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的背景他很眼熟,他记得这个地方,那个和钟时天重逢的KTV包间。
钟时天在那里,在除他以外的人面前跳了那支舞。
他的《unchanging love》。
这是只属于他的舞,钟时天答应了只跳给他一个人看,怎么可以在别人面前跳出来?
他在这七年的心心念念,靠着那张光碟,那句爱语才能硬撑过那段黑暗血腥的日子,钟时天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的跳给别人看?
赵疏遥心里猛然升腾起悲愤、嫉妒的火,他转头看向讲台上的钟时天,火舌似乎顺着这强烈的视线,舔过钟时天沉静的侧脸。
他感受到了什么,也看向了赵疏遥。
然后被吓了一跳,心脏不安的跳动。
赵疏遥又犯什么病了?
第九十七章
下半节课开始。
钟时天以为刚才良好的课堂状态可以持续下去,却未料赵疏遥抽风了。刚才他还安分守己,知道自己是来蹭课的校外人,低调内敛,钟时天投入课堂时可以忽略他的视线。
但现在就天差地别了,赵疏遥死死地盯着他,目光如有实质似的,让钟时天有强烈的被侵略感,他阴沉下来让身后那个对他感兴趣的女孩都顾忌起来,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动静。
更让钟时天不快的是赵疏遥居然也参与到课堂互动,公开和他“叫板”,比如说提一些和课堂无关的问题,挑他ppt的小瑕疵,嚣张又让人讨厌。
钟时天要是学到了导师的脾气,就直接请他出去了。
一节本该完美落幕的课被赵疏遥搅得弩张剑拔,害得钟时天没能在规定的课时讲完准备好的内容。
不过学生倒挺喜欢看这种课堂battle,后半节课清醒率高达百分之百。
下课后,钟时天把多媒体关机,收拾课本就要走人。
赵疏遥走了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钟时天头也不抬,“我拒绝回答外校人的问题。”
“你为什么跳那支舞?”
钟时天皱了皱眉,抬眼快速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那天在夜总会,你跳了,对吧?”赵疏遥的目光颤了颤,“那是我的舞,你答应过我不会给别人看。”
钟时天想起来了,安岚生日那天他跳了《unchanging love》,至于为什么,当时他喝醉了,都能和赵疏遥去开房,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见钟时天久久不答,赵疏遥痛心不已,他抓住钟时天的手臂,“回答我。”
钟时天不想和赵疏遥有肢体接触,但挣脱不开,而且现在他们还在讲台上,讲台下还有近半数没走的学生正炯炯看着,钟时天可不想传出当众与“学生”发生肢体冲突的新闻,
于是他反抓住赵疏遥的手腕,拎着包把赵疏遥带出教室,他们来到教学楼后的亭子里,钟时天甩开赵疏遥的手臂怒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课堂?”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跳那支舞给别人看?”赵疏遥执着的问。
钟时天对此感到烦躁,“有什么可为什么的?跳就跳了呗,我编的舞想跳给谁看就给谁看。”
“不行。”赵疏遥一字一句道,“是我的舞,只有我能看。”
和钟时天面对面时,赵疏遥反倒脆弱了,说这话他甚至有一丝哽咽,似乎钟时天夺走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这支舞代表了钟时天对他的爱意,可不就是最宝贵的东西了么?
钟时天本该在这时幸灾乐祸的,因为赵疏遥现在的行径,简直就是七年前他冷漠的孽力回馈,就算知道他当时的苦衷,但钟时天遭受的伤害也是切切实实的。
可钟时天却酸楚得厉害,他回避了赵疏遥的目光,声音低下来,显得漠然:“跳都跳了,你再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赵疏遥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扼住自己的喉咙,让他发声都如此痛苦,“时天,《unchanging love》对你的意义还在吗?”
“你觉得呢?”钟时天反问,“还应该在吗?”
