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
“我会煮白粥。一般人我不给他喝。”
“厨房米在米桶里,冰箱里好像还有一点肉。去吧,辙哥。”
吴辙哭笑不得:“不是,你都不推辞一下?”
夏星遥歪倒在沙发上,说话倒是理直气壮:“我们俩……谁跟谁啊。你说是吧。”
吴辙进了厨房熬粥。
没有时间用砂锅慢慢熬,只能用高压锅,他洗好米,放在高压锅里开始煮。守在厨房看了几分钟,他回头再来把夏星遥的体温计抽出来,对着灯光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温度。
“39度,算是高烧。”他垂眼看着夏星遥,发现他嘴唇干裂苍白,眼皮垂着,眼尾粉红,看起来一脸病气,迟疑问:“去医院吗?”
夏星遥很抗拒:“不去。睡一觉就好了。”
“真不去啊?那吃药吧。感冒灵我是不是给你了,你吃了没?……布洛芬也吃两颗,发汗的。”
夏星遥:“吃了。都吃了。”
吴辙回头把厨房熬的粥给他端了碗过来:“再喝点热的发汗。”
夏星遥闷头喝了两口,在升腾的热气之间,抬眼看吴辙:“辙哥,你真是个好人。”
“……”
“你人太好了,我真的对你误会太大了。”
“你再说我翻脸了啊。”
“别。”夏星遥给他比了比自己的碗,问,“你不喝吗?”
“没事,我又不饿。”
吴辙看他喝完,摸了摸他脑袋:“赶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啊。”
进卧室前,夏星遥回头看向吴辙:“辙哥,你好温柔。”
吴辙冲他笑:“可不是吗。”
又听他小声嘟囔:“做你女朋友就太幸福了。”
那可不嘛。
*
夏星遥喝了热粥又吃了布洛芬,身上盖着厚被子,睡着就开始发汗。
凌晨三点,闪电把天空劈成两半,窗外一声闷雷轰然炸响。
黑夜瞬间亮如白昼,紧接着连绵不绝的雷声在天边轰隆响成一片,夏星遥满脸是汗,恍然从梦中惊醒,拥着被子坐起来,身体不住地颤抖。
说起来有点儿丢人。
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居然怕打雷。
他战战兢兢地抱着被子缩到床角,死死地盯着窗外的天色,胸腔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瓢泼大雨随雷而来,雨滴的声音、响雷的声音、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夜枭鸣叫的声音,在窗外连绵起伏,听得夏星遥心跳过速。
他咬着唇,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忽然抱着被子跳下床,快速踩着拖鞋跑出卧室拧开房门。
站在1104门口,他忽然又犹豫了。
不行。
太丢人了。
小窗外闪电倏然划过天际,几秒过后又是一声惊雷炸响。夏星遥头皮发麻,抬手用拳头锤起1104的房门来。
过了半分钟才意识到有门铃可以按,他一手按着门铃,另一手裹紧被子,抑制自己发抖的冲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是半分钟还是半小时,1104的门终于开了。
吴辙穿着睡衣,一脸困倦地站在门口,头顶就开了一盏小小的顶灯,光线从他的鼻梁上滑下,暧昧而且缠绵。
看见门口抱着被子直哆嗦的夏星遥,吴辙一怔:“怎么了?”
他让开身子,把夏星遥让进门来,随手把门关上了,再重复一遍:“怎么了?”
夏星遥抖着嘴唇,眼睛里全是水光:“那个……呃……”
身为男子汉,怎么能说出自己害怕打雷?
吴辙瞬间就懂了,一只手按着夏星遥的脑袋跟他对视了一眼,问:“幼儿园小班的夏星遥同学是不是需要小吴老师哄睡觉?”
