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林然不以为然,“不会是和你的初恋重逢了吧?”
钟时天脑袋一歪,脸露出来惊讶地看着林然,显然在说: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林然失笑,“你跟我说说呗,发生了什么?”
“他就……突然回来了。”钟时天说,“刚才我和他去吃了个饭……对了,我上次跳舞的视频是不是你传网上的?”
林然说:“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嘛。”
钟时天劈开腿踢了他一下,不满道:“要是没这出我也不至于这样!”
林然满脸疑惑,“这之间的因果关联是?”
“不告诉你。”钟时天说。
“你这样吊人胃口就不对了。”林然趴着椅背,吊这胳膊去勾钟时天的头发,“瞧你这样儿,眼睛都哭肿了,她到底给你多大刺激了?”
“吵了一架。”钟时天蔫蔫地说,“他想找我复合,我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林然问,“你不是也喜欢她吗?”
“哈?”钟时天一骨碌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然,“你说什么鬼话?”
“难道不是吗?每次让你找个女朋友,让你认识女孩,你总拿初恋说事儿,不是旧情未了是什么?”
“当然不是了!”钟时天崩溃喊,“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自己表现出要吊死在一棵树上的态度啊。”林然说,“你扪心自问,对初恋真的没感情了?”
“当然……”钟时天底气不足以把话说完,他对赵疏遥完全没感情了吗?也不是吧,他们之间还是能抠出点儿友情的,他的家人与赵疏遥的亲密关联也注定了他不可能彻底和赵疏遥断绝。
林然胜券在握道:“你看吧,坦诚面对自己的心,你还喜欢人家。”
钟时天摇着头,他想开口反驳,想说我不喜欢他。这话他能对赵疏遥惩罚一样说一百遍,可这时他却下意识住口,这些年他接受了与赵疏遥分手,接受了赵疏遥消失在生活中的事实,也接受了他们之间天差地别的人生,却从来没正视过“喜欢”的心意。
年少时轻而易举说出口的爱,青涩酸甜的喜欢,七年的风霜雨雪过后,居然还没有彻底消散。
钟时天深深叹了口气,说:“我不喜欢他了。”
“你犹豫了好久,是真话吗?”
钟时天没有回答,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会和一个完全和你的人生脱轨的人在一起吗?”
他脱鞋又躺了下去,疲惫地闭上眼,“我困了,聊天结束,你写论文安静点。”
“哦对了,论文,你不帮我看看论文吗?”
钟时天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作出拒绝的姿态。
林然无法,只好哀叹着回到电脑前继续奋斗。
钟时天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林然又走了,寝室昏暗,密闭的孤独。
他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钟时年给他打了两个电话,还发了一串微信。
坑弟的哥:睡觉?
坑弟的哥:晚上过来吃个饭。
坑弟的哥:要我去接你就打个电话。
钟时天打着呵欠揉眼睛,一边走去卫生间,一边给钟时年发去满汉全席的菜单。
他和钟时年每周至少见一次,这是他上大学来雷打不动的传统,所以钟时天并没有异议,到点了就出门。
到钟时年家时,他刚开始做饭,钟时天睡过了午餐,肚子正饿着,一进门就嚷嚷着开饭。
“饭才刚煮上,至少得等半个小时后。”钟时年说,他罩着萌萌的围裙,面对弟弟温和的模样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是在法庭上严肃拔萃,不给人任何退路的律师。
钟时天跟着他进厨房,钟时年常年独居,厨艺自然不在话下,他炖了一锅汤,骨香浓郁,钟时天的肚子很给面子的咕噜一声,想偷吃被打手了。
“我饿了!”钟时天委屈的撒娇。
“冰箱里有水果。”钟时年说,“好了出去看电视,别碍事。”
“我就碍事。”钟时天耍赖道,他看着案台上的才,各式各样,还挺丰富,“鲍鱼呢?没有鲍鱼怎么做佛跳墙?”
“你抱着佛去跳墙吧。”钟时年故意拿了根洋葱丝在钟时天面前晃了一下。
“嗷!”钟时天离他远远的,“我要跟妈妈告状!”
钟时年继续切菜,对他的幼稚不给予理会。
钟时天不捣乱了,翻出膨化食品坐到沙发上,他突然意识过来,今天钟时年买的菜好像多了点,两个人绝对吃不完的份量。
但他没多想,啃着薯片高声问:“哥,你和何惠姐聊得怎么样?见面了吗?”
