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住地逼近林时新身旁,把他挤到门边上了,林时新皱着眉头不说话,低着头。齐斐然靠近他的脸,轻轻嗅他的味道,实在忍不住,又轻轻啄他的唇角。
林时新大惊失色,猛的抬头看向司机,司机椅背太高,他连司机的头都看不到。齐斐然抬头一看,也发现了这点,更大胆起来,一手搂住他两条腿的膝窝,另一手环住他的胳膊,一边轻轻吻着他,一边不住呢喃:“你躲不掉的,还是喜欢我吧,还是喜欢我吧……”
林时新汗毛都竖起来了,不敢想司机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这司机明显是齐家人,听他叫齐斐然齐少爷,而且很熟的样子。林时新屏住呼吸,一语不发,紧张地捱过漫长的车程。
下了车之后,林时新背起包拉着行李箱火速逃窜到检票口,齐斐然的“一路顺风”还没说完,他就已经不见踪影。
齐斐然在原地站着,看时间林时新那趟车已经发车了,才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想问他上车坐好了没有。电话拨过去,果然关机了。
齐斐然独自坐在车里驶向酒店,路上他看向窗外,想起两人来的路上林时新在边上说的那些逗趣的话,内心一阵阵仓惶又失落,仿佛犯了大错的孩子,不知道回家后等待自己的惩罚是什么。
两个人还能不能回到无话不说、谈天说地的时候,一周回去后关系会僵成什么样……也许林时新会想通,接受自己呢?可自己哪有讨人喜欢的地方?又不会讲笑话,逗他发笑,又不懂诗词歌赋,不会跟他对酒当歌,什么人生哲学那更是一概不晓得,本来自己就浑浑噩噩地过着,事实上林时新对自己说的很多话,他都是一知半解的,文学社上了半年,也没培养出什么文学素养来……
齐家祖孙三代最优秀的独苗,此刻在车里已经自惭形秽到想自残行贿了,苦肉计他吃吗?给很多很多钱他喜欢吗?
这段时间相处,齐斐然已经发现林时新的性格弱点了,他很容易心软,很善良,看他选择原谅乔丰和放过李景晟就知道了,也很独立自主,学业如此繁重的情况下还能打三份工维持生计,赚得比很多同龄人都多。林时新仿佛是无懈可击的,是不可攀折的,想到他怒吼的“别碰我”,齐斐然就一阵阵心灰意冷,头枕在椅背上,一声接一声的叹气,此刻他一点都不想飞去英国参加什么比赛了,只想快点回到林时新的身边,低声求饶,或者求死。
第25章
从伦敦塔出来就是塔桥,齐斐然沿着泰晤士河边走到塔桥上面,驻足遥看河岸夜景,白天络绎不绝的伦敦城,晚上的时候却是静谧的,列车呼啸而过,风吹起头发,齐斐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寥。
如果林时新在这里,有冰淇淋球的新出炉的华夫饼是一定要吃的,他喜欢甜的;大本钟是一定要去的,那是新一和小兰告白的地方;充满设计感的圣保罗大教堂也是一定要去的,那里富丽堂皇令人惊叹……
可是他不在这里。
齐斐然一个人越逛越觉得索然无味,浪漫旖旎的是在这里合影的别的情侣,可他什么都没有。
代表队有五名成员,齐斐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独”,除了一起研究竞赛题涉及的范围和必须合力完成的实验项目,其他时候,他不是在酒店里独自发呆,就是在外面闲逛,想象着如果林时新在这里,他们会去哪儿玩,林时新看到这些景色会发出怎样的感叹。
林时新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可能是把自己拉黑了吧,齐斐然苦笑。以往即使是周末,齐斐然也会悄悄地开车到林时新家附近停下,看他出来生火、扫前面的街道、喂欢欢吃饭。在英国已经足足有三天,齐斐然没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了。
齐斐然被思念迎头重击,只觉得度日如年。于静东给他打电话,问他比赛怎么样,他简单敷衍了两句,突然心里有个主意,拐弯抹角地让于静东“去学校看看”,于静东失笑,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让他去盯梢呢,第二天,就给齐斐然传了几张照片。
照片里林时新穿着羽绒服戴着白色毛线帽子,走在路上和沈莹有说有笑的,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齐斐然放下心来。
