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关上,江溺的脸也随着车门关闭的声音沉了下来,双眼中的阴霾与血丝未退。
付冬和张深讪讪后退几步。
“张鹤。”
“是。”张鹤赶忙上前一步。
江溺冰冷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还处于“顾池没事”的惊愕中没缓过来的陈星禾身上,冷冷勾了下唇,说:“听说‘过夜’的生意不错?”
张鹤一愣,点头:“……是。”
付冬听罢叹了口气,抬眼对上了张深平静无波的眼神。
张深并不意外江溺要做什么,到现在,江溺没有把陈家折磨疯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
“陈小姐这么喜欢倒贴传谣的话,那就让莫宴书去和‘过夜’的老板打声招呼,让她好好享受一下,也学学里面的人,不会说的别说,闭紧自己的嘴。“江溺眼神凛冽,语气疏冷,“陈家从此也不必再出现在南阳了。”
陈星禾浑身狠狠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不远处浑身阴戾的江溺,她可是……可是陈家的小姐,南阳各大家族里的少爷的梦中情人,他怎能这样对她?他居然要把她送进“过夜”?那是什么地方!他竟维护顾池到这种地步?她也算是他的妹妹啊!
过夜是深藏在南阳光鲜皮囊下的贵族拍卖会,拍物……也拍人。
拍卖会结束过的宴会有多脏陈星禾是见识过的,在里面的陪酒小姐哪个是能完完整整度过余生的?
昔日她赴宴会冷眼旁观这浊世,难道转眼她就将沉陷其中吗?
陈星禾害怕了。
“表哥!”陈星禾想要起来走向江溺,但是腿上有伤,一牵动就是火辣辣的疼,她从小娇生惯养衣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伤?还没起身就被痛的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光鲜亮丽的名门小姐,今日狼狈如蝼蚁,匍匐于人下,低下了那颗惯常高高抬起的尊贵的头颅。
陈星禾痛,但是比起死他更怕江溺真的把她送去那种地方,江溺从来说一不二,在南阳他什么都能做到。
于是她不顾伤痛,蛆虫一样想爬向他,发丝凌乱不堪,精致的妆容早就被眼泪打花,洁白的裙摆沾满污浊,她哭着求饶:“表哥!我错了……我知错了!求你,求你放过我,怎样都行,你别把我送去那里,表哥……江溺!我喜欢你,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不要我?”
她确实野心勃勃,想得到江溺,也想帮着陈家,但她自觉自己完美无缺,谁说过她不好?为什么江溺却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凭什么?她只是喜欢他而已,她做错了什么?
付冬看不得这种场景,转了转头。
这毕竟是个女孩子,他也见过意气风发的陈星禾,但是付冬无法同情她,她敢碰顾池,那就是自己找死。
江溺听着那袭“感天动地”“如歌如泣”的告白,表情一分没变,眸下的冷冽倒是增添了不少,他后退一步,避开陈星禾的手,嗤笑道:“收起你那可笑的喜欢,你喜欢我什么?我所拥有的江家还是我坐拥的权势?”
“不是!不是的!我喜欢你……和这些都无关,我只是喜欢你而已……”陈星禾突然低低哭起来。
她第一次在江家见到江溺,那时候江梓航和江可还在,她年纪尚小,因为陈家与江家关系好,所以两家来往也密切,陈父和江杨过来谈生意或是喝茶聊天的时候就会把她交给江梓航,让江梓航带着她玩,那个时候陈父的目标是江梓航,他想把陈星禾嫁给他,只是那时的她也不懂。
江梓航算是出众,为人也温和儒雅,待人有礼,对她特别好,陈星禾也一直觉得自己和江梓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觉得只有江梓航配得上她。
可是后来江溺来了。
江溺长得比江梓航好看太多,少年红唇白齿,五官精致,寡淡冰冷,眉眼之中总是自带一分疏冷和凛冽,眸色极黑。那时候江家的下人都很忌惮他,对他比江梓航还小心翼翼,哪怕他是私生子也没人敢和他摆脸色,整个南阳,也只有江溺才会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
陈星禾心里不快,就去和江梓航打听,江梓航那时和江溺不对付,甚至是讨厌,所以与她说起的时候虽然没有明着说江溺如何不好,却总是在话语里面另藏一分深意,陈星禾听了以后释怀了。
不过就是一个私生子,有什么好的?