说完钟时天就听到菜刀重重落在砧板上的声音。
“钟时天你真是能耐了,敢把自己的相亲对象介绍给你哥?”
“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啊。”钟时天笑呵呵地说,“好久没看到Augus了,他回美国了?”
这个问题竟然让钟时年沉默了,久久才答道:“不知道,我没联系他。”
“为什么不联系,你们闹别扭了?都一把年纪了,小孩似的……”钟时天语重心长的唠叨,到最后就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像个收音机。
过了十分钟,门铃响了,钟时天起身去开门,边走边问:“谁来了,Augus?”
钟时年说:“开门你就知道了。”
钟时天只想着是Augus,不疑有他,开门后看到赵疏遥那张俊美的脸,惊得不知道要说什么。
赵疏遥看到钟时天也是眼睛一亮,但想起今早他们的不愉快,便内敛起来,说:“你也来了?”
钟时天后退两步,接着跑进厨房关上门哇哇大叫:“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也会来?!”
“这有什么可事先提醒的?”钟时年奇怪地看着他,“难道你还要盛装打扮一番?”
“不是!”钟时天要跳脚了,“要是知道他来我就……”
“你就什么?”钟时年把辣椒下锅,滋啦一声,辣味蜂拥而至,“把门打开,出去和疏遥聊去。”
钟时天被赶出来,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赵疏遥已经进屋坐下,两手搭在腿上,安分守己的样子。
钟时天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
赵疏遥也没有刻意拉近距离,只是看着他问:“今天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钟时天含糊地嗯了声。
赵疏遥不想让自己太直白,贪婪地看了他一会儿就低下头,“我还没有适应我们现在的关系,不该用以前的相处方式,惹你不开心。我反思过了,今后做什么都会征求你的意见,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钟时天把脚踩上沙发,下巴垫在膝盖上,垂下眼帘好像没听到赵疏遥的话。
赵疏遥依然是缓和耐心的语气,“时天,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好怕你不理我。”
在钟时天的记忆里赵疏遥从来没有低声下气的时候,他飞快看他一眼,说:“你没必要用这种讨好的口吻。”
“我想让你开心。”赵疏遥低落的说,“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钟时天随口说:“那你还不如像电视里演的,甩给我一张银行卡。”
他的回应让赵疏遥幡然醒悟,然后掏出钱包放到钟时天面前,“都给你。”
钟时天:“……”
“我不要。”钟时天掩面挡住自己一言难尽的表情。
赵疏遥如春逢大地的神色又枯萎了下去。
又过了十来分钟,钟时年的大餐终于全部上桌,他开了一瓶红酒,钟时天眼巴巴地伸过杯子像尝一口,被无情拒绝了。
“喝啤酒都醉的人就别不自量力。”钟时年如是说。
越被这么说钟时天就越想尝,凭什么赵疏遥就能喝?他才是全场最小的弟弟呢。这两人喝着红酒谈着股市楼盘,钟时天反倒像个傻傻的孩子。
他心中不甘,趁着他们聊天偷偷拿来红酒,往杯子里倒了半杯,香醇的味道沁人心脾,钟时天装模作样的嗅了嗅,优雅地喝了一口……
然后差点吐出来。
怎么喝起来和闻着的味道不一样?一点儿果味都没有。
钟时年看见他偷喝,表情还很嫌弃,便斥责道:“这就三千块一瓶,喝不了就别糟蹋。”
钟时天面子下不去,犟上了,“就喝!”他又喝了一口,浓郁的酒味儿让他皱起脸,艰难咽了下去,“好难喝……”
赵疏遥觉得好笑,说:“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喝别的吧。”
“冰箱里有可乐。”钟时年说。
赵疏遥起身去拿,把可乐放在钟时天面前,把他喝剩的那杯就拿了过来。
钟时天脸微微发烫,这是上头的征兆,他拿起可乐放在桌子下摇晃了一会儿,递给赵疏遥说:“你帮我打开。”
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简直让赵疏遥受宠若惊了,他接过拉开拉环,汹涌的可乐迫不及待益了出来,弄湿了他的衣服和裤子。
钟时年怒其不争,“钟时天,你多大了还恶作剧?” 钟时天看到赵疏遥狼狈的模样快乐极了,抿着唇努力憋笑,但肩膀在颤抖。
赵疏遥无奈而纵然地笑了笑,他伸出手很轻的弹了下钟时天的额头,“坏蛋。”
钟时天的心脏忽然被羽毛骚动了一下,对赵疏遥的“惨状”又于心不忍起来。
钟时年让赵疏遥去冲个澡换衣服,钟时天低头啃排骨装无辜宝宝。
“把衣服拿给疏遥。”钟时年找出自己没穿过的T恤和运动裤递给钟时天。
“干嘛是我?”钟时天无赖极了。
“因为你哥命令你。”钟时年皮笑肉不笑,“快去。”
钟时天不满接过来,嘴里嘀咕抱怨,走往客房。
进房间后钟时天把衣服放在床上,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赵疏遥一声。
浴室里的花洒声停了,接着门打开,赵疏遥边裹浴巾边走出来。
钟时天没想到他突然出来,愣愣地看着他,被钉在了原地。
赵疏遥看到了衣服,点头说:“谢谢……时天?”
