他的初恋。”
咔哒。
宋淮挂断了电话。
第94章 (禁盗)
派出所附近就有公交车站, 郑警官把宋淮送到那里时,搭乘回家的225公交还有几分钟才到。
“今天辛苦你了。”郑警官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好好补个觉,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和你爸妈联系的。”
宋淮打了个哈欠, “……联系我妈吧, 我父亲过几天就走了,没必要打扰他。”
“这么快?”郑警官惊了惊,“他只和我说了今天回来, 也没说待多久。我还以为他好不容易休了个年假,能回来好好陪陪你们……”
“嗯。”宋淮把手揣进兜里, “周五就走了吧,应该。”
“这样啊。”
两人站在大太阳下等了一会儿,马路四边没有人烟,连路过的车辆都很少,绿化带里种的梧桐树和白杨树已经抽出了小小的叶芽。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迈入三月了。
“小淮, ”郑警官忽然道, “有些事情你可以和爸妈沟通沟通。你父母都是高知分子,思想都是很开放的。你妈妈学法, 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情世故;你爸爸也是在国外待了多年,认识很多领域的大牛和专家……”
“我妈知道。”
宋淮打断了他的话。
郑警官忽地顿住, 成吨的劝导顿时卡在了嗓子里。
他们都没有点破, 但是说的是什么事, 大家都听得懂。
郑警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临安也算是新一线城市了,但是不管在哪里,像他们这样的还是属于小众群体, 更大多数人接受的观念和环境还是男女结婚生子,如今连大部分同志都选择隐匿于黑暗之中,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这条路又怎么会好走呢?
郑警官想劝劝宋淮,可是他毕竟不是较为亲近的长辈,和小辈说这些难免尴尬,他又不知道从何劝起。
他想了半天,只能从别处问:“那你妈妈的态度……”
话还没说完,225的公交车就从不远处缓缓地驶了过来,稳稳当当地停在宋淮面前,折叠的车门打开,抬头就能看见闪着红灯的自动刷卡器。
“车来了,郑叔叔我先走了。”
宋淮朝他招了招手,随后三步两步跨上台阶,甚至连让郑警官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流畅地掏卡刷卡,伴随着嘀的一声,车门关闭。
郑警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交车发动,宋淮往车厢后半截走去,然后坐在了一个他看不到的位置。
这孩子……
这点倒是和宋之深很像,都是有着自己想法、别人无法轻易动摇的人。
但不管怎么样,处在青春期这个容易冲动的年纪,哪怕不讨好,作为长辈也得把前方这条路的利害一点点地剥开给他看清楚。
人生的路是要自己走出来的没错,但谁知道走出来的是绝处逢生还是死路一条呢?更何况宋淮还是个天才……
郑警官叹了口气,心道孩子你要怪我就怪吧,叔叔就多事这一次。
他下定决心,然后拨通了宋之深的手机号码。
“喂?之深啊,嗯是我,嫂子在旁边吗?哦哦做饭去了?我是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你千万别着急……”
·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宋之深一只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还按在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上,耳边好友的声音仿佛像是加密过后的电报,每个字都要花费好几倍的精力才能完全解读。
“……没事,我刚刚分了下神,你继续说。”
宋之深揉了揉眉心,“你说什么?贩.毒?宋淮怎么会牵扯到这种事上?……对,我并不清楚,小兰和宋淮都没和我说这件事。”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宋之深闻言,眉头不禁越皱越紧。
“你说他和谁……孟、孟习?”
嘎啦。
赵玉兰推开门走出来,她手里还戴着一次性的手套,闻言愣了愣,“你在和谁打电话?”
宋之深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赵玉兰看了他一眼,也懒得管他,转身回厨房继续处理排骨了。
五分钟后,宋之深打完电话,带着一脸沉重的神情迈步走进厨房。
他站得笔直,沉声问:“你怎么不和我说?”
赵玉兰头也不抬:“说什么?”
