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炒荷兰豆,你放点盐随便翻几下就行。”
.
陆承璋随便几下把荷兰豆翻得两面焦黑。
“你就给采卿吃这玩意儿?”
连人俊想把一整锅东西全给扔了,然而陆承璋坚称菜焦了不碍事:“我这不是清炒是干煸,干煸!”
真到开饭的时候他却不动声色地把荷兰豆摆在连人俊跟前,换了盆酱鸭肉到自己手边。
连人俊看在眼里懒得跟他计较,只盼着他吃完饭就赶紧回去,免得等云连到家他还赖在这儿没走。
陆承璋的确是非常想吃这口饭。
鸭肉和鱼汤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欲情故纵地在客厅里飘荡了一晚上,他被白白撩拨了这么久,就算云连按时回家也非得吃上一口再走不可。
蒙头啃完一只鸭腿,他终于有功夫抬头看一眼桌上的其他菜以及菜盘子后面的连人俊。
男人只吃了浅浅的一小碗饭以及半碗鱼汤,不知是胃口不好还是纯粹吃得慢。
“你就吃这么点?不舒服?”
“等云连回来要是还有胃口,我就再陪他吃些。”
“谈生意哪有饿着肚子谈的?”
“万一呢?”
“哦……那你留着点肚子。”陆承璋自讨没趣地被甩了一脸恩爱,顿时在心里翻起了白眼,“要不你索性别吃了。”
“云连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吃到一半连人俊突然问。
“特别的爱好?”
“你们平时是怎么消遣的?在认识我之前。”
“还能干什么?吃饭喝酒听戏泡澡,偶尔上烟馆……“陆承璋被问得莫名其妙,怀疑对方是别有用心,“普通烟馆,不是花烟馆,他去也就是陪我解闷,他自己不好那口!”
“听什么戏?”
“我不听戏我看人,戏有什么好听的,听了也不知道在唱什么……”
“我没问你。”连人俊打断他道。
“你问云连?他什么都不看,他就图个热闹。”陆承璋又盛了满满一碗汤,“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他好像没有很感兴趣的东西,整天懒洋洋的……”
“你才发现?我跟你说,云连这人看似活络其实无趣得很,忙的时候还好,一闲下来除了吃就是泡澡睡觉,一张床一个浴缸几包干粮,他能连着好几天不出门!”
“这跟蹲牢房有什么区别?”
“可不是嘛,年纪轻轻一点激情都没有!”
连人俊皱起眉头不说话了。
陆承璋安慰他道:“你也别太怨他,无趣有无趣的好处,太会玩的你也伺候不起是不是?云连活得糙,想的少,吃好睡好有钱花就满足了,哄他开心还不简单?”
“我没怨他,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我有什么好怨的?”
“那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我知道他就这点追求,可难得闲在家里,又不是除了吃跟睡就没别的事干了!两个人嘛,有条件就应该多亲热亲热,总不能躺床上光想着睡觉吧?”
“哈!他想睡觉你想干别的呗?”陆承璋瞬间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由自主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你直接跟我说他不愿意跟你亲热不就行了?”
“不是不愿意,只是生活习惯不同罢了。”
“得了吧!有心事就说出来听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连人俊见他笑得猥琐,恼怒之余有一种被戳到痛处的尴尬:“我们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你操心!”
“自己解决?你真的知道怎么解决吗?云连嫌你缠得太紧应付不了呢!”
“他这么跟你说的?”
“他还说觉得这两年亏欠你,怕你怨他所以才顺着你。”
连人俊闻言一愣。
他从未考虑过亏欠不亏欠的问题,真要算的话恐怕还是自己欠对方的多些。这两年他确实等得心焦,但心焦的同时也有收获,嘴上偶尔发发牢骚,心里其实并没有真的埋怨。无形之中竟给了对方这么大的压力,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又在想什么?我说你俩处个对象能别这么苦吗?天天我欠你你怨我的……”陆承璋见他表情凝重,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有功夫琢磨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眼前的问题?我缠他缠得太紧?“
“你热情过头了,人家招架不住!“
“我没有缠着他,是他总不搭理我。他不搭理我你让我怎么办?我才三十岁,身体健康,总不能跟着他吃斋吧?”