她一直以为江溺待所有人都是这样的,直到她有一天看见江溺和江可在一起。
她是知道江可的存在的,只是江梓航看不起这个妹妹,她也看不起江可,所以两人除了欺负她就没和她玩过。
没想到他能在这个冷血的像是机械的少年身上看到一丝无奈。
江可好像很黏他,少年对着她时虽然满脸拒绝,表情还是那样漫不经心且冷淡,可是那眼里隐隐的纵容陈星禾忘不了。
那是她的情窦初开,她突然很想在这个少年身上得到一些别人得不到的东西。
只是那之后她被带出了国,等她回来的时候江可和江梓航都已经死了,而江溺行踪不定,她从来没有机会。
后来陈星禾也在江溺眼里再次看到那种纵容,甚至与之相比更为□□且深沉,满满的占据着他的全部,只可惜他眼中的那个人是顾池,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会突然出现的顾池。
江溺冷眼看着她,笑道:“哦,但是怎么办呢?你的喜欢伤害到了我的小池。”
他不在乎谁喜欢他,但是谁都不能害顾池,一点点也不行,更何况是那种伤害,陈星禾虽然没有实施出来,可江溺会后怕,他怕要是没有一个转折点顾池就真的会发生这样的事,不是每次都有这么正正好的运气。
“带走吧。”
江溺侧头朝张鹤吩咐。
张鹤沉默着点点头,走向陈星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终于考完啦。
第89章 089 已溺
“江溺。”
众人都愣了愣,朝声音方向看去。
大概也就只有顾池才敢在这种时候说上几句话。
他们眼见顾池推开车门下来,先是不太自然的拍了拍袖子,然后才看了江溺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陈星禾,犹豫道:“还是别把她送去那种方法吧。”
他不知道“过夜”是什么地方,但光听名字和看到陈星禾的反应他就该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付冬和张深心里一颤。
顾池这样只会让江溺心里更加不舒服。
但出乎意料的是江溺只是蹙了蹙眉,问他:“为什么?”
顾池侧了侧脸,语气淡淡:“不至于这样做。”
“可她想对你这么做。”江溺骤然冷声道。
顾池怔愣片刻,对上了江溺凛冽的目光,他抿了抿唇,莫名心虚。
这会儿他又突然觉得自己不该站出来说什么,随江溺算了,但是他心里憋着一口气,禁不住别开眼,嘟喃道:“那我现在不是没事?”
江溺沉下眉宇,他不想对顾池冷脸,只好掩饰似的上前一步把人揽在自己怀里,收紧手臂,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极轻极轻的说:“小池,我怕。”
他怎能不害怕,他心急如焚,他实在再承受不了谁要从他身边带走顾池了。
顾池的心瞬间就软了下来。江溺是个混蛋,他总是能抓住他最软的地方戳。
他知道江溺在担心什么。
他只是觉得惩罚陈星禾的方式很多种,偏偏这种不太妥。
但被江溺一这么说,顾池罕见的有些偏向他。他甚至也跟着江溺后怕起来,若是陈星禾派的是让顾池毫无招架之力的人那他怎么办?他现在是怎样的?又要寻死一回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吗?
顾池无言了,刚刚他一心想着陈星禾毕竟是个女孩,却忘了她的心有多毒了。
“谁也不能对你造成任何威胁。”江溺闭了闭眼,将头埋在他脖子里。
这一刻,顾池居然很想回抱他,但手指微动,到底没能抬起来,也不知是在和自己较劲还是和江溺在较劲。
他只能讷讷地听着江溺在他耳边说着话。
“你知不知道,我站在仓库外面,开门的时候在想你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江溺闷声说,“我知道他们安排的事情没有实现的可能,要是真的要发生点什么,除了……除了……就没有别的可能。”
除了顾池死,没有别的会发生的可能。
被江溺折磨过几次之后顾池的承受能力就没有那么强了,更何况他现在无牵无挂,想怎样做其实都无所顾忌,他不爱江溺,不用担心离开以后江溺会怎样。
可是江溺爱他。
所以江溺不敢想。
江溺声音低也哑,沉沉地响在耳边会牵动着顾池的心一起密密麻麻的疼,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会跟着这么难受。
他站在原地,像一个僵硬的木偶,他听到刚才还跋扈在众人面前的小怪物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向他诉说自己的恐惧,卑微的渴求他一点怜悯。
“我害怕你会离开我,既想让你开心又想一辈子把你留在身边,可我之后才明白,这两个条件互相矛盾,永远不可能同时达成。”
“所以顾池,如果那个期限的两年过去你还是想走,我放你走。”江溺说,“比起其他,我更希望让你快乐。”
他想看到最初的顾池,想看到他的小池再次发光,想看他继续惊艳四方,想找回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不想再让顾池跟着他过这样胆战心惊的生活,到现在,他也给不了他什么未来了,其实留在他身边的顾池才是最危险的。
“但是至少这两年内不要离开我了。”
两个人立于烈烈寒风中,众人瞩目里,仿佛相融在一起,实则从未相触。
“我也不是为她求情……”顾池突然说。
江溺一愣,松开抱着他的手,看着他,懵然道:“什么?”