“你到现在还要瞒着我!”宋之深提高了音量,“当然是宋淮转学,涉及贩.毒,还和同性谈恋爱的事情!”
“吵什么吵。”
赵玉兰揉.搓腌制着手下的排骨,冷淡地回道,“这些告诉你有用吗?告诉你是能让你第二天飞回国内还是能抹掉过去重新再来?”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宋之深难以理解, “我也问过你,你说没有事要说。”
“因为你问我的时候,不是事情还没发生,也不是事情正在发生,而是事情已经发生并且都快过去了!”
赵玉兰攥紧了手底的排骨,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地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多问一句只是画蛇添足,发生的过的不会因为你就全部推翻重来,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你是能安慰我们母子还是能弥补错过的这些呢?你什么都做不了。”
她说到激动处,忍不住闭上双眼,重重地重复了一遍,“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宋之深眉头紧蹙,赵玉兰的话明显比离婚协议书更让他伤心,他不禁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他是我的孩子,从小一直名列前茅,现在却从一中转到四中……事情发生时我毫不知情,现在一切过去了,我连个原因都不能询问吗?”
“你并不是毫不知情,你只是冷眼旁观。”
赵玉兰啪地一声甩开了他的手,冷漠地说,“小淮要转学的时候,我疯了一样地找你,可是你拒接了所有电话,我发的邮件得到的只有助理的模板回复。我甚至去联系了你还留在科学院的同事,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你斩断了一切我联系你的机会,怎么能要求我现在再将所有事情都一一告诉你呢?”
宋之深一时哑口无言。
“算了。”
赵玉兰粗暴地将海碗推到一边,摘下手套后按了按眉心,“现在和你说这些也没用,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干脆点把离婚协议给签了。”
宋之深沉默片刻,慢慢地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道:“……你明知道我的工作有相关的保密条款,我们十几个人在南极点顶着每秒二十米的风速、冒着被冻伤等等风险去勘测,你要我怎么在这种情况下去接你的电话、回复你的消息?”
“你说的没错。”赵玉兰点点头,“我承认你是个很好很敬业的科学家,你对科学的奉献超出了我的预料。但是……”
她定定地看着宋之深,一字一字地道:“这并不妨碍我定义你是个不称职的丈夫,也是个没有担当的父亲。”
空气静默了十几秒。
赵玉兰心跳如鼓。
她从未想过自己锻炼出来的口才,有一天会变成刀刃捅向自己曾经最爱的丈夫。
丧偶式教育时她没后悔,得知孩子生病后她没后悔,父亲对女婿表露出强烈不满时她也没后悔过,但是在察觉到宋淮看着她时、露出的陌生眼神后,她就动摇了。
对于宋之深来说,宋淮也许只是个名义上的孩子,他崇拜着父亲,成绩好聪明性格也沉稳,继承了父亲母亲的所有优良基因,是放在别人口中都是满分的孩子,也是宋之深心中就算放养也没有关系的小羊。
但是对赵玉兰来说不是。
宋淮他不是名叫优秀的冷漠机器,他也是人,是从小小一团的婴儿长大,经历过校园暴力、经历过‘留守儿童’的残缺孩子,是小时候会小声问舅舅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的孩子,是还未成年就已经能照料自己生活起居的孩子,是长大后渐渐情感缺失了的孩子。
他是一‘撇’,遇到了另外的一个‘捺’,才重新完整。
连她这样的母亲都是失格的,更何况是宋之深呢?
赵玉兰转过身去,按捺住眼眶里的泪,平复语气道,“他们俩的事情我知道,孟习我见过好几次,也是个品性很好很懂事的孩子,小淮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如果他们俩在一起了,我也不会阻止,无论如何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我只要为他分担他无法承受的后果就好。”
“小兰,你根本没懂我的意思,你不愿意拆散他们,难道我就一定要棒打鸳鸯吗?”
