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捂住眼睛。
副导演:“……这是谁请的蹩脚货色。”
整个片场的工作人员都在憋笑,摄像师眼睛手快地把镜头晃到别的歹徒那,成功避开瘦高歹徒的窘境。
瘦高歹徒牢记使命,没在地上过多停留,扶着脸上的头套爬起来,许是认清自己的演技几斤几两了,再不往中间挤,反正镜头也看不到,他就在歹徒堆后面砰砰跳跳,叫嚣着给歹徒造势,一场凶悍的抢劫被他跳出酒吧狂欢之感。
副导演抽了抽嘴角:“…………给我记下这人工号,扣工资,简直就是来浑水摸鱼的。”
场地有限,同一截巷子布置不同的路障以充当一长段路,所以类似的戏份拍了好几次,瘦高歹徒也渐入佳境,演技稍微靠谱了点,其他人歹徒都疲惫不堪,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干兴奋。
后来导演喊了卡,他还垂着头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和其他人群演往场外走。
忽地,他的面前站定了一双脚。
接着面前这人在他面前放了一只鞋,“你的。”
瘦高歹徒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演戏的时候弄丢了一只鞋,现在白袜子脚底板都是灰尘,他连忙把鞋套到自己脚上,弯腰把鞋带系紧。
梁怀东西送到了转身就走,结果走了两步,发现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那个瘦高歹徒在他身后,一步步踩着他大灯照下来的影子,慢吞吞地跟着。
梁怀停下来了他都没注意,还撞到了梁怀的背上,鼻子痛得低呼一声,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捂到戴着黑色头套的鼻子上,样子很滑稽。
梁怀:“工资等演员工会给你月结,找我没用。”
瘦高歹徒点点头,总算是走开了。
梁怀前去帮忙布置下一场戏,中途遇到眼睛都是红血丝的许东星,磨了一晚上的歌,此时已经精疲力尽,不过他眼睛四处扫视着,好像在找着什么。
“要我帮你找么。”梁怀好心道。
许东星本来没注意,一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不了,我就随便看看。”然后心虚地走远了。
下一场戏拍得比较久,梁怀终于得以找个椅子小歇一下,习惯性地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其实他并没有睡着,所以察觉到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令他意外的是,那人竟然朝他眼睛上放了个什么东西,叫他瞬间惊醒。
睁眼才发现竟又是刚才走开的那个瘦高歹徒,“你今天还有戏份么,没有的话可以离开了。”
瘦高歹徒把手上的东西再次递给他。
梁怀发现竟然是个蒸汽眼罩。
接着瘦高歹徒自己也掏出了一份,戴在自己的眼睛上,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梁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也把眼罩戴上,恢复刚才假寐的样子。
林生的经纪人给他卸妆,同时还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发着牢骚:“奇怪啊,我记得场务和我说五个个歹徒追着你跑,怎么临了有六个人,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生灵活地晃动了下四肢,“没事的,你别担心,都是假动作。”他想到那多出来的歹徒,偷笑了一下。
下场戏是医院戏,是他被警察救下后被送往医院的戏份。
他自带的化妆师正在给他画伤妆,等准备完毕后,林生忽然说:
“你们一会儿去随便找个空房间,待个十分钟,再出来。”
经纪人和化妆师皆是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林生在心头组织了下语言,在场子里转悠,最后找到了正在敷蒸汽眼罩的两人,觉得好笑,尤其是那蒙着面罩的那人,姿态放松跟来度假一样。
真是个嚣张的“歹徒”。
林生握拳,放到唇边轻咳了一下。
梁怀立刻拿下眼罩,睁开眼看向来人,“有什么事吗?”
