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脚到山顶,几百上千米的路,就连爬坡时的疲惫都没有让他松开,这让颜凉在震惊之余,又有了那么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两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他看清楚对方长相的那一刻——
现在想想,或许这就叫做心动。
爱情这种东西,不是做了就有的,他们无数次欢愉和交融都只是肉体上的交易,用金钱换取服务,距离打工仔只差一纸白纸黑字的合同。
所以颜凉从未提出过任何超越这种关系的要求,在他看来,“能够留下”本身就出于金主的偏爱,新鲜感总是最容易过期的东西,这断断续续的两年半他耗尽了心思,从衣食起居再到万事顺从,甚至宁可放弃人格,扮演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没有人知道颜凉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去抽个签吧。”山顶上,秦渊将手心的汗水在裤腿上蹭干,阳光很大,晒得他睁不开眼。
颜凉就站在他的旁边,他们没再牵着手,可彼此掌心之中的余热未散,仍灼得灵魂都在发颤。
“我不信这个。”颜凉笑了笑,不知为何秦渊总觉得对方的目光里带着些怜悯,错觉似的,只一瞬就再找不见了。
“我也不信。”大少爷嘟囔着,却还是走上去,投入了一枚硬币。
他双手举起签桶,哗啦啦地一顿摇晃,很快一根竹签从中掉了下来,根据刻在上面的数字去找相应的抽屉,里面装着的字条就是占卜的结果。
秦渊晃到了一个“六十六”,本想着这个在国内被视为吉利的数字,装着字条的抽屉里却赫然摆满了“凶”。
“……”
大少爷气不打一处来,等着那大字看了许久,向颜凉命令道:“你也抽一张!”
颜凉叹了口气,敷衍地摇了根签出来,等拿到结果一看:“大凶”!
秦渊一看乐了,心情顿时变好:“你看,我就说这签有问题,不欢迎外国人……”
颜凉只好哭笑不得地附和,他一转头,看见抽到了凶的人都将纸条叠起来挂在一旁的架子上,便问秦渊:“你要不要试试?”
“我才不信这个呢。”大少爷轻哼一声,随手将那单薄的纸张撕碎,塞进口袋里,转身就走。
颜凉没办法,只好将那张纸条先叠起来收好,快步跟上对方。
山顶主要是以寺庙为主,不过两人都不信教,也只是在外围看了看风景,又买了点当地的小吃……不过说实话,景点里的东西,大多是智商税。
后来他们还去了山脚下的一处自然湖泊,途中秦渊不知怎么的,偏要拉着颜凉在风景区合影了一张。两人皆是公众人物,又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以至于住一起快三年,别说像样的合影了,除去第一次红毯以外,他们甚至没有同框的照片。
而在看向手机镜头的时候,颜凉难免有些犹豫,要知道这张照片万一流露出去,那么对他的事业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换句话说,只要秦渊愿意,他随时可以用这个毁了自己。
但或许是因为大少爷不知怎的,热情地很,甚至还嫌他站的太远主动贴过来了点儿,吐出的热气落在颜凉的耳廓,烧起一片红。
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儿,颜凉还是没舍得打破这难得和谐的气氛,放任了金主一时心血来潮。
而意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降临。
晚上回到酒店以后,秦渊突然进房间接了一个电话,这一接,就是几个多小时过去。已经洗漱完毕的颜凉在客厅等他,等到自己都犯了困,靠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
再睁眼时已经到了凌晨,门锁终于发出一声动静,秦渊一脸疲惫的走出来,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他没看颜凉,自顾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好一会儿才吩咐道:“给我倒杯酒……”
“不,水就好了。”大少爷深吸一口气,揉按着酸痛的眉心,从没比现在更头疼过。
他的小叔——秦云升死了,意外坠楼,于是先前定下的局势再度逆转,且一路加速到直接宣布了胜负。
当秦云望,也就是他的大叔正式掌权以后,他就彻底没用了。
没用的弃子,无非就是彻底榨干价值而已,秦渊刚才和薛延商讨了半天,最后发现摆在面前的只剩两条路——彻底的撕破脸,利用联姻建立的同盟关系以及正式继承人的身份博一下,未必会失败,但谢家就成了不可少的因素。
还有一点就是放弃国内剩余没有转移的资产直接出国,最好是能做成身份上的死亡,但那样离开多少会有遗憾,秦渊为此十分犹豫。
但就目前为止,他还没真正想好自己的决定,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国,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这样一想,秦渊难免觉得头疼,目前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也太突然了,像是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上起来。
