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见到人,他真的要疯了。
第106章 106 君归
顾池换上防护服,独自一人进了重症监护室。
室内的门乍一被关上,顾池就有点想哭。
好像自从碰上江溺开始他就很喜欢流眼泪,有时候是委屈,有时候是真的伤心。而现在牵绊住他的却是一种无形的自责和四年来空想成真的强烈思念。
仪器的声音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那个他想了四年的人就躺在床上,顾池却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
他不敢靠近了。
光是这么远远的看着他的身影眼泪就已经控制不住流了满脸。
四年前他离开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他一回来他就躺在那里不动了。
顾池突然很害怕,如果不是自己预感到了什么,如果他再晚一点回来,那他见到的是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江溺,还是压根再也见不到他了?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顾池以为离开他四年,等自己慢慢变得更好一点再回来找他应该也不迟,而现在眼前的人却让他明白,时间不等人,意外和惊喜总是不定时发生,想爱的人要趁早爱,想见的人也要趁早见。
所以你看,顾池差点就失去江溺了。
这四年里顾池有听江溺的话,他按时吃饭,忌烟忌酒忌辛辣,除了偶尔熬夜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坏毛病,于是他的身体逐渐好起来。其实早在江溺那待的那两年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是怕江溺担心他,等他们再重逢的时候江溺会怨他没有听他的话。
虽然想看他满脸担心又假装生气的样子,可是顾池到底还是心疼,没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然而他好了,这个王八蛋却把自己的身体弄成了这样——脸上看不出丝毫生气,身形又消瘦了许多,虽然看起来更为清俊了些却平添几分苍白,像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形骨架。顾池离开的这些年,他真的把自己变成了行尸走肉的怪物。
可是少年现在不再害怕怪物了。
那些隐秘而痛苦的情感根本禁不起江溺这副模样的打击,顾池碰都不敢碰他,已经站在那里哭成了一个泪人。
他很多年没有这么痛痛快快而毫无顾忌的哭过了,但好像每次哭都是因为这个坏蛋。
因为他发现只有在江溺面前的时候他可以耍赖可以撒娇甚至能无所节制的发脾气,大脾气小脾气都可以,因为江溺会宠着他,他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他护着他并爱着他。
顾池看着他放在一旁白皙修长的手,终于还是忍不住抓住了他。
那手冰凉的可怕,像是没有温度的机器,顾池害怕,直到指腹触到他腕上跳动的脉搏才微微缓过气来。
一遇上他就没法冷静,毕竟那些镇定自若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江溺……”顾池哽咽着喊这个名字,他很久没喊过这个名字了,即使有时候偶尔和人提起,他也只是用“他”来代替。他不敢把这个名字念出口,这个名字仿佛长在他心里的刺,拨不得,一拨就连血带肉的把那一整块剜走了。
“……我回来了江溺。”他紧紧抓着他的手指,那长指也瘦的骨节分明,却异常好看。这是顾池第一次主动握住这双手,也是头一次这么亲近的看它。
这双手有着别样的魔力,只是它跃动在键盘上,而自己的手曾经舞动于音符中。
顾池擦去眼泪,将那只垂在他身侧的手握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又忍不住咬了一口,稍微重了点儿,不敢弄疼他,只是留下了印子,以此来告诉他:顾池回来了。
“你现在躺在这里,我不敢刺激你,等你好了,我就得找你算账了。”顾池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个没心没肺的人。
江溺长得特别好看,眉毛浓如青山,睫毛密似长翼,红唇白齿,明明该是一个美好到极致的少年郎。
不过没关系,哪怕是怪物,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小怪物了。
顾池用手心摸了摸他的额,温声说:“你得知道,我连搭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过来看你,一下飞机就跑去家里找你,头痛得要死,结果你还不在家乖乖等我。”
“我有点生气江溺。”顾池低声在他耳侧呢喃,带着点儿鼻音,听起来可怜又委屈。江溺要是醒着,恐怕心都能化了。
“我现在很累,我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但是我睡不着,我担心你,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可是你一直不醒来,我没法和你说。”
顾池继续说:“你得起来哄哄我。”
但是那个人还是没有动,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顾池也不能在这里面多留,依依不舍地放开那只已经被他搓得温热的手,附身隔着氧气罩吻了他一下,然后抵着江溺的额,轻声说:“快点醒来吧,我想你了。”
………………
顾池换下防护服从里面的出来的时候付冬他们还等在外面。
“顾池,你先和张鹤回江溺的别墅还是……”付冬看到了顾池眼下的清灰。
毕竟是个医生,能察觉出他已经很疲累了。
顾池摇摇头说:“不了,我去医院附近找个酒店先住着。”
别墅离医院太远往来并不方便。
付冬没有强求,只是皱了皱眉:“英国离这边远着呢,你一下飞机就来了?”