林生不作声色地走近,悄悄拿手推了推瘦高歹徒,后者本来半睡半醒来着,总算清醒了,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没什么重要的事,”林生的神情恳切,“就是我买了个东西,派送员竟然送到了最近的丰巢智能柜了,不配送过来,你看马上我就要拍下一场戏了,一时走不开,我的助理们有事又先回公司了,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拿一下。”
梁怀叠起眼罩,扔到旁边垃圾桶里,“小事,我找个同事去帮你拿。”
瘦高歹徒猛地扭头看向他。
林生面带歉然,“这个东西对我挺重要,别人我不放心,我还是希望你能亲自帮我拿一下,拜托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梁怀自然不会拒绝,“很急么,急的话我现在就去。”
“嗯,有点急的。”林生看了眼瘦高歹徒,“让这个小伙子陪你一起吧,东西有点多,两个人比较方便,我把取件码发到你手机上。”
说完林生就被导演叫去拍戏了。
梁怀看了眼林生发来的取件短信后,唤来制片实习生,和他打了声招呼要他留意场内,然后出了摄影棚。
瘦高歹徒全程跟着,乖巧地在他身边。
梁怀扫了眼他的头套,“你一直戴着这个,不热么。”刚才敷蒸汽眼罩的时候也不拿下来,真是一个怪人。
瘦高歹徒闻言连忙把头套往脸上紧了紧,摇摇头,还做了冷的姿势。
梁怀遂不再说话。
天色越来越阴沉了,今天恐是会有一场暴雨。
丰巢就在摄影棚旁五十米的位置,两人很快就走到了。
期间瘦高歹徒总是时不时地看梁怀。
梁怀抓住其的衣服后领,才让他免于撞到电线杆,“看我干什么,看路。”
面罩被他扯松了点,瘦高歹徒连忙挣脱开,把面罩扶正。
梁怀看着他那傻样,“你哪个演员工会的。”副导演刚才放话了下次挑演员要避开这个演员工会。
瘦高歹徒像很害怕丢了工作一样,疯狂摇头什么也不说,假装抬头望天,望完天再望地上的蚂蚁,结果发现自己的鞋带又松了。
这鞋真是,回去后就把它扔了,瘦高歹徒忿忿地蹲下来系鞋带。
这次用力打了个死结,一抬头,发现梁怀竟然提着一大袋东西就过来了。
瘦高歹徒:???
他一阵风似地跑过梁怀,跑到丰巢智能柜的屏显面前,焦急得跳脚。
梁怀莫觉得莫名,“你干什么?东西我都拿到了。”
“啊——啊——额——”瘦高歹徒像个人猿泰山似地,不说话偏偏发出这样的声音,还指着屏显,点啊点,要梁怀来看。
梁怀刚要走过去,老天忽然下起瓢泼大雨,一点缓冲都没有,他怕手里的东西打湿了,扔下句:“快回去。”
然后大步往摄影棚跑。
瘦高歹徒快要把丰巢智能柜的屏显给戳穿,最后不开心地捶了一拳柜子,非常不情愿地从雨中穿过,追着梁怀的脚步,一同回了摄影棚。
林生正在拍戏。
梁怀把袋子靠在墙边,这时,林生的经纪人过来,“真是抱歉啊,我刚才出去了一趟,害得你亲自去拿快递。”
梁怀摆示意没事,经纪人继续道:“林生说这是犒劳剧组同时的小零食,我们一起去分一下吧。”
“好。”梁怀应下,心里却在思索,小零食?很重要?不放心别人拿非要他亲自去拿?
扭头发现那小尾巴还跟着自己,他吩咐说:“你去更衣室把衣服换下来吧,都淋湿了,搭在脸上也难受。”
瘦高歹徒扒拉了下面罩,湿哒哒的确实不舒服,看了眼梁怀手里提着的包装袋,然后飞快跑向更衣室。
到了更衣室里,他一把扯下头套,瞬间舒服得不行,露出陈熠安那英俊、两颊红润的面庞,这破玩意儿有点不透气,一直戴着还觉得闷汗。
群演基本都走了,但他们换下来的服装还在。
陈熠安的表情有些闷闷不乐,梁怀取快递的速度也太快了,他就系个鞋带的功夫,1号惊喜就被梁怀给错过了。
没事,好在他准备充足,还有2号惊喜。
他在衣服堆里挑来挑去,总算找个稍微干净一点的同款歹徒头套,再次戴到头上,飞速回到拍戏场地。
工作人员手里都拿着小零食,吃得很开心,陈熠安很快找到梁怀,后者正在喝一瓶乌龙茶。
陈熠安围着他转了一圈,在他地上找着什么。
只是压根没有看到他想要的东西,地上空空如也。
梁怀低头跟着看,被他弄得有些晕了,“怎么又是你?”
陈熠安奇怪地又围着他转了两圈,恨不得拉开梁怀的腿,看有没有被梁怀踩住,直到被梁怀拽住,“你在干嘛?”
陈熠安双手比划着。
“你也想喝饮料?”梁怀举了举手里的瓶子。
陈熠安左右摆头,做了个提着的收拾,然后双手画圆,画了个很大的圈圈。
梁怀大致看明白了,“你是在找袋子?什么袋子?”