夏星遥猝然张口,“啊”了一声:“明明早上还是大班来着……”
“鉴于你找老师来睡觉这种举动,我觉得封个小班不过分吧?”他勾起唇角,拉着夏星遥的手臂,把他带进了自己卧室。
他的卧室跟夏星遥的不大一样。因为才搬过来没多久,东西不多,收拾得很干净,像是下一秒就能收拾箱子跑路似的。
书桌上摆着两个手办,一个德莱文,一个锤石。夏星遥慢吞吞想起,哦,原来吴辙是真的很喜欢德莱文呀。下次……下次可以选锤石来跟他一块玩。不选娜美搞他心态了。
手办旁边还有两盆小多肉,叶片鲜绿,清新幼嫩。
吴辙把自己的被子挪开,给夏星遥空出一个位置。
床挺大的,睡两个人是足够的,夏星遥一言不发地抱着自己的被子爬上了床,正想说两句话找回面子,外面一声惊雷,把他吓了个哆嗦,闷不吭声地缩回被子深处了。
吴辙在自己的被窝里,忽然闷笑着问:“丈夫亦畏雷乎?”(*)
夏星遥声音钝钝的,有点懵:“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
吴辙闻言,弯了弯眼睛,按灭床头小灯,温声说:“小刘备,睡吧。”
过了大概两分钟,一室悬浮的寂静中,夏星遥哑声说:“谢谢你。吴辙。”
“……睡吧,遥遥。”
黑暗中,吴辙自己都没发觉,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下水来。
第20章 钢铁
众所周知青春期男子高中生很多都会面临一个重要的生理反应。
那就是……
早晨六点半。
夏星遥半梦半醒之间翻了个身,手臂搭在一个硬硬的东西上。他迷蒙之间,捏了一下,感觉像是肌肉。
……嗯?我的床上怎么会有肌肉?
这啥?
他摸了一把,感觉更像是腹肌。手掌再往下摸索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拦住了,随后头顶上传来一道带起床气的清凉声音:“……别摸了。”
夏星遥猛地睁眼,和头顶距离自己仅一只手掌宽度的人对视了一眼,懵圈了。
吴辙哑着声音问:“你还记得你昨天半夜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吗?”
夏星遥:“……”
吴辙:“我好心救你你还恩将仇报?”
夏星遥不免虚心地问:“我……我怎么恩将仇报了?”
吴辙朝他斜觑一眼。
他心一惊,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自己讪讪地收了手掌,尴尬地笑了下,从床上跳下去:“啊,我回去了啊,……谢谢你辙哥!”
吴辙在床上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哲学思考,才终于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
一层秋雨一层凉,校服卫衣变成了大家的日常穿着。
学校里高大清朗的香樟树仍然是绿幽幽的,小花园里的红枫和银杏落了叶,光秃秃的枝丫上歇着一大群麻雀。
夏星遥在窗户上哈了一口气,又把它擦掉。
秋天的尾巴上,期中考试马上要来了。
本来作为竞赛生,平时上课就比其他班要少,再加上常规课的时候很多人更是完全不听课自己刷题,因此一班上课进度虽然不慢,但是除了自己竞赛的科目之外,其他学科的巩固程度、挖的深度,是实打实不如其他班的同学。
无所谓。
竞赛生嘛,平时考试考不好,关系不大。
大家最开始没把这次期中考试放在心上。
尹从清周五下午开班会的时候忽然说:“期中考试之后要开家长会,大家千万要好好考啊,不然考个年纪后20%就太丢人了。”
家长会——!
一班的同学这才紧张起来。
主要是考个年级倒数也不太好么!
尹从清慢慢地说:“我也不指望你们能考过其他三个理实班。你们只要平均分能比楼下高实高,老师就请你们去外面聚餐。怎么样?”
底下,有男生吼了一句:“尹老师,请吃海底捞吗?”
“行,——你们就是跟我说要去吃四合园,那都不是问题!”
“我靠,老师你太有钱了吧!”底下一阵哄笑,随即赶紧表态,“老师您都这么说了,我们那必须得考个好看的分数啊!”
为了吃上尹老师的饭,大家决心先抛开几天竞赛课,认真学习一下期中考试要考的内容。
竞赛生平时就很擅长自学,在语数外这种课上花功夫,大都也是自己学。
学着学着就有人跑偏了。
比如齐瑞星,看了一晚上的作文素材之后,捧着书,很真诚地请教夏星遥:“夏总啊,我一直有个不解的疑问。”
齐瑞星在物理组成绩很好,与夏星遥差不多;但是综合课的成绩……就一直比较一言难尽,属于垫底的那一批,经常拉低平均分。
吴辙往往只语文拉低平均分,齐瑞星嘛,就只有物理不拖后腿。
“您请讲。”
“老师真的喜欢这种恶心扒拉的东西吗?‘中国,你是老人,亦是婴儿’——五千年的婴儿,那得是多大一个巨婴啊!”