7天后,5名学生代表国家参加的第49届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获得团体金牌,取得总分第一名的成绩,其中樱青一中学生齐斐然以理论第二实验第一的成绩斩获世界亚军,隆重的颁奖和闭幕式后,齐斐然如愿以偿,回到樱青。
学校早早地挂上了庆祝齐斐然获得国际大奖的条幅,上书:
云过风留碧空蓝,展翅苍鹰踏歌行。
山高路远齐天走,斐然无谓永豪情。
……出自文学社社长林时新之手,接到学校给的这项“写诗祝贺齐斐然同学”的任务时,他的内心是崩溃的,打油诗不但是他自己苦思冥想的,连条幅都是他踩着凳子拿着毛笔泼墨的。
齐斐然不在的这些天,林时新非常的轻松、惬意,再也不用感受到斜后方仿佛能把自己后背烧穿的视线,也不用在上下学的路上逃避齐斐然的尾随,他几乎忘了齐斐然没出现时自己的日子是怎样过的,应该是没心没肺过着吧,如今他出现了,真是让自己躲也不是、面对也不是。
特别是在听了于静东说了齐斐然的“悲惨身世”之后,他更是不忍心去做伤害齐斐然的事,现在一想到他,浑身的感觉难以形容……嘴唇痛,脖子痛,腰痛,心痛。
马上就要到腊八了,昨晚林时新睡得晚,又听到林月娥在卧室低低的哭泣声,父亲离开他们已经十几年了,走的那天就是腊八,和自己的男性情人私奔,车祸死在高速路上。
长大之后林时新才懂什么是“同妻”,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就是同妻中的一个,还是至死方知的那种,她至今仍然深深地恨自己的父亲,年年在他的生日和忌日时,哭着想他也恨他,一遍遍向林时新诉说他对自己的欺骗和背叛,以及对父亲的同性情人刻骨铭心的恨。
这种仇恨已经如随风吹起的大火,烧到了所有同性恋人群中,林月娥说:“这类人应该被天打雷劈。”
林时新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成了其中一员,母亲会多么愤怒和绝望,会不会说出“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话来。
他绝不会让自己走进这个深渊中来。
下了飞机,齐斐然看了看时间,学校应该快放学了,他打车直接去林时新家门口等着。樱市下了好大一场雪,积雪能到膝盖,寒风刺骨,温度已经是零下十八度。
林时新和沈莹告别,从胡同里刚走出来,就看到站在树下的齐斐然,旁边还有行李箱。他动作敏捷地躲在一个大雪堆后面,齐斐然已经看到他了,笑着走过去。
林时新躲了好一会儿,露出半个头,看到已经被他发现,只好沉着脸出来了。
齐斐然说:“才放学?怎么回来这么晚。”
林时新说:“跟我女朋友玩去了。”
齐斐然哦了一声,走近他,林时新的肩膀一下子缩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嘴唇的伤好了,脖子呢?”齐斐然说着就伸手过去要扯林时新的衣服领子。林时新转身钻到旁边一废旧修车厂的铁门里,把门栓带上了。
齐斐然:“……出来。”
林时新:“我不,你刚下飞机吧?回去休息吧。”
齐斐然咬了咬下嘴唇,整整一周没看到他,已经想他想得抓心挠肝的,之前没抱过亲过尚且能忍,现在尝过滋味,更是一点都忍不了了。
“你出来,”齐斐然把胳膊从铁栏门里伸进去抓林时新,“快出来。”
林时新躲着他的手,不住央求道:“你走吧,求你了。”
齐斐然深深吸了口气,忍住下腹升起的焦灼的欲望:“那我走了,明天见。”
林时新如蒙大赦:“好的,明天见。”
行李箱轱辘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林时新又等了好长时间,才轻轻拔掉门栓,从铁门里走出来,刚一露头,齐斐然拽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拖出来了,接着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力气特别大,林时新被搂得喘不过气来,挣扎中看到马路对面孤零零待在远处的行李箱,气得直捶齐斐然的肩膀。
“呼……想我吗?嗯?”
齐斐然喘着粗气,狠狠闻着林时新的脖子,胳膊越收越紧,林时新疼得直叫,齐斐然捏着他的下巴要吻,林时新使劲挣脱:“你放手,放手!我有女朋友了!”
齐斐然怒道:“什么女朋友?”