顾池看了他一眼,犹豫几秒,才道:“她只是喜欢你而已……”
他刚才听到陈星禾向江溺说着自己的喜欢,他的心好像也跟着微动,她喜欢江溺,她只是喜欢他而已。
“那小池,我也只是喜欢你而已啊……”江溺闷声在他耳边说。
顾池倏地怔了怔。
是了,喜欢。
江溺也喜欢他,他那么喜欢他,却因为用了错误的方式让顾池到现在都无法接受他。
陈星禾就像是当初的江溺,想用最极端的方式留住心上人。
喜欢本身是没错的。
顾池沉默许久,他真的不太懂喜欢,在他过往十七年里也没喜欢过什么人,不懂喜欢他的人是怎样的想法,喜欢一个人又是怎样的感觉。
一段时间后,顾池才在这诡异的寂静里轻咳一声,目光飘忽,说:“那不一样,你不是在江……叔叔面前答应了要和她订婚?”
“……”
江溺脑袋空白一瞬。
“我什么时候……”
顾池已经面不改色地拿出了手机,点了那个语音包。
他看到顾池掏手机的时候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
“可以啊”三个字出来的时候江溺想坐台时光机回去弄死自己。
妈的,逞一时之快,延后续之忧。
他当时就是想借着这个转折给江杨揭揭后面那些真相,不是俗话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吗?
显然,他用错了地方。
靠。
顾池原还怀疑这语音是被合成的什么的,现看江溺的脸色,一下就明白了这他妈是真的,心都往下沉了沉,脸上表情却不变。
“答应了人家就要兑现承诺啊,怎么现在反过来要杀她?”顾池笑道。
江溺被他这笑容闪的有点麻。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他已经错过了撒谎的绝佳机会,于是很快就丢盔卸甲举手投降了:“我错了……”
顾池冷笑,面不改色道:“哦,那你继续订婚去啊。”
“……”
订婚订婚,订个鬼的婚,不如把他钉死好了。
江杨这老东西!靠!他妈的临死了还要给他来这么一下,他早该有所防备的。
顾池懒得和他多说,心里的不爽已经快冲出去了,他怕自己忍不住发作,江溺不要脸他还是要点面子的,转身就离开了。
顾池一走,江溺的脸更黑了,招手叫来张鹤,沉声说:“陈家人马上给我消失在南阳,从今往后都不准他们再给老子掀起什么波澜。”
这意思就是陈家今日被打压以后就没有再抬头的机会了,这可比杀了他们一家还来得痛快,谁不喜欢看人从高坛坠落?
张鹤点点头,想想又觉得不太对,于是问:“那陈星禾……”
“也一并赶回去吧。”江溺心不在焉的说。
“不送去过夜了吗?”张鹤颤巍巍问。
江溺凉嗖嗖看他一眼,咬牙切齿道:“顾池都为她求情了,你觉得我敢吗?”
“……”
江溺敢不敢他不知道,反正他是不敢了。
“但是陈星禾这个人,这一辈子都别再让我见到了,我要她此生平庸,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江溺狠声道,眉眼阴戾非常。
就算不去“过夜”,江溺也能让她生不如死。
泡在蜜罐里的人还能受一点苦吗?
张鹤打了个寒战。
但江溺还是憋着气的。
这事原本就是顾池的错,是他招呼不打跑出来害得他心惊胆战了一路,就算是有误会,难道就不能来找他问他吗?听信别人的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