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左右,他能如此精神,还是头一回。
钝疼从一个点散开,沿着小腿往上爬。闻陈意识到他被踢的时候,林择梧正在悄无声息地往外挪。
看着要逃跑。
闻陈:“……你给我过来。”
这句听上去阴森森的。
闻言,林择梧速度不慢了,一把掀开被子,撑着地面坐起身,伸手拧开一侧小台灯。
“我再给你拿一床被子。”
说完,他就想往房里逃。
“还想跑?”
闻陈勾住他腰,一把按下来,紧接着翻身而上,手撑在他耳侧。
常年健身的成年男人的力气确实可观,林择梧推又推不开他,逃也逃不走,憋屈得被堵在下面。
刚曲起膝盖,没做什么举动,闻陈大腿一用力夹住他,结结实实地掌控他的所有。
现在情况下,肩膀疼得动不了,腿更动不了,林择梧就像条砧板上待宰的鱼。
下一秒就要被姓闻的抹脖子干掉。
“还想踢人?这么凶。”闻陈指尖撩过他额前遮住眼睛的碎发,语重心长地说,“高中生不能动不动打打杀杀,不是说还要考大学吗?”
在小台灯有限的光线下,林择梧微红的面色一清二楚,身上睡衣因为扭动而褶皱,领口敞开,露出令人遐想的空间。
因为位置的关系,林择梧可以感受到来自闻陈身上源源不断的热量,这种感觉奇怪却不令人厌恶。
“嘘——”
林择梧挣扎的动作顿了顿,疑惑地抬起眼皮看向闻陈正对着他的脸。
闻陈低下头,朝着房中使眼色:“你妈还睡着,动静别太大。”
林择梧咬紧牙根:“这是我能控制的吗?!你平常不是最晚十一点要睡觉吗?”
闻陈理所应当:“被你踢醒了。”
“那我们现在睡觉行不行?”
“还踢我?”
“……不踢了。”林择梧被逼无奈,“我不踢你了还不行吗。”
闻陈这才松开手,林择梧顺势往旁边一滚,滚到地板上。
从背后的角度看,他乌黑的发丝凌乱,身上睡衣皱巴巴,起身的瞬间甚至重心不稳地来回摆了摆,看着就不像遭遇好事。
林择梧单手撑起身,拐去卧室,几分钟后,扛着床棉被出来,没好气地往平躺着的闻陈身上一扔。
“你的。”
不管闻陈怎么处理这床被子,林择梧挨着地铺边沿躺下,拢紧身上毯子,伸手关了灯。
身旁,闻陈抖开被子,林择梧闭上眼,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旁边发出什么声,都装没听见。
但刚才那么一搅和,他真睡不着了,悄悄翻过身时,安静许久的闻陈冷不丁问了句。
“你觉得下午找你的人是谁?”
林择梧停顿片刻,沉着声说:“不知道,除了你,我没见过什么人穿西装。”
闻陈疑惑:“他怎么会知道你家地址,而且知道你住在六楼。”
林择梧翻过身面朝他,布料摩擦声格外清晰,但他并没有回答闻陈的疑惑。
他自己也在疑惑,他并不认识这个人,甚至没有半点印象。
但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突然出现,一定与他原先认识的人有关。
“听老板娘的描述,他好像不太专业,听着像保险公司的。”闻陈指尖敲了两下着身下垫子,眼神微微暗下,“也像讨债公司雇的人。”
林择梧闭上眼,心平气和道:“大概是。”
闻陈思路堵死,随口问他:“你好像很平静?”
林择梧往被子里缩,埋下去半个脑袋,有种逃避这话题的意味。
可闻陈却没看见。
“遇得多了,波澜不起来,既来之则安之。”隔着被子,他闷声道,“你别想太多,多想会失眠。”
闻陈勾起嘴角:“我现在就失眠了。”
林择梧不吭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啥,这两天我的回复都显示不出来,明明wap上已经显示回复条数,结果都被吞了→_→
第51章
“最后一张!老子赢了,给钱给钱!”
出租屋的灯泡挂在屋顶摇摇欲坠,凹凸不平的地方映出几道叼着香烟的影子,啤酒瓶毫无节制地滚满一地。
“操,给钱!”寸头一拍桌子。
“没说不给!”
