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月光[娱乐圈]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除零

作者:除零  录入:10-20

  “噢。”这一声像是夜里涨潮的海水又慢悠悠地退下去,季崇舟终于触碰到了禁忌之地。
  周嘉曜握着他的手腕,在不平的皮肤上慢慢滑动。
  季崇舟颤了一下。
  他想把手抽出来,和周嘉曜角力时突然听得耳边响起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
  是扣子。
  掉在了瓷砖地面上,噔噔弹了两下,滚出去老远。
  一切复又恢复平静。
  手终于还是抽出来了,但季崇舟旋即懊恼,他这动作太容易让人误会,他忐忑起来,怕周嘉曜误以为他是害怕了。
  周嘉曜什么都没说,起来把灯打开,把那颗扣子找到,轻轻放在床头。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对季崇舟说:“不早了,你睡吧,我去洗澡换衣服。”
  他黑色的衬衫扣子解了三颗,崩掉一颗,只剩孤零零的两三粒扣子松松垮垮扣着,露出他苍白的肌肤。猩红的伤痕在其间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季崇舟回忆起他当时所触及的感受,在床边愣愣站着。
  周嘉曜的走进卫生间,拉上门,身影隐没进去。
  水声响起来。
  季崇舟蹲下来靠着床,抱着脑袋,知道肯定还是误会了。
  他转身额头抵在床沿,用力撞了两下。
  季崇舟想,他只是惊讶难过还有一点点的慌乱。他本来以为所谓的伤只是局部的伤痕,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猜测过很多,想过是狰狞的刀伤,是意外事件的挫伤划伤……诸如此类,但当他的手落下去,他震恸地意识到,那伤的面积太大,至少远超他手掌大小。
  也许……一整面背都是伤疤……
  如果他为此难过,那周嘉曜难过的程度一定是他的一百倍,一千倍。季崇舟这样想着,深呼吸一口,站起来,去敲卫生间的门。
  “Knock Knock。”
  季崇舟发音时首尾音调一样重,嗓音软得像在卖萌。
  洗脸池的水声一停,传来周嘉曜古井无波的话语:“怎么了?”
  “可以开门吗?”
  周嘉曜洗澡时从来不会忘记锁门。
  短暂的寂静后,“咔哒”一声,锁被拧开,门大大方方地打开。周嘉曜脸上湿淋淋的,鬓角还残余着未洗净的洗面奶沫子,季崇舟下意识伸手替他抹了一下。
  他的手是热的,更显出周嘉曜脸上的冰凉。
  季崇舟顺势扣住周嘉曜的后脑勺,压得他微微低头,两人的唇碰了一下。
  周嘉曜的唇也是冷的。
  一滴从他发上滑落的水珠被季崇舟抿紧嘴里,季崇舟放轻手上的力道,把距离稍稍拉开,看着周嘉曜的眼睛说:“哥,我没有害怕。”
  “嗯。”
  ·
  周嘉曜洗完澡出来,屋里的灯光仍然大亮,季崇舟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抱着枕头,眼神放空,在发呆。
  “困了?”周嘉曜的坐在他身边,嗓音微哑。
  季崇舟回过神,摇头。
  看见周嘉曜,季崇舟的目光不自觉垂下去,看到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没有扣上的睡衣。
  他伸出手指指了一下,抬眼道:“忘了扣扣子吗?”
