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闻言,揉了揉眼睛,十分耐心的解释道:“我正在睡觉。”
“这不是重点,”程悦打断他,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点开热搜榜首:“刚才秦渊突然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他、他在发布会上……”
程悦说到这里时,差点咬了舌头,干脆将手机往颜凉面前一递:“你自己看吧!”
秦渊的脸庞出现在那掌心大的屏幕里,比起以往,更是破天荒的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还在胸前的口袋里别了一朵玫瑰花,乍一看不像是开发布会,反而是像——
“关于前段时间,微博上传出的一些消息,想必大家都已经看见了……”
“不过今天,我并不是来解释什么的。”秦渊话锋一转,他看着镜头,温柔的笑了一下:“我只是来告诉大家,我的确,是在追求颜凉。”
他这句话说的果断且淡定,不带一丝卡壳,像是在心中忍耐许久,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倾诉一样。
短暂的沉默以后,媒体一阵哗然,记者们争先恐后的开始提问,话筒都快突破警戒线怼到秦渊脸上。而后者却淡定得很,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挥手招来保安。
在一片小型的混乱中,他拿过话筒,娓娓道来。
“大家都知道,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我被接来秦家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
“而在此之前,我一出生就被母亲抛弃在孤儿院门口, 一位善良温柔的院长收养了我,也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颜凉。”说到这儿,他自顾自地停顿了一下:“这听起来是个很俗的故事对吗?但他也的确发生过……我们曾经有过很好的一段童年,但很可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我和颜凉被迫分开,直到很多年后,我再次遇见他。”
“他还是那么英俊,以及温柔。”
秦渊略过了很多不能披露的细节,只是简单地提炼了一些听上去很美好的、让人心动的节点,语气平静中又是前藏不住的爱意,就连那双向来阴鹫的双眸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所以爱上他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做过了一些措施,所以他还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秦渊说到这里,表情一点点变得严肃:“所以今天的一切,其实也是我的一意孤行,一方面我本意不愿这么高调,但那些照片的流露的确影响到他了——我今天站在这里,是想告诉所有拿着镜头、话筒的各位,以后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和他无关。”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颜凉却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直到自动连续播放到下一条视频,刺耳的土味BGM让他如梦初醒,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程悦在一旁忐忑了半天,就得到这么个反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颜凉用力撑着眼皮,才不至于站着在门口睡着了:“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回去补觉了,晚上见。”
说完他几乎是迅速的关上了门,程悦甚至来不及说话,就被挡在了外面。
程悦:“……”合着他是白操心了!
颜凉困得不行。
像是上下两张眼皮被强力胶黏在了一块儿,他跌跌撞撞的走回床边,将自己摔在柔软的大床上,裹了裹被子。
……很困。
意识在海里下沉,可思绪却又不受控制的活络起来,反复播放着刚才视频的内容。
他的视线仿佛被锁在那巴掌大小的屏幕之上,锁在屏幕里那个人、那张脸身上,他听见秦渊隔着镜头与屏幕的告白,看见了那人一身仿佛求婚般的白西装,以及胸口那代表赤诚的玫瑰。
……心跳不受控制的开始变快。
像是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土壤被撬开了一条缝隙,伸出了不知名的花骨朵。
颜凉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下床为自己倒了杯水。
微凉的液体淌过干烧的喉咙,浇灭了五脏六腑间闪烁的火星;他深吸一口气,复又吐出,又倒回床上缓缓闭眼。
……睡不着。
鼓膜下有什么发出轰鸣,连带着发烫的血液淌遍全身,可精神上他又是困极了,两种全然相反的感觉反复拉扯,最后竟然是困意节节败退。
就这么干躺了一个小时后,颜凉算是彻底清醒了,他认命的爬起身洗漱刷牙,换上衣服出门吃午饭。
结果刚一下楼,就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马路边上,见他靠近,车门随之拉开,秦渊从上面走了下来。
他仍然穿着发布会上的那套西服,胸口的花比镜头里蔫儿了一点,除此之外,就连发型都完好无损。
皮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秦渊绷着表情一步步靠近,颜凉的目光下瞥,看见了男人因紧张而微微攥着外套下摆的手。
“中午好。”他打了声招呼,又打了个哈欠:“怎么突然过来了?”