对面那人骂骂咧咧地掏出一百块钱扔过去,后脑勺小马尾随着上下一跳。
“这叫技术,学着点。”
拿了钱,寸头抽空教训他,说得唾沫横飞。
“还打不打?”
“不打了。”
“来根烟。”
烟盒里剩下小半盒烟,马尾晃了晃盒子,手中的烟掉在地上滚了截路。
他无声地骂了个脏字。
“嚓——”
寸头手掌边冒起一簇火苗,打火机没油了,打两下才喷出火,用不了多久就得换一个。
换一个得要钱。
他们老大因为把一个高中生打进医院,自己被抓进去蹲局子了。
马尾问:“金毛多久能出来?”
寸头咽进去一口烟,爽得飘飘然,闻言骂了句:“操,你问我?我哪儿知道,总归不会枪毙,我只听说死了人才会被枪毙。”
马尾说:“都赖那男的,全给抓了,就剩我俩。”
“要不是咱俩那天没去,现在外面一帮警察盯着你,等死吧。”
金毛肯定捞不出来,他俩散户没门路,只能当个怂不拉几的地痞流氓,没钱了还得去干活。
十分没有面子,连房租钱都是他俩凑的。
“咚咚!”
正准备各睡各的,门口传来道敲门声,稍显急促,好像尾巴冒火,每隔几秒又是几声焦急的敲门声。
寸头冲着门口一顿吼:“谁啊?敲什么敲,大半夜让不让人睡觉了!”
安静几秒,在他俩以为出鬼时,冷不丁响起一声——
“金毛让我来的。”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听声音应该还年轻。
寸头骂道:“你放屁!金毛蹲局子去了,你他妈的见到鬼了,去天桥底下买道符吞了避避邪吧你!”
那人不生气,不急不躁地说:“我认识金毛的老大。”
屋内,寸头和马尾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都是不可置信。
“金毛上头真有人?我他妈的以为他吹牛。”
马尾脑袋摇出虚影:“我不知道。”
正在踌躇不定,门外那人又加一把火。
“开门。”那人说,“不然你们别想混了。”
两分钟后,大门悄悄打开条缝,里头颤巍巍探出小半个脑袋。
寸头打量着门前的男人,想了老半天,疑惑道:“你谁啊?”
那人笑了笑,猛地抵住门框,以免他们关门逃走。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老子一喊能来几百个人……”马尾吓得语不成调,“你、你干什么啊?”
“找你们问点事。”
“你当老子互联网?”
“放心,是你们知道的事情。”
那人力气大得要命,不费力就推开门,寸头连连往后退,耳畔听对面那人说。
“你们上回打的高中生,是不是姓林?”
寸头警惕地退了两步,试探道:“你认识他?跟他有仇?”
“我老板跟他有仇。”
.
昨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林择梧一点印象都没,他本来在听闻陈说话,后来声音越来越远,仿佛耳边隔着层荒芜的薄纱。
醒过来,窗外乌云未散,天空呈现出浓厚的灰蓝。
按照天气预报,这周温度持续降低。
林择梧这房子是二十年老房子,从他爹妈那辈传下来,这么多年没装修过。
逢年过节,自打雷下雨就准点漏雨,一到冬天,除非外面有太阳,不然就一冰窖。
大概是隔壁还躺着一个人的缘故,即便昨晚上匆匆忙忙铺垫子,也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传递过来。
所以林择梧没有睡到一半被冻醒。
“嘀嘀——”
枕头边的闹钟突然响起,是闻陈的手机。
林择梧下意识伸手按住它,冰凉的空气沿着裸|露在外的皮肤爬进去,冻得他不想起床。
闻陈的手机锁屏壁纸是系统自带,看起来毫无趣味。
“六点半……这么早。”林择梧放下他的手机。
时间还早,赵倩都没开始砸东西,虽然她自从上回之后,收敛了不少,但脾气依旧那样。
一般来说,林择梧早上都是被她砸东西声吵醒的。
昨晚上睡得晚,林择梧努力闭着眼,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只好叹息一声,默不作声地爬起来。
罪魁祸首却一点要醒的苗头都没有。
地上垫子本来就小,林择梧昨晚上被挤到墙根,睡的地方仅仅只能翻身,他出去都困难。
身侧的男人平躺着,呼吸缓慢规律,林择上半身小心翼翼地越过他,手指尖朝着被挤在外边的外套探去。
“……你在干什么?”