林时新推开他,喘着气瞪着他:“沈莹,沈莹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正式在一起了!”说完,整理了下自己被撩起来的衣服,寒着脸就要走。
齐斐然急怒攻心:“骗谁呢?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问问她是不是你女朋友。”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要拨号。
林时新去抢他的手机:“你问什么问啊,我和她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齐斐然不让他抢手机,胳膊用力甩开他,一不小心把他甩到了一旁比人还高的大雪堆里,林时新坐起来,愤怒地看着他。
齐斐然一不做二不休,把他往雪堆里狠推,心想这么个玩意儿杀了他算了,一了百了,把厚厚的雪推到他身上,把他埋得严严实实的,埋了一会儿,又怕他冻到,赶紧往外刨雪,刨了一会儿,露出林时新的脸。
他本就生得极白,被雪映着,更显粉妆玉砌,晶莹剔透,此刻满头满脸的雪,正愤恨地瞪着齐斐然。齐斐然一怔,扑上去按着他一顿狂吻,只觉得他的唇冰凉的软软的,还有些甜丝丝的。
他吻得目眩神迷,直到摸到林时新后背的衣服都被化了的雪浸湿了,才停下来,把林时新扶起来裹到自己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极尽温柔地问道:“冷吗?冷吗?”
林时新不说话,眼睛红红的,泪水滚落下来。齐斐然扳过他的脸,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吻干了他的泪,叹了口气,说:“是我不好,我太着急了……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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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时新进家门时,林月娥已经吃过饭了:“怎么这么晚回来啊?”
“学校有事。”林时新不敢看妈妈的脸,放下书包就进浴室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脖子有一处暗青色,那是在北京时被啜得最深的地方,到现在还没好,今晚这脖子上又填了几个新印。后脑勺被按在雪地上硌得很痛,摸了一把是湿的,衣服后背和裤子也全是雪水。
洗澡水浇到身上,林时新觉得浑身酸痛,齐斐然真的跟蛮牛一样,跟他打架就没一次不吃亏的,今天竟然还哭了,他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哭什么。他想像对付乔丰一样骂他难听的话,他知道齐斐然的自尊心很强,听不了他说这种话,可是话到嘴边总也说不出口,他狠不下心。
过去的齐斐然像一只温顺的大狗,陪在他左右,专注地听他说话,温柔又安静,即使现在变了态,他也不想去伤害曾经那么好的齐斐然。
听齐世海骂齐斐然死去的母亲,他会非常愤怒,听老师说齐斐然要去国际比赛,他发自内心的开心,即使俩人在北京撕破脸不欢而散,回樱市后听说他得了奖,他比听说自己文学之星大赛获奖还要激动,那天他吃饭都吃了三碗,心情愉悦,傻乐了一天。
齐斐然的聪明是国际验证的,他的英俊帅气是自己认证的,对自己那么好的齐斐然,他很珍惜,越是珍惜,越是……不能让他越陷越深。
林时新考虑良久,给沈莹打了一个电话。
齐斐然看着林时新进了家门,恋恋不舍地站了好久,才拖着行李箱坐车回家,他有点开心,虽然这次把林时新弄哭了,但明显感觉到他没那么挣扎了,经过了刚知道自己心意时的惊愣、狂怒、躲避、嫌弃到现在依偎在自己怀里认命般的流泪,他觉得用不了多久,林时新就会明白,还是顺从自己比较好,因为不管怎样,到最后他还是属于他齐斐然的,而他也打定主意,以后不再朝他用蛮力,会好好对他,只要他想要的,他都会给,他们会有无比幸福的未来。
美梦只持续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林时新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和一个大号布偶熊出现在教室里,大家起哄,林时新笑笑没说什么,下课的时候沈莹来班里找他,拿走了花和熊。
他们在外人眼里,正式恋爱了。
齐斐然咬牙看着林时新和沈莹装模作样地一起吃饭,一起上学、放学,只觉得可笑,林时新演技拙劣,总拿眼睛偷偷瞅他的反应,如果齐斐然路过,他就会提高音量,故意说些关心沈莹的话,而沈莹要去牵他的手时,他又轻轻的躲开。
齐斐然决定按兵不动,看他装到几时。
还有三天就期末考了,在那之前有一场体育课,齐斐然终于在球场和李松相遇。两人的球技都不错,激烈地比了一场,随后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意思,在场外台阶上坐着一块儿喝冰水。
李松看着远处正和沈莹在树下看古风扇面的林时新,笑着对齐斐然说:“没想到吧,最后他们在一起了。”
齐斐然冷笑一声,狠狠灌了一口水,没说话。
“你放弃了吗?”李松问道。
“那你放弃了吗?”齐斐然反问道。
“是的,放弃了,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好朋友。”李松笑道。
齐斐然斜了他一眼,有些不屑。
李松继续说:“如果他觉得跟女孩结婚生子是开心幸福的,你何必非要掰他呢?”
“你不用来劝我,他和我在一起,肯定比跟女孩结婚生子要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