赵疏遥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他想用力捶捶自己的胸口,让心脏别再疼了。
重逢以来这时他头一次那么清晰而深刻的感受到钟时天的残忍。
钟时天闭上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说:“以后你别来找我了。等下我还有课,先走了。”
赵疏遥低声说:“你没课了,我知道的。”
钟时天心里腹诽,就是找个借口离你远点啊。
“我们去吃饭吧,我没吃早餐,胃有点疼。”赵疏遥说,“然后平静的谈谈,要是你说服了我,我就……就不来找你了。”
钟时天思忖片刻,觉得可行,便点头了。
他们去了一家港式早茶餐厅,赵疏遥提前预定了,所以他们一到就直接上餐,春卷,烧卖,水晶虾饺,肠粉……满满一桌的早点,都是南方口味,这对一个在北方生活了好多年的钟时天而言,是不小的诱惑。
他要在赵疏遥面前保持高冷的矜持,殊不知自己发亮的眼睛已经把自己暴露无余。
赵疏遥收入眼底,心里淡淡欣慰,他终于在这个人看到了曾经的影子。
“吃吧。”赵疏遥柔声说,“我点得太多了,你要帮我吃完。”
虽然每一份的份量都不多,但摆满了一桌也不可小觑,钟时天嘟囔:“我怎么可能吃得完,又不是猪。”这么说着,他拿起筷子夹起一颗虾饺塞进嘴里,鲜美的汁水和虾仁的饱满弹牙在他的咀嚼下越发精彩,钟时天不自觉露出了餍足的眯眼笑。
赵疏遥撑腮看着他,目光越发柔和,刚才在钟时天那受的伤又因为钟时天而愈合。
钟时天注意到他在盯着自己时,已经矜持不了了,因为自己腮帮子圆滚滚的,在端着就是滑稽了。
“别看我。”钟时天背对着赵疏遥,“你说胃疼,又不吃,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赵疏遥也吃了起来,小心维护这一刻的平和,“时天,你刚才上课讲得真好,我也想当你的学生。”
钟时天重重哼了一声,好像破坏课堂的人不是这家伙似的。
“让你不开心了,我向你就道歉。”赵疏遥说,“但凡和你有关的事,我总是不能保持镇定。”
钟时天从以前软硬都吃的好脾气成长为吃软不吃硬,无论如何赵疏遥主动道歉平息了他心中的怨怼,钟时天敷衍点头,算是接受了。
赵疏遥对他微笑,又悄悄把椅子挪向他,还贴心帮他把吃完的蒸笼放到自己面前。
钟时天就更发不出脾气了。
这时赵疏遥的手机响了,他皱眉拿出来看了眼,起身接听了。
“怎么了?”
钟时天捧着奶黄包吃,耳朵偷偷竖了起来。
“他们还没放弃?那就继续抬高价格。”赵疏遥手插着裤袋,他依然是那副装扮,但淡漠冰冷的神态不再是稚嫩的学生该有的,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这是第四块,失去了这些开发权,他们无法贷款融资,那么那些债,他们就还不上。”
“赵捷修那个蠢货,到现在没把那笔黑钱砸出来,还挺让我意外”赵疏遥带着轻鄙,“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通话很简洁,不到一分钟赵疏遥就坐回来了,面对钟时天他又如沐春风,抬手用指腹蹭掉钟时天嘴角的奶黄馅。
“嗷。”钟时天往后仰了下,按住了被碰的地方。
“沾到了。”赵疏遥说。
“我自己来就好。”钟时天嘀咕,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去接你的那天。”赵疏遥说。
“为什么要回来?”
“回来解决这一切。”赵疏遥答道,“回来找你。”
钟时天眼眸闪了一下,他垂下眼帘,似乎毫无触动,“你打算怎么解决一切?”
“以小博大?”赵疏遥耸了耸肩,“我三年前就在国内注册了一个小公司,在日本那边的资金一直不断投进来……时天你是学历史的,这个应该听不懂吧?”
“嗯。”钟时天咬着烧麦,食如嚼蜡。
三年前回来过吗?他当时就在华市念书,为什么不来……
算了,别去想。
钟时天喝下一大口豆浆,有点烫舌头。
“时天,我们……”
钟时天放下杯子,起身说:“我吃饱了。”
赵疏遥抬起头看他,“你要走?我们还没开始谈。”
“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钟时天说,“你去实现你的宏图大业,为你加油。”
“时天。”赵疏遥也站了起来,“这和我们重新开始没有冲突。”
钟时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摇头,“我没打算和你开始。从一开始我就在说,我希望你不要来找我了,你但凡对我有一点点尊重,就不要再说这些没意义的话。”
“你嘴里的没意义,是我能走到今天,能活下来的希望。”赵疏遥深深望着他,“时天,我过得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不用跟我说这个。”钟时天无情道,“我不在乎的。”
赵疏遥必须要靠着桌子,才能不让自己狼狈的坐下来,“……时天,不会再发生了,以前我做过的错事,那些让你难过的事,都不会再有了。”
钟时天说:“你跟我说这个干嘛?赵疏遥,其实我们就是分手好久的前任重新见面而已,你没必要弄得那么撕心裂肺好像……好像多重要似的。”
“就回到一开始的关系呗。”钟时天语气平淡,“当普通朋友就够了。”
“一开始?”赵疏遥勾起了嘴角,他的内部剧烈反应着,如同龙卷风过境,但表面却收敛了起来,甚至有些阴暗,“那要从幼儿园说起了,那时候你对我抱着什么样的心,时天哥哥?”