夏星遥噗地一下笑出来:“你考前看作文干嘛呀,不起作用啊。看看化学生物说不定还能弥补一下,语文临时抱佛脚补不上来的。”
齐瑞星大力点头:“依您看,最好复习什么?”
“就,数学物理不用复习,语文英语复习了也没用,那不就只剩化学生物了?我有一计,不知你愿不愿听。”
齐瑞星严肃道:“洗耳恭听。”
“看到楼底下的小书店了吗?去那里买两本五三上来,一本高二化学,一本高二生物,考前做完,就能成仙。”
“真哒?”
齐瑞星二话不说跑下楼买五三去了。
然后刷了两个晚上刷完了。
为了尹从清承诺的海底捞,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
考试前一晚布置考场,教室里单人单座,只能放三十张桌椅,多余的要被搬到走廊上叠好。夏星遥的座位就被搬出了教室,他吃完晚饭回来,拎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蹙起眉来,不知道坐哪儿复习好。
既然班上没有位置,不如去物理组培训室吧。
这么想着,他往书包里收拾了两本教辅,晃晃荡荡下了楼。
深秋的夕阳残照,洒到楼梯口的地板上,晕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他下到三楼,忽然在楼梯转角,看到了吴辙的身影。
是吴辙和……
一个妹子。
一个穿着校服,扎高马尾,头上还戴了个精致蝴蝶结的漂亮妹子。
夏星遥倚在栏杆上往下看,只能看见吴辙的背影,和妹子的半张侧脸。
他听见妹子说话了。
“……就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如果能交个朋友也挺好的。……”妹子仰起头,眼睛水灵灵的,说话声音带点儿羞怯的颤抖,“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崇拜数学学得好的。”
他隐约听见吴辙轻咳了一声,随后说:“我也是。”
夏星遥捂脸。
有点想笑……
不行。
吴辙是什么品种的钢铁直男啊?
妹子睁大眼睛:“?”
吴辙也不知道跟女生说什么话比较不伤人,站在原地焦虑了两秒,认真跟妹子说:“你好好学习吧。”
他看也没看妹子,转头就往楼上走。
然后跟趴在栏杆上看戏的夏星遥直直地撞了面。
夏星遥喷笑出声,立马举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辙哥,我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吴辙抬腿走到他旁边,没好气地说:“说得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夏星遥,问,“你去哪儿啊?”
夏星遥:“教室里没位置,我去物理组自习。”
吴辙拍了拍他肩膀:“等我一下,我去拿点东西,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
第21章 深秋
两分钟后,吴辙单肩背着包从楼上大步下来了,顺手撸了下夏星遥的头发:“走,去图书馆。”
“?这就是好地方?”
吴辙说:“你不懂了吧,图书馆里有好地方的。”
“是不是传说中的……保送生自习室?”
以往学校里保送的学生大都是高三的学长学姐,为了让他们不影响其他同学学习的心情,特地给他们在图书馆里划出来了一间自习室,专门用来学习(玩耍)。
而这届高三,因为各大竞赛的国家集训队还没有决出人选,所以暂时没有保送生,这间自习室目前独属于吴辙一个人。
就很有特权,很嚣张。
自习室在图书馆顶楼,大概很久没人用了,桌椅上都积了一层薄灰,夏星遥拿纸巾擦干净了一个位置,才搁下书包。吴辙走到窗口,拉开墨绿色的窗帘,外面明德楼、至善楼如焰如火的灯光便冲进人眼里,可见视野非常好。
吴辙撑着桌板问夏星遥:“怎么样,这里是不是挺好的?”
夏星遥真诚地回答他:“就算是间小黑屋,你告诉我这是保送生的自习室,那必然是好地方。”
就冲这个名字!
只有保送生能用的自习室!在里面自习,得是多么美好的一种祝愿!
夏星遥感觉学习的劲头都足了不少。
在自习室自习了一小时。夏星遥感觉啥都懂了,任督二脉全被打通——虽然一开始就是通的吧。
吴辙碰碰夏星遥的手臂,给他扬了扬手机。
手机上显示着著名手游工作室天美的图标,尖利的一声“Timi”在空中悠悠飘荡。吴辙膝盖抵着夏星遥大腿,偏头问:“来不。”
夏星遥诚恳感慨:“跟你来自习就是个错误。你说我们俩能一块儿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学那么一节晚自习吗?”
吴辙:“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所以——来吗?”他一拍夏星遥脊背,中气十足,“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