这声过于突兀,林择梧瞬间重心不稳,往下一摔,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趴在某个炙热的身躯上,只听下方传来声闷哼。
闻陈被砸精神了,忍住咳嗽拍拍他的腰,说:“……一大早投怀送抱,不必这么狂野,我又不是不同意。”
“……”
林择梧撑起身,外套也不拿了,掀开被子往外走。
从后方看,背影显得瘦瘦高高,腰间两侧凹下去,是漂亮的腰窝。
林择梧没转过身,后脑发丝凌乱,看起来有些毛躁,他闷声说了句什么。
闻陈大致听清了。
“这代表身体健康,早晨正常情况。”
闻陈坐起身,被子随着动作滑下,虚虚盖在身上,他手抓着额前碎发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可不是流氓。”
林择梧找了圈,翻出自己的拖鞋,埋头走去洗手间,瞬间,房内被“唰唰”流水声填满。
洗漱完毕,林择梧拎着厨房垃圾下楼,临走前告诉闻陈:“牙刷放在杯子里。”
然后穿着拖鞋出门去了,不一会,门外脚步声逐渐远离。
阴雨绵绵的天气使湿气无处不在,早上四点多垃圾车来清过垃圾,看起来没那么不堪入目。
林择梧丢了垃圾袋,戴上卫衣帽子,顶着细软的雾气跑去买早餐,闻陈不吃煎饼,就给他捎了两颗鸡蛋和一袋不加糖的豆浆。
买完早餐沿着屋檐下小路回去,走到拐角处,林择梧脚步一顿,脊背爬上奇怪的凉意。
“……哒……哒……”
轻微的碰撞声混杂在落雨声里混淆视听。
林择梧警惕地回头。
深巷、青苔,砸在地面的雨滴,还有不平坦的水泥小道。远远的早餐摊排着三三两两的顾客,老板忙着摊煎饼忙得焦头烂额。
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巷子里一如既往,是林择梧每天都能看到的场景,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的市井气息。
那股突如其来的凉意缓缓退却,遗留的诡异感却不清不楚地留下了。
回到家。
“咔哒。”
甫一打开门,闻陈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塑料袋,又退了回去。
五分钟后,他俩端端正正地面对面坐着,林择梧心不在焉地剥着鸡蛋壳,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闻陈抬手在他眼下招呼两下,林择梧回过神,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向对面。
“精神不太好。”闻陈抬手覆盖上他额头。
“没发烧。”林择梧往他伸过来的手机塞了颗光滑的鸡蛋,“大概是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我一会再去睡会。”
“幻觉?”闻陈神色凝重,追问道,“头疼不疼,想不想吐?”
林择梧摇头否认:“没有。”
“那是什么幻觉?”
搅和碗里豆浆的勺子不由自主地停下,林择梧回忆道:“好像有人跟着我。”
对于违法犯罪的事,闻陈一向比较敏感,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公安机关,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一言不合打给110。
闻陈感到奇怪:“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惹到什么人?”
“除了金毛,没了,我不可能在我生活的地方竖立那么多仇家。”
按照他以往生活情况,确实是越少麻烦越好,所以林择梧头一回见到他,想方设法逃了。
草草喝了半碗豆浆,林择梧倒在未收的地铺上,闭着眼揉太阳穴。
看着十分疲惫。
闻陈心下微微一动,走向阳台。
没走几步路,林择梧睁开眼看过来,眼里写满了“你又想干嘛”。
“随便看看。”
闻陈扶着窗口,低头张望楼下。
垃圾桶一排排待在角落,对面“美美洗脚店”广告牌未亮,只开了扇门,隔壁小卖部日复一日地生意惨淡。
来往的人差不多都眼熟了。
“咚。”
闻陈拉上窗户,转身对上林择梧探究的目光,平淡地说:“一会大雨,会飘进来,你睡你的。”
“你回去了?”林择梧视线随着他走。
闻陈拎起沙发扶手上的外套,说:“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就来。”
“我一会要是睡着了,你怎么进来?”
闻陈沉思片刻:“钥匙给我。”
林择梧安静了一会,在闻陈以为他睡着时,才缓缓开口道:“在门口挂着。”
门口鞋柜上面贴着个小钩子,挂着串钥匙,闻陈取下握在手里,余光中,林择梧还在揉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