这个称呼像是他舔着刀刃说出来的,暧昧而血腥。
“快二十年前的事了你拿出来说,就太没劲了吧?”钟时天低下头说,“仔细想我们认识都十九年了,但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到三年,三年的时光,它能抵得过什么?”
“对我而言,它抵得过一辈子。”赵疏遥认真道,“时天,我从来没放弃过和你在一起的心,一秒都没有过,可你怎么……”
钟时天猛然回身,他的所有波澜不惊在此刻震碎,他怒视着赵疏遥,几乎是吼着说:“你放弃了!先说分手的是你!说到此为止的是你!是你……”
是你不要我的。
他的反驳就是亲手撕开那些已经愈合的疤痕,血淋淋的亮给赵疏遥看,疼的却是自己。
他的眼睛在喊出第一个字时就立刻模糊了,不能再呆下去了,只会让他更不堪。
钟时天转身夺门而出。
赵疏遥被他啼血般的控诉定在原地,失神般五秒之后才想起去追,但已经找不到钟时天了。
他拿出手机快速拨出,“もしもし、松本 学校の門番に人手を加える もし彼が
……”(喂,松本,在学校门口加派人手看守,如果他……)
赵疏遥话语顿住,接着颓然地放下手机按下挂断。
强行见面只会让钟时天更抗拒他。
他太自以为是了,总以为只要他们之间还有爱,就一定能回到从前。
但爱不再是破镜重圆的唯一要求。
他甚至不敢确定,钟时天是否还爱他。
第九十八章
钟时天并没有离开餐厅,他跑进了洗手间,把自己关在隔间里,坐在马桶盖上咬着嘴唇隐忍的流泪。
真是太没出息了。
眼泪一滴一滴接连不断,钟时天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考结束的假期,他在东京呆了一天又迅速回国的那趟飞机上,那时他的泪腺也崩溃得突如其来。
他都二十五岁了,情绪还是那么脆弱,毫无长进。
这些年他以为这段往事已经淡化得可以当作谈资,甚至自嘲的笑点,为此而流泪的感觉他都快忘得差不多了,但一旦面对赵疏遥,他所有的委屈好像只需要一个针眼大的小口,就能尽数喷薄而出。
原来有那么多。
那个混蛋,怎么说得出怪罪他的话?
钟时天忍不住的哭出声,但声音泄露的那一刻又被他按捺回去,喉咙难以装下那么大的悲鸣,古怪的咕噜着,可笑又狼狈。
钟时天缩在里面哭了十多分钟,才把眼泪流光。他出来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可真丑,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嘴巴干红,无精打采。
他确实也累了,随意擦干脸,他走出洗手间,为了防止和赵疏遥乌龙偶遇,他走得瞻前顾后,差点被服务员扣下。
今天钟时天的课只有上午的一节,所以他打车回寝室,打算睡一觉把今天的糟心事抛到脑后。
没想到寝室里还有人,是双人寝的第二人,林然。
“你怎么回来了?”钟时天垂头丧气地问。
“这话说的,我就不能回来了?”林然坐在电脑前,显示器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时天,你帮我看下论文呗,这礼拜就要交了,我不知道有哪里要改的。”
“没空。”钟时天把自己面朝下摔进被褥里。
“怎么了你,听着那么没精神?”林然回头,就看到钟时天逃避世界的姿态,“不会今天第一节 课把你掏空了吧?”
钟时天毛茸茸的后脑摇了摇。
“那是什么原因?”林然一蹬地,转椅咻的一下滑到钟时天的身边。
“遇到了狗血得不能再狗血的事。”钟时天闷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