秦渊的脚步一顿。
先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这一刻被打破了,大少爷用力了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颜哥,你、你没有看热搜吗……”
“我刚睡醒,准备出来找点吃的。”颜凉有点儿茫然的看着他:“热搜怎么了吗?”
秦渊:“……没、没什么……”
他还没有让对方当着自己看一遍发布会的勇气,这会儿哪怕有些失落,却也强撑着笑容招呼道:“既然这么巧,我带你出去吃个饭吧?我看了你的日程表,下一场戏是在六点多,时间充足。”
颜凉笑了笑:“好啊。”
临上车前,他还意味深长的拍了下秦渊的肩膀:“今天打扮的这么正式,是去参加谁的婚礼了吗?”
后者被拍的浑身一震,连忙弯腰缩进了车厢里,等车门关上,才结结巴巴地回复道:“啊这个……是、是啊,上午刚结束。”
说完这些,他又深吸一口气:“颜哥你呢,你就没有想……呃,谈个恋爱什么的吗?”
话刚出口,大少爷就后悔了,因为这实在有些唐突,还有点儿怪异的暧昧,他不该这么急的。
颜凉若无其事地扣好了安全带,笑着看向他:“怎么突然这么问,小曦是想谈恋爱了吗?”
秦渊被赌的没了话,一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只好讪讪地转移了话题。
吃饭的地方是以前来过的高级饭店,颜凉一下车,就觉得这招牌十分熟悉,等到点菜的时候才终于想起了什么,对秦渊道:“小曦,这里是不是你之前记录过的店铺?”
“嗯?”秦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小时候很喜欢弄这些探店的合集,说要以后赚了钱一起去吃的。”说起这个,颜凉还十分感慨,他低头专心致志地切着熟度刚好的牛排,轻声开口道:“没想到一转眼过去这么些年,这个承诺还是完成了……有一种,圆满的感觉。”
圆满……吗。
秦渊有点尴尬的想:可是我已经不记得了。
时间太久远,发生的事情也太多,那些鸡零狗碎的、不甚重要的回忆,已经丢失在茫茫长河中,无处可寻。
以至于有些时候,他们明明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彼此间的距离不超过十尺,却仍旧感觉恍如隔世。
大少爷的胃口忽然淡了,就连先前因紧张而造成隐约的胃痛也随之平复了些许,秦渊抬手拿过水晶杯,抿上一口名贵的葡萄酒,一边感受着特有的酸涩在口中化开,一边又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宁曦的话,应该更喜欢可乐吧?
他越想着,越觉得手里的酒精变得难以入喉,最后干脆叫来服务生,换成了可乐。
“怎么不吃了?”餐桌的对面,颜凉看见对方心事重重地样子,宽慰道:“是不合胃口吗?”
秦渊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似乎也忘记了一些东西。”
“但是颜哥你还记得,我真的很……很高兴。”
虽然你记得地是宁曦的所有,却忘记了有关于秦渊的一切。
大少爷喝了口甜甜的碳酸饮料,感受着一个个气泡在口腔里炸开,甜得有些发苦。
胸口的花似乎更蔫儿了,长时间的缺水让花瓣萎顿发黑,于是秦渊将它取出来,插在桌面的水杯里。
作者有话说:
应该是完结倒计时了,下周内一定能完!
第九十章
餐厅里播放着悠扬的小调,却半点没让大少爷低落的心情有所好转,他味如嚼蜡的吃着曾经梦寐以求的美食,却远不如当年那个街边吃包子的少年来的轻松快乐。
人有时候,就是越缺什么,越想要什么。
小时候的宁曦穷苦却乐观,想着未来有一天能赚大钱,请重要的人吃上一顿节目里才有的美食;后来的秦渊受制于秦家,他被抹去名字、删改记忆,活成了一个收人控制的傀儡,所以他想要打破现状、恢复自由,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而这些东西,如今却都已经实现,秦渊却没有想象中的如负释重,反而觉得空虚。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连“我喜欢你”这四个字都变得如此难以启齿,尽管他有勇气在镜头前说一万次,却不敢当着颜凉的面说一个字。
尽管对方一直是温柔地、包容地,甚至主动提出愿意原谅他曾经犯下的过错——可秦渊仍觉得不公平,因为颜凉什么都不记得,他高兴地太早,等对方指不定哪天恢复了记忆,后悔了怎么办?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吃饭聊天,保持着这种亲近却不太暧昧的距离吗?