我只是……只是希望听你亲口和我分享这些烦恼,而不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一切。
宋之深深吸一口气,不愿再和她争论,“算了,事情到此为止吧,我们都冷静几天,等到过两天再说。”
赵玉兰并不愿等,然而她话还没说出口,门口忽然传来咔哒一声,搅动的门锁伴随着钥匙的声音清脆地响起,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止住了话题。
宋淮推门进来,看到玄关处出发前后位置都一动不动的两双蓝红拖鞋,不禁有些意外,再往客厅一走,一回头就看见赵玉兰和宋之深都站在厨房里,两人具是沉默,气氛肉眼看着就不太和谐。
宋淮怔了怔,“妈……?你们没出去吃饭吗?”
“不去了,你都不去,我们俩吃饭还有什么一丝。”
赵玉兰努力从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刚才在楼底下买了排骨,还买了点别的菜,今天就在家里吃吧?”
宋淮哦了一声,走到厨房里一看,就皱了皱眉。
“这排骨没那么新鲜了,而且骨头多肉少,妈你又是让师傅挑的?这一定是被坑了。”
宋淮尝了口腌制的底料,又道,“味道淡了,再放点调料进去吧。家里还有点葱姜,做菜时稍微放一点,可以去腥……”
赵玉兰忙不迭地地答应。
宋之深在旁边站着,看赵玉兰在儿子的指导下笨手笨脚地开始做菜,而他连一点厨房知识也没有,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
他又硬看了一会儿,母子俩还是没一个人理他,只得黯然地走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被娘俩排挤了(bushi)
第95章 (禁盗)
宋淮去阳台的小盆栽里掐了两把葱, 洗干净后放在案板上码好切碎,又把姜削皮切成细碎的丁状。赵玉兰在一旁看了会儿,不知道做什么,干脆拧开了煤气灶的开关, 还没来得及往锅里倒油, 就被宋淮制止了。
“锅里有水, 再放油会炸,你先开着火把锅里面的水份烧一烧,等干了再放油。”
赵玉兰定睛一看, 锅里果然有水,连忙把油瓶撤下了, “哦……好。”
“你去打两个鸡蛋吧,等会儿做个蛋汤。”
宋淮洗了手,穿上围裙,递给她两个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鸡蛋,不忘叮嘱,“记得检查一下, 别把蛋壳弄进去, 搅拌到碗里看不到蛋白就行。”
“好好。”
赵玉兰连忙找了个碗,按他的吩咐照做, 搅拌搅拌着忽然有点心酸。
她自从工作以后一直都很忙,孩子小的时候因为需要大人精心照顾和陪伴, 她没有时间, 就丢给了哥哥和嫂子, 当了甩手掌柜。等到宋淮大了一点后才接回身边来,也是从那时候她才开始浅薄地明白如何做一个母亲,接送孩子上学, 按月给他零花,孩子放学回来后检查一下他作业的完成情况。
但更多的还是省心。
毕竟那时候的宋淮已经上初中了,吃住都不用她负责,赵玉兰只要管好自己一个人就行,那两年她饿了就点外卖,偶尔下厨,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各式各样的杂烩方便面和蛋炒饭。
等到宋淮生病后,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这个母亲是多不合格,开始笨拙地学着怎么做一些简单的菜式,但错过的再也无法挽回。就如同现在的宋淮熟稔地放油做饭,而她这个母亲只能站在一旁简单地打下手。
她们是一对不同寻常的母子,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和一个早早就成长的独子。
赵玉兰一想到这些,眼眶不禁酸了酸,她赶紧用手指擦了擦眼角。
宋淮用筷子尖蘸了点汤汁尝味,随后把锅盖上,半天后突然道:“你们吵架了?”
“嗯、嗯……?”
赵玉兰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啊,怎么这么说?”
宋淮说:“刚才回来的时候,看你们俩都不是很高兴。”
“有一点争执,也不算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