钟时天直勾勾地看着赵疏遥的上身,这是一副让人赏心悦目的好身材,匀称漂亮的肌肉覆盖着他的躯体,每一块都无可挑剔,并且极具爆发力。
但在白皙的皮肉之上,各种伤疤更令人咂舌。
胸口到腹肌上有三道长长的鞭痕,小腹有狰狞的刀疤,手臂上甚至有弹孔愈合的痕迹。
这些都记录着,这具身体曾经遭受过怎样的伤害与疼痛。
钟时天想起赵疏遥跟他说的话——
我这些年过得不好。
第九十九章
赵疏遥意识到钟时天注意到他的伤疤,便快速穿上衣服,要解开浴巾时对钟时天挑眉道:“你要看着我穿裤子吗?”
钟时天回过神,啊的一声背过了身。
但那具伤痕累累的躯体没能从他的眼中消散。钟时天问:“那些伤疤是怎么回事?”
“在日本的时候被绑架过几次。”赵疏遥说,“也和南野家的人因为掌权的问题闹过不愉快,还有些我都不记得了。吓到你了?”
钟时天没有回答,赵疏遥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好像他受过的伤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在钟时天面前他永远是强大的,带着信手拈来的自信,在钟时天看来他做什么都会成功,所以当初他叫钟时天放心,钟时天就真的相信他不会出事。
比起钟时天的暗自神伤,赵疏遥是切实经历过生死。
钟时天发散思维想了想,如果赵疏遥真的死在了某次劫难中……
一种巨大的恐慌瞬间笼罩着他,让他手心冰凉,心跳失速。
他可以接受与赵疏遥分手,可以接受永无交集,但不能接受赵疏遥离世。
他对这个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就算是心里有怨念,有愤恨,也想他能无灾无病,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希望赵疏遥能好好的,这一点从来没变过。
“我穿好了。”
钟时天的思维收束,他转回去,看到赵疏遥就在眼前,对他温柔的笑。
“怎么了?”赵疏遥问,“还是被吓到了?”
“没有。”钟时天说。
“你不用同情我。”赵疏遥说,“这都是走捷径的代价。”
“我没同情你。”钟时天故作冷漠地说。
赵疏遥便驯服地低下头,有些难过的“哦”了一声。
这个人真是奇怪,不想让人同情可又装起可怜来。
“时天,我想坦诚的告诉你,我这几天很混蛋,虽然说了很多次,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赵疏遥愧疚道,“我太自大了,以为你还爱我,就仗着这点,用那些自我感动的手段想和你重新开始。你讨厌的事,我以后都不做了,你不想看到我,我也会尽量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钟时天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他只是看着赵疏遥,没有说话。
“可我还是想争取一次机会,时天,我想和你在一起。”赵疏遥心中酸楚无比,“在这个世界上,对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我想象不出今后那么漫长的岁月里没有你我该怎么渡过。”
“给我一个希望,好吗?”赵疏遥恳求地看着钟时天。
钟时天缓缓松开拳头,说:“这七年,我悟出的道理就是,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不要强求,因为迟早会分开。疏遥,我们不是……”
“我是你的。”赵疏遥声音轻颤,“我永远都是你的。”
钟时天惊谔地看着他,似乎要说什么,可最后没发出声音。
赵疏遥揣摩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去找你,那可以给你打电话吗?”他怕钟时天不愿意,又很快补充,“一天只打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