顾池没有隐瞒什么,点点头:“先回趟了别墅,没找到人就去了公司,正好碰到了莫宴书,地址也是他给我的。”
付冬了然。看顾池这副明显有点儿难受的模样忍不住道:“你有点晕机吧?怎么不休息会儿再来?”
这话一出口付冬就知道自己又问了个傻问题。
顾池没有多追究,笑了笑说:“想他的时候就没觉得有多难受。”
付冬噎了一下,觉得心里堵的难受,他为江溺酸涩,也为他开心。他盼了这么久的人现在心里想的都是他了。
那些之前的担忧都随着顾池的回来烟消云散,顾池在这里,他就不信江溺敢不醒来,恐怕会不择手段地搅得阎王爷不得安生然后敲锣打鼓地把他送回来了。
张鹤将顾池送到了离医院最近的一家酒店里,人送到了却滞留在前台久久不肯离去,看着顾池几次欲言又止。
顾池订完房就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笑道:“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张鹤看了他一眼,眼睛有些红,低声说:“顾少爷,谢谢你回来了。”
顾池一愣,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鹤能任劳任怨的跟江溺这么多年,靠的不是金钱和利益,是情,是忠诚,江溺的命于他们而言比什么都重要。顾池明白。
张鹤没有多说,只问了句顾池还需要什么。
顾池低头看了看自己这风尘仆仆的一身,无奈道:“别墅里面还有我的衣服吗?”
张鹤突然笑了,说:“江爷每年都会往衣柜里面添衣服,都是你的尺寸。”
顾池喉头一哽,心底又开开始针扎似的难受,他扯了扯嘴角:“那麻烦你给我拿几件冬天穿的衣服过来。”
他现在头疼的厉害,满身酸痛,刚刚搭车的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回别墅的力气也没了。
张鹤当然乐意至极,点点头:“那你等等,我现在去拿。”
顾池:“好。”
顾池先在酒店里洗了个澡,由于没有衣服穿只好先穿着酒店里的浴袍,然后打电话让服务员把脏衣服拿去干洗。
没过多久张鹤把衣服也送过来了,不过是一路跑过来的,像是有什么急事,满脸通红,急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池以为是江溺出了什么事,吓了一跳,赶忙问:“怎么了?”
张鹤大喘几口气:“……刚才付医生打电话给我……说……说江爷醒来了!”