  心里知道不可能,但就是要问一下。
  周嘉曜说:“不是忘了。”
  果然。
  周嘉曜眼里蕴了点笑:“你想要坦诚,其实我也想,刚才我并不觉得勉强,只是正好的气氛被你一打断,我就……有点失去勇气。”
  他后面几个字说得艰涩。
  季崇舟眼睛微微睁大。
  他觉得周嘉曜和“失去勇气”这样的词完全不搭,周嘉曜冷酷强大,似乎永远从容不迫。季崇舟过去就知道也许自己对他的判断有些盲目了,但真正从这些细微小事中验证,他又并不觉得是神明崩塌,反而令他的心脏感觉酸软。
  “对不起。”季崇舟小声说。
  周嘉曜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不是你的错。”
  说完,他把睡衣脱下来了。
  黑色的真丝像水一样从他臂膀上滑下来,周嘉曜的胸膛暴露在季崇舟眼中,他缓慢转身,又给他看后背。
  季崇舟久久失语。
  等他想要说话时,一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哑得只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啊”就说不下去,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在他完全没意识到时脸颊早已湿漉漉,眼泪凝在他下巴往下滴,他哽咽出声,最终演变成克制不住的哭声。
  周嘉曜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连忙把衣服穿上,把人抱住,拍着他背:“好了好了,别怕,崇舟。”
  季崇舟胡乱擦着脸,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不是怕,没有害、害怕,就是觉得、觉得,好疼啊……”
  他抱紧周嘉曜,哭了一会儿,情绪平复后,才慢慢问:“怎么会弄成这样啊。”
  沉默片刻,周嘉曜轻声说:“啊,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我有一晚上可以听。”季崇舟顿了顿,“当然,如果你不想讲,也没有关系。”
  周嘉曜看了眼时间,还剩三分钟过零点。
  他起身关灯,只留一盏夜灯,光幽幽莹莹,空调吹着凉气,温度适宜,气氛正好。
  周嘉曜说:“你躺下,闭上眼睛,我简单说。”
  季崇舟缩在薄薄的被子里,露出一张大眼睛,说:“好像在听睡前故事。”
  “闭上,”周嘉曜陡然又恢复平日懒散的、冷淡的漫不经心了,他的手遮在季崇舟的眼前,说,“就当睡前故事听。”
  季崇舟点点头,眼睫扫过周嘉曜的掌心,闭上了。他在心里却告诫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
  “我有个弟弟,比我小四岁。”
  季崇舟突然开口:“什么弟弟呀,是我这样的弟弟,还是表弟堂弟……”
  “亲弟。”周嘉曜打断他,“不要插嘴,只许听,不许说。你虽然叫我哥,但不是我弟弟,你明白吗?”
  季崇舟刚被下了封口令,只能点头。
  不过心里又有点暗暗不爽,怎么现在就不是弟弟了,之前在那么多剧组,大家问他“夏天是你哥哥吗”他都说是,工作人员和周嘉曜聊天谈到他代词用“你弟弟”周嘉曜也不反驳,怎么现在就不是了?
  季崇舟有点酸溜溜的,又有点失落。
  毕竟之前从没听说过周嘉曜还有个弟弟。
  “他叫周嘉晖,我妈一般叫他小晖,叫我曜曜,我以前叫他全名,后来也叫他小晖,”周嘉曜把手拿开,看到季崇舟的眼睛闭着,唇弯了弯,“小时候我们感情很好,他是个很可爱很懂事的小孩,可以说是完全继承了我父母性格上的优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很讨人喜欢,我妈尤其喜欢他,所以后来我妈和我爸闹矛盾,要带一个小孩走的时候,她带走了小晖。那年小晖六岁,我十岁。”
  “我妈和我爸的矛盾,怎么说呢,是很多因素加在一起。我妈家族很能挣钱,全国各地开花,我爸家偏政一点,后来我爸出来做生意,也做得还不错,赶上房地产的风潮,在青州算是混得不错在我大概八九岁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吵架,我妈声嘶力竭说她一切为了孩子,不然她也一定会出轨——是的,我妈抓到我爸出轨了。之后的日子还是照常,有一度我怀疑那次吵架是我做的梦。”
  “直到几年后,我妈平静地和我爸说,她遇到了一个新的爱人,她并不打算离婚——因为利益关系,他们从来没想过离婚——但想要和他一起生活。我爸沉默了很久,说,好。我妈说,她不能舍下她的孩子,所以她要带一个走。我爸问她想带走哪个。我妈这时候开始说了很多,说我大了懂事听话,说弟弟还小不能离开妈妈……说了很多,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我妈就是想带弟弟走,说那么多理由,只是为了说服,说服我爸,说服我,说服她自己。然后我爸就笑了,说,那就小晖吧。”
  周嘉曜感觉季崇舟的呼吸越来越平缓均匀了。
  他的手掌放在季崇舟盖的被子上,很轻地拍着,仿佛是真的在讲睡前故事哄他入睡。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们去了芜煦市,离青州不算太远,但妈妈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们,准确说,是我。”