“他不搭理你你就硬往上凑?啧,老实还是你老实……”
“陆老板,我知道你经验丰富,但我也不缺你那点经验,少在这跟我显摆!”连人俊觉得陆承璋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自己谈恋爱谈得苦大仇深,偏喜欢对旁人评头论足。乱七八糟的经验攒了一堆,其实呢,道理全用在闲杂人等身上,自己还是那副衰样。
“你自己家的事解决了吗?怎么还有功夫关心别人?”
陆承璋从不觉得自己多事,他管这叫做“替朋友排忧解难”,因此遭到讽刺之后心中十分不悦。
“你这么说就很没意思了,好心当作驴肝肺,我闭嘴!”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汤勺碰碗的声音。
沉默半晌,连人俊忍不住开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也觉得整天缠着他不是个办法,但他对那事总提不起兴趣,我能怎么办?”
“你问我?”
“废话,我这不是在问你吗?”
陆承璋巴不得他追问自己,当即嘿嘿一笑收回怒容:“他提不起兴趣,你得比他更提不起兴趣。”
“你要我欲情故纵?”
“这么说也行。”
“纵什么纵!他没兴趣,我没兴趣,我俩互相没兴趣,这日子还怎么过?!”
“欲情故纵什么意思你到底懂不懂?藏着点别让他看出来你很有兴趣!云连独来独往惯了,什么时候干什么事全凭自己心情,二十年都没变过。你现在非要给他加点料,他得趣也就算了,否则你越是推着他走他越是不情愿,长此以往你干什么他都觉得烦!”
连人俊承认对方说的有点道理,但道理归道理,根本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不推着他走,他就能得趣了?”
“是个男人就有欲望,云连只不过是吃素吃久了口味清淡而已,又不是……”陆承璋说到这里突然住口,倏地压低了声音,“欸,他不会是真有毛病吧?”
“没有,完全没有,他自己爽起来有一套。”
“那会不会是你的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连人俊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搁,“我又不是只处过他一个对象,要出问题早出了!”
“我就随便问问而已,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陆承璋发现这两口子火气一个比一个大,简直好奇两人私下里是怎么相处的。
“没问题就好办!你晾他个十天半月,等他自己忍不住想要了来找你。”
“他想要也不来找我怎么办?”
“什么意思?他不找你还能找谁,我吗?”
“谁他妈的找你?”连人俊忍不住脏话出口,“我是说他有欲望不来找我自己解决了怎么办!”
“连医生,这可就是你的问题了。”陆承璋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仿佛这个问题问得十分荒谬,“他宁愿自己解决都不肯来找你,这……这你不得反思一下?”
第118章 经验谈
——陆承璋的专业小课堂?下——
第二天一早云连敲开了陆公馆的大门。
“你昨天找我有什么事?”
“哟,你还记得我找你有事?”
“不好意思,回家晚了。”
“生意谈得怎么样?”
“还行,孟老板临时多带了两个朋友来,聊着聊着就到半夜了。”
陆承璋刚起床,把云连带进客厅之后接着去卫生间洗漱,又折腾了好半天才出来。
云连等得不耐烦了:“有事赶紧说,我一会儿还要去一趟南市区。”
“急什么急?耽误几分钟怎么了?你昨天可是让我白跑一趟白等两个多钟头呢!”
“两个多钟头?光吃饭你就吃了一个钟头吧!”
“你让我晚饭时间去找你,本来不就是想让我吃个饭再走?”
云连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摆放茶具烧水泡茶,决定由着他去不再催促。
——越催他越是墨迹!
“昨天你在我家瞎搞什么?厨房里一股焦味,散了半天才散干净。”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连人俊说是你把菜炒糊了粘锅。”
“我?我上你家炒菜干什么?”陆承璋泡好了茶,拾起茶巾擦干净桌面上的水渍,“他自己把菜炒糊了,好面子不肯跟你说实话!”
“不可能,他烧饭从不糊锅。”
“行行行……我干的,全是我干的,反正你们夫妻俩互相袒护就是了!”
