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以柔拖着曳地的长裙来到场边,一屁股在贺定西身旁坐下:“哥,给我讲讲这段‘勾引圣上’的戏,我快被导演折磨死了。”
贺定西围着军大衣坐在一个临时拖到片场的电油汀前,手上捧着一本书在读。今天的戏份在一个宽敞的宫殿里拍摄,这个地方夏天的时候还好,冬天可以说是四面透风,层层叠叠的戏服都挡不住那寒意。
“勾引圣上”这四个字一出,再想想贺以柔的脸,贺定西不由地打了个寒战。他假装专心致志地翻着手上的闲书,头也不抬地对贺以柔说道:“没空,不讲,自己琢磨。”
贺以柔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庄镜,压低嗓音对贺定西道:“你就忍心看我被豫贵妃按在地上摩擦?”
新晋小花庄镜饰演的就是豫贵妃,有着“木头美人”之称的庄镜和贺以柔对起戏来,都可以说是全方位的降维打击。
这是贺以柔第一次进组拍戏,那演技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贺定西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是。”
贺以柔终于坐不住了,她像野猴子似的蹿到贺定西身边,伸手就要去夺贺定西手上的书:“陛下,您当真要见死不救?”
贺定西一把拍开贺以柔伸过来的魔爪,抬头剜了她一眼,说道:“贺以柔,放尊重点。”
贺以柔见软的不行,干脆就来硬的:“贺定西,我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贺定西没有耐心再和贺以柔废话,他站起身走到廊下,盘算着一会儿给谢思钊打个电话,问问现在和贺以柔解约还来不来得及。
这时一片雪花落在贺定西的明黄的戏服上,他转头往殿外望去,只见外面开始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似乎来得晚了些,纷纷扬扬的雪花越落越急,不一会儿就给影视城里的红墙绿瓦裹上了素装。
贺定西突然想起,S市鲜少下雪。
深夜,宁玦从录音室里出来的时候才看到微信上有好几条未读信息。其中一条来自贺定西,发送时间是六个小时前。
六个小时前的贺定西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片茫茫的大雪。
宁玦与贺定西话不投机半句多,却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很有默契——比如床上如狼似虎,床下翻脸无情。自上次一约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和对方联系。
宁玦在回家路上,又翻出了那张照片,半晌之后他才低头编辑了一条信息。
宁玦:「你那边下雪了?」
很快,贺定西那边回过来一个字:「嗯。」
宁玦看着这个看不出情绪的字,随即关掉了对话框。在他的认知里,回复一个单字就是委婉结束聊天的意思。
宁玦还没将手机收起来,屏幕又再次亮了起来。贺定西紧接着发过来了一条:「今天在忙什么。」
宁玦:「在录《悬印》的片尾曲。」
说着宁玦凑近话筒轻轻地哼了两句,随即点击发送。
宁玦问:「怎么样?」
贺定西:「心疼你的百万调音师。」
宁玦:「你是什么时候聋的?」
贺定西:「比你瞎得晚一些。」
……
宁玦就这么与贺定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说的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垃圾话,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家。
后来宁玦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记得睡前不忘给贺定西发了一句:「晚安。」
从那日之后,宁玦和贺定西之间像是打开了什么封禁一般,私下的联系逐渐频繁了起来。宁玦从贺定西那里知道影视城的梅花又开了,秦王宫门卫家的小狗下了崽。贺定西提前欣赏了一段宁玦为演唱会新编排的舞,还看到了咪咪哥的绝育视频。
贺定西站在仿古城楼上看着天边的远山,突然觉得这两个月的剧组生活,似乎有些漫长。
第27章
转眼就到了春节的前一天,这天下了很大的雪,不少航班都延误了。贺定西和李安琪两人在候机室里等着航班信息。
此时已经过了春运的高峰,大部分在外的游子都已经回了家乡。这个时候的机场就显得格外冷清,连平日里把候机楼频频挤上热搜的职业代拍都不见了踪迹。
貌美的地勤妹妹来到李安琪身边低语了几句,李安琪点了点头,随即收起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
他起身拉起身边的登机箱,低头对一旁的贺定西道:“你确定不直接回家吗?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都这时候了还赶回S市去做什么?”