  “妈妈走了以后,我爸开始频繁出差,家里只有保姆阿姨,上下学是司机接放,零花钱管够……但日子突然变得很空。然后有一天,来接我的不是司机,是我舅舅,他问我想不想试试演戏。我舅舅那时候刚准备涉足电影圈,投资了一部电影,讲山村的一个故事,需要小演员。我就去了。”
  “剧组很热闹,大人都很好,很照顾我。有一场戏我印象深刻,一场夜戏,我是那场戏的主角,当时所有的灯光都打在我身上,所有人都看着我,镜头都对着我,收音器在我头顶,我能看见乡间的尘土和蚊虫飞舞,我说台词时,所有人屏息静气。”
  “我是这个爱上演员这个职业的。很俗,俗死了。”周嘉曜说。
  他知道有些人以为他的爱是出于高尚的艺术情怀,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在表演上的天赋更令许多人以为他有爱又有灵气,前途无量,他一度也这么以为,他当然热爱表演和电影,但最初的本质只是为了逃避现世生活和感受万众瞩目。
  而当你在一条路上走了足够远,你便很难再放下它。
  如果周嘉曜幸运,那么他会做一个演员,演到七老八十,仍然是充满热情、魅力无限。
  但他不幸。
  “后来借着我舅舅的关系,还有因为我表现出的不错的天分被一些有名的导演编剧看上,我演了一些电影,甚至有了挑剧本的机会。十三岁,我演了《骄阳》,这部电影次年参展斐列川电影节,获得七项提名,最后我拿奖了,最佳男主。《骄阳》后来还拿了很多国内的奖,我的金蝴蝶也是那时候拿的。”
  季崇舟想,好厉害。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
  “风头无两,就是我当时的感受,我那时候很快乐,继续挑新的电影演,《星影摇欲坠》就是那个时期拍的。然后我妈带着小晖回家了,那年我十七岁,小晖十三岁。”
  当这个破碎的家庭重新聚集在一起,周嘉曜能够敏锐地感觉到所有人都发生了改变,但他那时还没有意识到,改变最大的是他那苍白瘦弱的弟弟,他只发现弟弟小时候那种灵动的眸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怯怯的暗淡。
  他还发现,妈妈没有那么喜欢弟弟了。
  妈妈苍老了,疲倦克制不住地从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溢出来。
  “我很欢迎他们回家,我觉得这样我的家庭就完整了。小时候我喊弟弟周嘉晖,那时候他太小,我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但是他重新回来以后,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而且我那时自觉自己是大人了,而弟弟还是孩子,我就和我妈一样,叫他小晖。”
  “他仍然具备那些好的品质,某种意义上好的吧,乖巧,懂事,认真。我们重新相处,熟悉起来也很快,他身体似乎不好,说话总是弱弱的,回青州以后也转学到青州,有次说在学校有人好像欺负他,我说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反抗回去。我的经验是在剧组中形成的,你知道,剧组捧高踩低常有的事。我给他讲剧组里的事,他很感兴趣,我就多讲一些,但我后来又接了新电影,兼顾学业和事业,忙起来就顾不上他。”
  “在家养了两年,他身体渐渐好了,脸上也有肉了,眼睛也重新亮起来了。事情发生在我二十岁生日的第二天,十二月十五号,我那时刚跟童妮拍完《甜甜》,在家看新剧本,我房间里开着空调,有点热,我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
  周嘉曜的嗓音突然开始发涩。
  他闭了闭眼,拍被子的手停下来,继续说:“小晖突然推门进来,说,哥哥,昨天有份礼物忘了送给你。”
  ·
  “哥哥,有份生日礼物,昨天忘了拿给你。”
  周嘉晖走进周嘉曜的卧室,嘴里拟着“噔噔噔噔”的声音,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捧着礼物盒递到周嘉曜面前。
  周嘉曜那时已经腿长手长,脱离少年范畴,像个真正的大人了。他穿着背心,肌肉薄薄一层,是最漂亮的身材。他伸出手,结果礼物盒,礼物沉甸甸的,他挑眉问周嘉晖这是什么,周嘉晖说:“你自己打开看,还有别的呢。”
  他跑去房门外拿,最后把东西摆摆好。
  递到周嘉曜手里的是一瓶红酒,他从房门外拿过来的是三脚架和相机。他熟练地把相机架号,对准周嘉曜,按下录像键。
  周嘉曜没什么避讳,冲着相机笑了笑,指着它说:“这也是礼物吗?”
  周嘉晖笑起来,用力点头:“嗯!”
  十七岁的周嘉晖,个头长到了一米八,看脸却完全还是孩子,笑起来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点完头,他又想起来:“还没拿杯子!”
  跑去楼下厨房找了两只高脚杯,屋外飘着细雪,两人在房里吹着空调喝红酒。
  不知何时,周嘉晖的目光落在剧本上,他小心翼翼地问:“哥哥,我能看一看吗?”
  周嘉曜说:“当然可以啊。”
  他把那叠纸递给弟弟。
  周嘉晖在看时,周嘉曜就觉得自己有点困了。他打了个呵欠,翻身趴在床上,摸出手机玩小游戏,玩了一会儿,跳出短信,他和发短信的人聊天,打着字时,忽然觉得背上湿了一片,红酒味漫得慢房间都是。
  “呃……红酒洒了吗?”他想要回身,却觉得后脖颈被一股大力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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