秦渊不敢赌,他输不起了。
他这会儿坐在椅子上,就好像一个宿醉后醒来的人,回忆起早上发生的种种,回忆起那个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的发布会……简直像是在看发酒疯时的视频。
他从一开始孤注一掷地期待,到现在恨不得钻进地里,希望颜凉永远也不要看见。
大少爷的傲气还是在的。
一厢情愿地狠了,难免觉得丢人。
颜凉从空气中嗅到了一股苦味儿,他抬起头,看见男人拧成了一团的眉心。秦渊碟子里的牛排被切得乱七八糟,粉嫩的牛肉与深色的酱汁交缠在一起,隐约可见一点儿绿色的配菜……主厨精心设计的摆盘被糟蹋的体无完肤,甚至乍一眼看去,还有些倒人胃口。
还好我们是在包厢里。
这是颜凉的第一个想法,紧接着他又看见了对方有些塌下来的肩膀,秦渊的背没有最开始挺得那么直了,看起来有点儿垂头丧气的,如果要做个比喻,或许是捡回了球却没能得到夸奖的大狗。
还真是……十分的可爱。
颜凉压着忍不住上翘的嘴角,津津有味的吃着食物。
其实平心而论,他倒也不是故意装傻,只是单纯的还没有想好如何回应。
感情这种东西颜凉一辈子统共也没多少感受,大多时候还都贡献给了镜头——他这人生性欲望淡薄,往好听点说是佛系,直白一点儿就是神经质,偏执了这么些年,苦苦寻求的东西终于到手,他却苦恼起到底该怎么处置。
少年的时候,他只希望能这么过下去,后来宁曦死了,一切也就成了空谈。最开始重逢秦渊,哪怕性格差异过大,他却还是寄托了一份期待——他希望宁曦活着,而这个愿望如今已经实现了。
那么之后呢?
简单的相处,似乎已经无法安抚那只越养越贪婪的怪物,但爱情一词于他而言又有些陌生了,颜凉无法确认这种有点儿变态的掌控欲能不能称为“爱”,但是他也比谁更清楚,他无法容忍秦渊喜欢上别人。
——那个人的人生里,不能没有我。
这是一种扭曲到有些疯狂的自负,颜凉一边掩藏着这种极端的情绪,一边又小心翼翼的去思考:我应该答应他吗?
而目前的答案是:再等等。
再等等看那人是否有着这样的决心,等等看对方是否会发现且接受自己最黑暗的一面……在这之前,他不介意玩一场猫捉耗子的游戏。
只是小耗子哭哭唧唧的,的确可怜可爱。
颜凉想着,决定发颗糖给他:“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常逛的那一条街?”
秦渊冷不丁从低落的深渊里回神,“蹭”地一下挺直了背:“……记、记得!”
“待会儿要不要去逛逛?”颜凉见他一连受宠若惊,好不容易忍住了蹂躏对方脑袋的冲动,淡淡地笑了笑:“还有时间。”
秦渊自然不可能拒绝。
好在两地之间也不算太远,半个小时后,一辆拉风的跑车出现在美食街,今天恰好是周末,往来的人群中大多是牵着小手的情侣。颜凉和秦渊都带着口罩墨镜,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站在人流来往的街头,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这条街在几年前经历过一次大规模就该,商家店铺都焕然一新,还开设了不少新的网红店,人气爆棚,排队的人群在门口打着转,还有店员举着牌子维护秩序。颜凉扶了扶脸上巨大的墨镜,感慨道:“好久不来,都大变样啊……不知道街角的那家牛杂还开着没。”
一说起这个,秦渊也终于从混乱的记忆里翻出了些什么,试探性地接话道:“我记得,那里面的萝卜很好吃。”
小时候因为穷,零花钱的收入都来自在孤儿院做值日,好不容易攒下那么几张纸票,出门偷偷开个荤都得精打细算。当时的物价还很便宜,一份牛杂也就几块钱,店主是个热情的阿姨,老看见那小男孩在门口犹豫着不敢进来,还主动请他吃过一次——秦渊至今仍记得那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