“什么?!”顾池脑子一热,心脏狂跳起来,想也没想就要换衣服去医院。
张鹤及时叫住了他,缓了缓气,又说:“只是醒来了一下,话都没来得及说又睡过去了……”
顾池管不了那么多,还是坚持道:“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张鹤也有些急了,付冬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就让他劝住顾池先别让他过来,让他先休息休息,他嘴笨,也不会说什么劝人的话,干脆把电话打给了付冬,三两下说明了情况再开免提递给顾池。
付冬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亢奋,但对着顾池还是该严肃的严肃:“顾池,你别过来,你先休息休息,明天来一样的。”
顾池不想听这些,他就想去看看:“我没事,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呀你可以。”付冬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没了顾池刚来时的阴云笼罩,他们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四年前。
“医生刚才和我聊过了,说江溺能这么快醒来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了,渡过危险期也不在话下,有你在我们都不担心,所以你担心什么?”付冬没好气道,“再说了,他现在的情况可受不了什么刺激,万一他本来快好了,见到你没崩住一口气上不来就归西……”
“付冬。”顾池听不下去了。
这人一正常起来就没几句正经的。
但一听他这么贫,顾池的心也微微放了下来,没再执着去医院的事。
“哎呀行了行了顾池,江溺能醒的那么快就说明你在ICU里和他说的话他都听见了,等你养足了精力,想怎么和他说话就怎么和他说话是不是?”付冬好声好气的安抚他。
顾池没勉强了,闷声道:“知道了。”
这天晚上顾池睡的很早,原本就很疲惫了,只是因为江溺的病一直吊着一颗心不敢放下来,等付冬说他醒了顾池才算是松了口气,这个觉便意外的安稳。
后来的几天顾池一直住在酒店里。莫宴书一听顾池回来后江溺醒了一次,他便放宽心弄他公司里面的事情去了。莫晗辛和付冬倒是每天都要去医院和江溺的主治医师谈他的病情。而现在顾池一回来张鹤主要就是围着他转了。
只是让顾池也才发现张深居然不在,几个人说到张深的时候没有多说,只说是他家里出了点事,顾池也没再问。
江溺偶尔会醒,但顾池真怕自己的归来会吓到他,所以一般是挑着他不醒的时候进去和他说说话。
这几天付冬也将他这么多年的情况陆陆续续和他说了,顾池知道他身体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好就能好的,但他不怕,他能陪江溺,陪他熬一辈子都无所谓。
于是五天后,江溺从ICU里面出来了,无比顺利的渡过了危险期。
把人移到普通病房时他的主治医师还不可思议道:“他的生命力太顽强了,像他这种情况还能在危险期这么平平稳稳过去的真的少见。”
付冬叹了口气,拍了拍中年医生的肩膀,一脸淡定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你看见这位了吗?对,这位就是我们的活菩萨真神仙,你信不信江溺一睁眼看见他当天就能下床走路?”
主治医师:“?”
付冬拍了拍他没说话了,莫宴书和莫晗辛在一旁忍俊不禁,连多日不曾露出笑容的顾池也勾了勾唇角,那紧绷的神经总算在这一刻松了松弦。
但松弦的同时,有些账,也是时候和人清算清算了。
顾池眼里骤然闪过一丝冷意。
于是顾池在进酒店前叫住了张鹤。
“怎么了?”
顾池默了会儿,问道:“我能调动江溺手下的人吗?”
张鹤一愣,连忙点点头:“当然可以,江爷早就……”说到这里他噎了噎,江溺交代这个的时候明显就是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过顾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池看了他一眼,没有隐瞒,直接说:“我要去找宫御。”
“什么!?”张鹤瞪大了眼,立马惊恐拒绝,“不行!绝对不行!顾池,什么都可以,但是拿你的命去冒险的事我做不了……”
“张鹤。”顾池却意外的沉静,“十年前宫御杀了我爸爸,后来追杀了我和江溺两年,现在他又害得江溺卧床不醒。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可是……”
“我早就不是四年前的顾池了。”他淡淡道,“我知道风险很大,以江溺现在的人手想要和宫御对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我有朋友,我能召集更多人手,也能充分保证自己的安全。”
“张鹤,你跟了江溺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有多苦的。”顾池说,“所以我想给他一点底气,让他知道我爱他,我和他对我的爱是同等的。只要宫御死了,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威胁了。”
张鹤沉默了。
他也想宫御死,他无时无刻不想去杀了宫御,如果不是宫御,四年前江溺的身体不会恶化的那么快,现在也不会躺在病床上才刚刚堪堪渡过危险期。
他承认自己被顾池的话打动了。
当晚,顾池在酒店里面忧心着人手,可他话是这么说,其实就是唬人的。
他想找瑞先生,可老先生人在英国,人手并不好调,而他的朋友几乎都在国外。
于是顾池在翻通讯录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名字——秋。
这是一年前那个猫主人给他留下的联系方式。
——“什么忙都可以,钱、权或是人命。”
那个人的声音仿佛犹响耳侧,带着蛊惑的意味。
顾池手指在那个名字上顿了顿,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居然真的拨通了那个电话。
顾池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电话打过去之后很久也没有回音,一直到快被挂断了才突然被人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