贺定西和李安琪都不是S市本地人,李安琪的家在中原地区,贺定西的父母都生活在东边的一座沿海城市。
不管明星在大众的眼中是活得多么不接地气。但是在春节这样的日子里,除了有工作实在走不开的,大部分还是会回家和家人团聚的。
由于进度问题,贺定西的剧组一直拖到今天才放假。月前李安琪就按计划给贺定西买好了回家的机票,谁知前些天贺定西临时起意要先回S市一趟。
“谢思钊那边有点事儿,你放心先回家吧。”贺定西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屏幕上的航班信息,三心二意地对李安琪说:“年后再见。”
态度可以说是十分敷衍。
“那我真的走了啊?你可别后悔。”李安琪见贺定西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就气打不出一处来,临走之前还不忘唠叨个没完:“好端端的非得绕个路,我看你真是没事找事!”
这下贺定西总算把注意力施舍了一点到李安琪身上,他朝李安琪挥了挥手,笑道:“走吧您,地球缺了您停摆不了。”
宁玦也是今天刚回到S市,年前他受邀参加B市的春节晚会。
就在他的粉丝欢天喜地地四处奔走相告的时候,宁玦和另一位小鲜肉合作的歌舞节目就在晚会的第二轮联排上被毙了。
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宁玦又在B市连着跑了几个行程。直到这个时候,宁玦一行人才刚从机场出来。
杨梅的家就在B市,所以这次她就没有再跟着宁玦回S市了。小叶他们把宁玦送到家之后,就要各自放假回家过年。
临走前宁玦给他们一人封了一只厚厚的红包。
小叶坐在车里想了一想,还是摇下车窗对宁玦说道:“宁哥,要不我留下来吧,你有什么事我还有个照应,反正我回家也没什么事干。”
新来的造型助理Angelina也附和道:“我也是!我也不想回村当张翠花。”
宁玦站在台阶上笑骂道:“都赶紧滚蛋,春节加班要付三倍工资,别以为我不知道。”
小叶并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员工,但他此刻看着宁玦一个人背对着廊灯站在车外,总觉得他似乎已经彳亍独行了许久。
好不容易送走小叶等人,宁玦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回了家。他到家里刚给咪咪哥的饭碗里添上粮,就接到了贺定西的电话。
贺定西不知道躲在什么犄角旮旯里打的电话,说话间声音还带着绵长的回音。
落在耳朵里怪勾人的。
“你在哪里?”贺定西问。
宁玦将行李箱在客厅中间打开,抬手拎走一心想往箱子里躺的咪咪哥,说:“在家呢,怎么了?”
贺定西一听就笑了,随即问道:“你最近是过气了吗?怎么天天在家抠脚?”
“大哥您行行好。”宁玦自己动手将箱子里的脏衣服拿出来扔进洗衣机里:“今天是大年二九,我不在家里还能在哪里?”
贺定西笑道:“那就麻利点出来开门。”
说着,客厅里门铃声响起。
宁玦一愣,不小心打翻了半开着的洗衣液瓶子,淡蓝色的液体瞬间淌了满地。宁玦手忙脚乱地将瓶子扶起来,又在水龙头下随便冲了冲手,这才趿着拖鞋出去开门。
门刚打开,贺定西就似真似假地抱怨道:“怎么这么慢,冷死我了。”
贺定西今天全副武装得像个球,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此刻正温柔地弯着,不用看也知道口罩下是一脸的温柔笑意。
极具欺骗性。
宁玦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低头看了眼贺定西的行李箱。他的行李箱上还贴着热乎的托运行李牌,一看就是一下飞机就从机场过来。
“大过年的你不回家来我这里做什么?”宁玦往门边让了让,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扔在地上。
贺定西将行李箱提进屋子,又低头换了鞋,这才看向宁玦说道:“精/虫上脑不行吗?衣锦还乡前先来找你睡个觉。”
“有病,闲得慌。”宁玦懒地搭理贺定西,他来到门边,低着头在密码锁上摆弄了一番,对贺定西道:“过来录个指纹,以后自己开门进来就行。”
贺定西一进门,咪咪哥就翘着尾巴迎了上来,喵喵叫着围绕着贺定西的脚打转,过分热情得不像是一只猫。
宁玦恨铁不成钢地将咪咪哥拎起来抱在怀里,随手丢给贺定西一套洗漱用品。
“我家没你那么讲究,没有多余的客房。”宁玦公事公办地说道:“今晚你只能屈尊降贵和我睡了。”
宁玦家万年没有客人来住,空余的房间已经被他改造成了书房和影音室。
贺定西脱下自己的外套自来熟地挂在衣架上,他听见宁玦这么说,装模作样地问道:“万一你睡到一半的时候对着我兽性大发可怎么办?”