多年筹谋的计划被彻底打乱,是个人都要崩溃,秦渊烦躁地揉搓着脸颊,抬起头时,就看见颜凉端着温水走过来。
“需要吃点药吗?”对方特地放轻了声音,“我去给你拿。”
秦渊的目光一顿,忽然低头,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他不甘心放弃那些剩余的资产,其中不乏有他私下创业获取的盈利。谢家手里自然不会掌控者他所有的资源,那只是一部分而已。而余下百分之六十的资产,都是他打算在近半年内通过各种渠道转出……要在看似大方实则一毛不拔的秦家身上搜罗这些东西,他已经付出了太多,就这么简单的放弃,着实不甘心。
换作两年——甚至是两个月前,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拼一把,先用联姻保住性命,最好再能有个孩子,这样一来,更能稳固他继承人的地位,也让秦云望暂时无法下手。
本该是这样的没错……但是颜凉呢?他又该怎么办?
他所拥有的,已经因为自己的任性不得已放弃,如果自己结婚生子,那他……
或许,我应该放他离开吗?
大少爷的目光迷茫了一下,有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他不愿意。
他不愿意就这么斩断仅有的关系,就算是养在笼子里的鸟儿,将近三年也该有了感情,何况那是颜凉,那是……
“怎么了?”
颜凉见他眉心紧皱,隐约流露出些许痛苦,不由得关怀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秦渊听到他的声音,那涣散的目光才终于开始聚焦,抬起手,揽住青年削瘦的腰肢,将其用力揽入怀中。
金主滚烫中带着些颤抖的喘息烧灼着颜凉的颈侧,他问:“……你想离开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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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你想离开我吗?”
也不知是不是颜凉的错觉,他从对方低哑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可是无法无天的秦渊秦大少爷,又会害怕什么呢?
颜凉一时无法分明,对方的这句问话究竟是试探还是真的有放自己离开的意思,但如果真是后者,他又为什么抱得如此之紧?
“……不管你想不想,”在一阵窒息的沉默以后,大少爷忽得再度开口道:“我都不会放你走。”
颜凉有点想笑。
他也的确笑出来了——很轻地一声,多少带着点儿叹息的意味,听得秦渊心脏直跳,不由得将人勒的更紧了,像是要融入骨血那般。
颜凉被他抱得喘不上起来,连忙柔声承诺道:“我不走。”
他微微站直了腰,放在金主后背的掌心缓缓向下,有节奏的抚摸着,像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兽。因为角度的原因,秦渊看不清对方此时的表情,完全被身后温柔的触摸吸引了注意力,再加上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这大大缓解了秦渊的焦虑,他终于冷静下来,将脸埋在对方满是汗水的肩窝里,长长吐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秦渊终于抬起头来,他松开手时,胸前的小片衣衫已被汗水浸湿。男人疲惫地将落在眼前的碎发向上撩去,低下头看着眼前人清秀俊美的脸颊,沉声开口道:“别骗我。”
颜凉应了一声,主动垫脚,献上了一个吻。
次日清晨,两人的计划被突发打乱,不得已连夜赶回了A市。秦渊刚下飞机就直接去了秦家,颜凉被薛延送回了别墅——却不是他们常住的那间。
眼看一路上的景色越发荒凉,似乎完全没有往市内开的意思,不由得多问了一句:“这是要去哪里?”
“本家出事了。”薛延按照秦渊的吩咐,在一定范围内解答道:“少爷害怕事情波及到您,先送您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颜凉微微挑起眉梢,“那我明后天的通告……”
“已经联系了许斓安排取消。”薛延说:“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简单来说,就是不会放他离开的意思。
颜凉面上没有回话,却不动声色的拿出手机,却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看来是那边压下了消息,还没有暴露出来。
可这莫名其妙来的“囚禁”让他不快,更何况这个月底的一场综艺,是江舒邀请的。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但既然对方开口,就说明还把自己当朋友看,结果这么不明不白的放了鸽子,着实不妥。
“本家出什么事儿了?”他沉默片刻,换了个坐姿:“能说吗?”