云连本来不打算提厨房里的焦味,反正他自己几乎从不下厨,锅全糊了也不管他的事,但是连人俊似乎把那焦味怪罪到了他头上,因为陆承璋是他叫来的。遭到埋怨之后他忍不住要来找罪魁祸首出气,没想到对方居然拒不承认。
不承认那就没法子了,云连不想在此事上纠缠过久,因为论不要脸没人比得上陆大少爷。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新来的吉邦领事你还没见过吧?”
“想见也得有机会啊。”
“下个月一号就职晚宴,在英国领事馆,现成的机会不是?”
“我知道,但听说领事馆这次只请了百十来个人,没请帖不让进。”
“我这儿有两份请帖,给你留着呢!你不要我就给马老板去,他都问我讨了好几回了。”陆承璋搂住云连的肩膀拍了两下,“怎么样?哥们够意思吧!”
“要!干什么不要?”云连闻言大喜,“行啊你,怎么搞到的?”
“那个吉邦早些时候在海关当差,去年讨了个中国老婆,跟老爷子有点交情。”
“那你以后在英租界办事岂不是方便得很?”
“吉邦是个中国通,而且贪财……这年头认钱的人最好说话了。”陆承璋起身进书房拿了枚信封出来,“到时候好好跟他聊聊,相信我,你会喜欢他的。”
云连接过信封,快速地打开看了一眼:“行,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不过……这回赴宴人数有限,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好还是别太张扬。”
“啊,你是说……”
“金家那位肯定也收到请帖了,这种场合他不可能不露脸。”陆承璋边说边点了根烟夹在指间,“说起来我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他了,听说他刚跟沃纳先生的小女儿订婚。”
“谁?”
“沃纳,工部局董事,英国人。”
“哦,那倒是挺好的……”云连沉默片刻,突然想起那次因季向海而起的乌龙事件,“去年我在仁光饭店闹了一场,事后还是托俞善琨去替我赔的不是,也不知道最后讲得怎么样……不过那事本来也不怨我,是俞善琨那边的人没事找事。”
“别想这么多了,该干嘛干嘛,总不能为了避他不去赴宴吧!”陆承璋宽慰他道,“人家金大少爷混得可比咱们风光多了,哪有功夫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忘了最好,我可不想每次碰着他都跟个贼似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陆承璋你有没有良心?要不是你听信谣言一口咬定是金昱霖害死你爹,我至于去捅这个马蜂窝吗?人死了七八年,你现在跑来跟我说他不是仇人是恩人?”
“行了行了这事你也别怪我,当初我劝你不要斩尽杀绝,是你自己图一时痛快。再说了,金云生不也没把你怎么样嘛!他以为是我指示你买通巡捕房的,仇全记我头上了,你刚去沈阳那会儿我差点被他整破产……”
“不就是你指使我的吗?一边求我替你出头一边叫我别斩尽杀绝,他妈的我没被你坑死全靠上辈子积德。”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什么时候存心坑过你?”陆承璋叫道,“我这不是刚还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云连看了眼手里的请帖,卷成一卷塞进衣兜:“这个确实要谢谢你。”
“你看看,我一有好事第一个就想到你,偏偏你还不领情!”
“领情领情,改天请你吃饭!”
这话听起来相当敷衍,但除此之外陆承璋也不指望能从云连嘴里听到什么好听的话。见对方抬头看墙上的挂钟,他转口问道:“有急事?”
“九点钟,约在小西门。”
“那还有点时间,喝杯茶再走吧。”
“不用了,给点水就行。”
云连提起水壶往茶盏里倒凉白开,一口一杯,接连喝了好几杯。
陆承璋紧盯着他的动作,下巴仰起的同时喉结翻滚,两颗水珠顺着颈部滑入领口。
“最近精神挺好啊,连人俊没缠着你?”
“缠着我干什么?”
“干你。”
云连脸色一黑,啪地放下杯子:“你存心赶我走是不是?”
“关心你还不行?”陆承璋挪了挪屁股坐到他身边,“上回见你半死不活那样,我怕再这么下去你要被连人俊折腾坏了。”
“不劳你费心,我好得很。”
“哟,这是上道了?”
“除了这你就没别的话好讲了是不是?没要紧事我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