陈熠安指了下自己,又指了下他,接着指了指门外。
“你是说刚才那个装零食的袋子?”梁怀这样猜到。
陈熠安忙用力点头,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找到。
林生的经纪人就在身边,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插进嘴来,“那个啊,刚才做卫生的阿姨收走了,怎么了么?”
陈熠安来不及回答,急冲冲地到处找清洁工阿姨,哪儿都没见到她的人影。最后是在大门口发现的,阿姨正拿着扫帚往棚内走,他赶紧上前:
“阿姨,您刚才是不是收拾了一个大的塑料袋?上面印着超市Logo的。”
清洁工阿姨被他问懵了一下,“我刚才收拾了很多这样的袋子,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个。”
“所以您把它们放哪里去了?我自己去找。”陈熠安的语气非常焦急。
阿姨指了指门外,“都倒到垃圾桶里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面前的少年就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阿姨在后面唤道:“喂,外面很大的雨,你打把伞去啊!”
可陈熠安管不了那么多,直冲冲地就进到了雨水里,瞬间淋了个透湿,但他也不在意。
脑子里全是找到那个袋子。
眯着眼睛尽量不让雨水打湿视线,好半天才找到垃圾桶所在地,就在丰巢智能柜的旁边,他忙跑过去,在里面翻找着,好在这个垃圾桶都是还比较干净。
里面所有塑料制品都被他拿出来看过一遍。
“没有……怎么会没有……”陈熠安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就在这时,他蓦地觉得雨好像停了。
可是放眼望去,周遭的雨还在落。
不、是他头顶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雨水。
他抬头,这才发现一顶颇大的黑伞正立在他的头顶,伞柄上是一只好看的手,顺着这只手看向来人——
竟是梁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在替他撑伞。
梁怀皱着眉,“你到底在找什么?”
陈熠安摇摇头,不知疲倦地继续翻找,终于找到了刚才的那个大白塑料袋,就是它,没错,大小还有logo都一样。陈熠安连忙把袋子倒过来抖了抖,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掉出来。
他的心凉了一大截,还欲继续在垃圾桶里翻找。
期间梁怀和他说话,他也没有回复,像魔怔了一样。
雨越下越大,梁怀终是忍不住道了声:“陈熠安,和我回去。”
陈熠安的身形猛地一震。
梁怀拉起他的手,“有什么事,我们等雨停了再说。”
陈熠安没有回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他是陈熠安的。
梁怀把伞往他那边倾斜,“刚才给你拿鞋的时候,看到你的袜子了。我在宿舍见过你晒袜子,你总是喜欢把袜子上耐克的标志再DIY一个横线,把全勾变成半勾,喜欢做这样改动的人,世界上你应该是独一份。”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破。”陈熠安拿下自己的头套。
梁怀一直看着他,“想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熠安没有再说话,梁怀陪着他站了一会儿,两个人裤子都湿了,于是拉着他的手想要往摄影棚带,结果拉不动,这才意识到奇怪,陈熠安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梁怀怔了下,然后绕到陈熠安面前,陈熠安想躲,却被梁怀摁住肩膀。
梁怀拿指腹擦着陈熠安眼角,“怎么了,这么伤心。”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陈熠安眼底的眼泪就遏制不住地往外冒。
梁怀知道真相那天、梁怀叫他“同学”那天、梁怀推开他亲近那天……从他们吵架至今,陈熠安有过很多次想哭的冲动,但他也只是红着眼眶,都能强忍住。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怎么也忍不住,不一会儿就哭成一个泪人。
梁怀看在眼里,心软得不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陈熠安这样,一时有些慌神了,摸摸他的脑袋,“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怎么了?”
陈熠安哭得抽噎,“我是废物吧,就这么点事都做不好,我就是好好给你表白,好好给你个惊喜,怎么连这都做不好。”
他难过得语无伦次,“刚才……那个,丰巢还要骗我,说好了智能柜上可以投放广告的,我都花钱买了七天的,它都不显示,我要投诉它……”
梁怀愣愣地看着他。
陈熠安委屈得哭出了声,“啊……刚才那袋东西也是我买的,小票,购物小票不见了,我的购物小票……”
“你说的是这个?”梁怀从口袋里拿出了张长长的纸条,“我想着用剧组经费给林生老师报销,就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