“知道这些,对您并没有好处。”薛延劝道:“不要再打听了。”
其实作为秦渊最得力的下手,薛延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少爷唯独对着人另眼相看,这会儿就差打包跑路的份上,也要现将对方安顿好了……实际上,或许在这时候离开秦渊、彻底撇断关系,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少爷似乎自己也十分清楚,才刻意让自己看好颜凉……薛延在心底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又掉了不少。
网上查不到东西,颜凉自然也没什么办法,他只是个没钱没背景的平民老百姓,自然不可能参与到这种阶级斗争里,只好暂先将这事儿放下。
于是车子在高速上不紧不慢的飞奔了两个多小时,等天都亮了的时候,颜凉才发现薛延带他来的地方,居然是那栋他们来过的小别墅。
这里和记忆中一样,连摆设都没什么变化,颜凉穿过门口的石子小路进了门,房间里的一切都被好好打扫过,鞋柜上连灰都没有。他换上拖鞋进了屋里,薛延站在玄关处,轻轻咳了一声:“那什么,大概下午就会有人把你的行李送过来,除此之外,三天就会有物资车到山下,冰箱是满的,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做,二楼不要去。网络可以用,但是不要想发定位让人来救你,这会让少爷不高兴。”
最后他又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少爷选择了你,但你对他而言,一定是特殊的,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颜凉眨了下眼睛,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几分讽刺。
毕竟现在被软禁的人是他,被剥夺了选择权的也是他——但谁让他是被包养的那个呢?哪怕他早就没有了喊停的权利。
不过谁让这是他自己选的呢?
所以到了最后,他还是十分敬业的堆起笑容,点头示意:“我知道了。”
等薛延离开,颜凉独自一人站在这空旷的别墅里,窗外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眼看到了深秋,山上的叶子黄了大片,没有初次来时那般浓绿。
颜凉在窗边坐下来,翻出电视柜下的茶盒给自己抓了一把,茶是好茶,但他喝不出来区别,唯有苦涩十分鲜明。
面不改色的咽下微烫的茶水,颜凉闭了闭眼,长吐一口气来。
等他午休完毕从房间里出来,行李已经被送到了门外,颜凉将其一件件搬进来,他把行李箱都在客厅敞开,将里头的东西全翻出来,想找一本书在哪。可是看了一圈都没个结果,只能断定是收拾东西的人落下了。
所以他想了想,给秦渊发了条短信。
这一发出去,就是三两天的杳无音讯,他在家闲来无事,只好网上冲浪,发现工作室已经自行宣布休业半年,而下面的评论粉黑路人各半,粉丝希望他平安回来,路人胡乱猜测,黑子就直接说他卖屁股卖进了医院。
先前辛苦建立起来的口碑早就在长期息影中流失了太多,颜凉看着那些为自己唇枪舌剑的粉丝们,第一次与陌生人产生了共情——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犹疑着,十分想发一条消息说,不要再喜欢我了,不值得的。
可是后来他才想起,自己的微博号早就被公司接手,他甚至不知道密码。
颜凉:“……”
最终他只好叹了口气,将手机放下。
……
秦渊坐在车里,他刚才参加完秦云升的葬礼,身上的黑西装都来不及换,便收到了谢家的电话,邀请他去茶楼小聚。
这是抛出橄榄枝的讯号——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商业联姻是他最大的砝码,有了谢家做靠山,他就能最大程度的延缓秦云望的脚步,至少在对方完完全全掌控秦家之前,不会贸然对他下手。
如果自己表现得足够恭顺、又或者是恐惧,让秦云望的大意,还能有可乘之机……但这些都是建立在与谢家联姻的基础上,有了孩子、有了背景,他才有说“不”的权利。
这是很讽刺的一件事,外人看来风光无限一手遮天的秦家继承人,不过是一具被雕空了的傀儡,还得自己想办法往里填上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