宁玦冷笑了一声,道:“那可由不得你了。”
本着“来着是客”的原则,宁玦打发贺定西先去洗漱。待宁玦自己洗完澡出来,那个口口声声说精/虫/上脑来找他睡觉的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大概是拍戏辛苦,再加上一路上舟车劳顿,贺定西睡得十分安稳,连宁玦来到床边都没有发觉。
宁玦掀开被子在贺定西身边躺下,面对着贺定西的脸,伸手关了床头的灯。
贺定西睡觉的时候很安静,存在感却极强。大抵是宁玦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人的缘故,就算他背对着贺定西躺着,仍是丝毫没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宁玦终于忍无可忍地翻了一个身。
只是宁玦刚转过身,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贺定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伸手就将宁玦揽进怀里,手脚也得寸进尺地缠了上来。
“怎么了,睡不着?”
贺定西的声音贴着宁玦的耳廓响起,也许是因为还不大清醒,他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
宁玦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贺定西微微睁着的眼睛,半晌之后他才吐出两个字:“有点。”
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呼吸暧昧的纠缠在一起。只要稍微一动,就可以轻易碰到对方的嘴唇。
贺定西一言不发地看着宁玦,眼中似有万千流动的星河。
就在宁玦以为他要吻上来的时候,贺定西突然问道:“来不来?”
宁玦努力平复着慌乱的心绪,扬起嘴角泰然自若地笑道:“来就来。”
* * *
一大清早起床,贺定西和宁玦两个人望着空荡荡的冰箱,开始大眼瞪小眼。
“你平时都是怎么活下来的?”贺定西问。
宁玦反手拍上冰箱,若无其事地说道:“在这里向您隆重介绍一下我的生活助理,小叶。”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宁玦在饮食上向来十分随意,一个人在家逮到什么吃什么,在外面工作的时候通常是有什么吃什么,从不作妖。
对这样的生活方式,贺定西可不敢苟同。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贺定西只好掏出手机点外卖。
在早餐送来之前,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人只能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咪咪哥吃饭。
横竖闲着无聊,宁玦随口问道:“你今天几点的飞机?”
贺定西坏心眼地伸手捅了捅咪咪哥的小脑袋,咪咪哥当即跌了个屁股蹲儿。
“下午两点,你呢?”贺定西问,他早就把要去见谢思钊的事抛在了一旁。
宁玦道:“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贺定西抬头看了宁玦一眼,疑惑地问:“怎么,不回去陪父母吗?”
宁玦从罐头里挖了一勺肉扣在咪咪哥面前的碗里,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爸早些年车祸去世了,我妈改嫁去了美国,老房子早就卖了。”
贺定西这才想起宁玦曾经说过,他不是S市人,却已经在S市生活了很久。
这时门铃响了,宁玦放下罐头起身去接外卖。就在宁玦再次回来的时候,贺定西突然来到桌前开口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话一出口,贺定西就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连忙找补道:“呃,我的意思是,反正大过年的闲着没事,要不要去我家玩玩儿?”
宁玦的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虾饺摆在餐桌上,抬头问道:“去你家?”
贺定西说:“我妈做菜还可以,还是你的粉丝,上一次你出专辑的时候她买了五百多张。”
说完贺定西也不在说话了,低头摆弄着桌上那盒可怜巴巴的虾饺,言语间总让人觉得有些欲盖弥彰。
过了好一会儿,宁玦才说了一句:“好。”
说着他把手中的袋子推到贺定西手边,交代道:“你把剩下的东西摆出来,我去厨房拿碗。”
早饭后,贺定西抱着咪咪哥,无所事事地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他懒洋洋地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余光瞄见宁玦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昨天鬼迷心窍回了趟S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