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好你好,这大小伙子长的,浓眉大眼的,真帅!”
林时新说,“妈,你回来了!”看了看齐斐然,“这我同学齐斐然。”
林月娥看着俩人手里的白菜梆子、萝卜片子,惊呆了,“哎呦喂,这是饿成啥样了,这都生嚼巴了?!我马上做饭哈!炖排骨吃!”
齐斐然站起来,“阿姨别忙了,天要黑了,我走了。”
林月娥一把揪住齐斐然胳膊,“别走别走,排骨一直在锅里咕咚着呢,我下点白菜…嗯,白菜吃了,我下点冬瓜,一会儿就好!”
齐斐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林时新拍了他肩膀一下,“吃完饭再走吧,你又没啥事。”也没啥朋友。
林时新早发现了,齐斐然独行侠似的,一个朋友也没有,每天都有些刻意地避开别人,下课也不立刻出教室,似乎不愿跟别人同行。
林月娥做了一大锅冬瓜玉米排骨乱炖,她个子小小的瘦瘦的,把砂锅端到桌子上有些吃力,齐斐然站起来,“阿姨我来吧。”林月娥说“坐坐,你坐着就行”,过一会儿又端来了热乎乎冒着香气的白米干饭,林时新低头拿着筷子就在锅里挑肉,他喜欢吃带白色小脆骨的部分。
齐斐然吃了两口,抬头发现林月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林月娥问他:“炖烂了吗?我四点半就把它放炉子上了。”齐斐然说:“很软,味道很好。”林月娥嗯嗯两声,“好吃你多吃点儿,那个,林时新没带过朋友回家玩过呢。”
往嘴里扒拉饭的林时新抬头,警告地看了林月娥一眼。
林月娥仿佛没看见,“我们新新,在学校表现的怎么样啊?”
齐斐然懂了,“他啊,表现的挺好啊,学习好。”
林月娥笑了,“是呢,他学习是挺好的,别的方面呢?”
齐斐然想了想,“别的方面,老师同学都挺喜欢他的。”除了女同学,男同学也挺喜欢的。
林月娥轻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在班里啊,学习是重要,但也得友爱同学,不能总打架。”
林时新哼了一声,说“妈,别问了,还吃不吃了。”林月娥把齐斐然手里的饭碗夺走,又去盛了一碗,齐斐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看来他在学校被调戏的事,妈妈一点都不知道。也是,又不是女孩子,这种事总是难以启齿的。
吃过饭后,林时新和齐斐然一起走在路灯下,长长的路灯,把人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齐斐然兜里鼓鼓囊囊的,有没吃完的桃干,还有林月娥塞到他裤兜里的大橙子大苹果,要不是齐斐然惨叫一声,恐怕林月娥还没完,塞到他裤子里的东西能多到他系不住运动裤的裤带,露出平角内裤来。
“不用送了,都走出多远了。”齐斐然站住对林时新说。
林时新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手里扬了扬垃圾袋,“你想多了,我倒垃圾来着。”
嗖一声把垃圾袋扔到垃圾箱里,林时新头也不回的往回走了。
齐斐然看着他倔强的背影,笑了。
第4章
为了妈妈的眼睛,林时新在不影响自己学习的前提下打了几份零工,比如发牛奶、送外卖、经营自家的蔬菜水果店、自制小零食售卖等等。其中他最喜欢的,也认为是最体面的,就是给报刊杂志投稿赚稿费,或者是参加作文大赛,赢得奖金。
林时新的语文成绩好,最擅长的就是文言文解析,他擅长写一些古风十足的小短篇,也尝试过写诗,为了夺得樱市每年的牡丹杯作文大赛一等奖(奖金有2000块),他一空下来就去图书馆借书、看各种杂志报纸,即使是玩手机,也大多是在原创网站里看文章,长期积累下来,他已经在各个报刊杂志上发表近三十多万字,每年赚的稿费竟七七八八顶上半学期的学费。
樱青一中靠山而建,身后就是青依山,语文老师们为了培养同学们的文学素养,成立了一个青依山文学社,高二下学期没多久,林时新就几乎囊获了所有有奖金的作文比赛,还得到了去北京现场作文、与全国各地才子才女们比赛的机会,不过因为当时林时新的妈妈眼睛不好,眼神经连带着头痛发烧,住院了三个多月,林时新错过了去北京一展才华的机会,不过,他依然是全校最有名的才子。
每到周五下午的两节自习课时间,林时新就到五楼的多功能放映厅里,给青依山文学社的100多个文学小青年们开会,这些学生大多爱好文学、擅长作文,很多人都发表过文章,平时以文艺青年自居,内心里谁也不服,林时新能当上社长,也是和社员们屡次共同参与比赛拔得头筹的缘故。文学社开会的内容不过是公布下每月两期文学报的版面文章安排,还有近期《新文艺》杂志的好文章朗读、社员们发表的文章的品鉴,以及赏析中外名作。
一个周五的下午,打球磕了脑袋的齐斐然去五楼,找正在别的办公室串门的校医,他一手捂着头,往各个办公室里张望,突然听到了林时新的声音,从门缝往里张望,他看到了坐在讲师台上的林时新。
几个女孩子们拱林时新给大家读诗,林时新抵挡不住女孩们撒娇。他偏着头思考,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纤细苍白、青色血管明显的半截手臂,俩小腿随意交叠在一起晃荡着,清亮好听的普通话缓缓念着普希金的诗。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地爱你。
这一刻,林时新仿佛在发光。齐斐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屏住了呼吸,直直的盯着他。
齐斐然以一个暗中观察的表情,静静地听完了整首诗。留学多年的他,深深沉醉于中国古典文学里,虽然林时新此刻背诵的是一首俄罗斯著名浪漫抒情诗,也不耽误齐斐然认为林时新非常的有“古韵”,非常的诗情画意。
齐斐然对文采斐然、腹有诗书、才华横溢的人有天然的好感和敬佩之情,因为这是他的弱项。看来以后不能小看这小娘炮了,齐斐然默默的想。
诗词这东西,齐斐然听说的很少,会背的也很少,虽然在外国他有父亲特意聘请的汉语老师,可毕竟不是在母语环境下长大,他的英文流利、自然,完全的西化,但母语却磕磕绊绊。他有时觉得自己很可笑,父母重金送自己到外国读书,希望自己中西文化融会贯通,是个全才,可惜他在外国住了15年,还是觉得身在异乡,与当地文化格格不入。
脱离了系统的中国文化教育,他甚至很多成语、俚语都不懂,若说在外国那些年到底收获了什么,恐怕只是如何在几招内制服比自己强壮得多的外国佬,还有一身孔武有力的肌肉了。
头包好了之后,齐斐然还是鬼使神差的又爬向五楼,再往里张望,文学社例会已经散会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抱着签到本看着齐斐然,“同学,你找谁?已经散会了。”
齐斐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随便看看。”
“看看?”文学社社长林时新自封的社长助理李荟如,看到这个大帅比,瞬间眼睛亮了,“同学,你是想参加文学社吗?”
齐斐然犹豫了一下,“我能参加吗?”
李荟如惊喜点头,“可以啊!同学,你语文成绩怎么样?发表过文章吗?写过小说吗?”
齐斐然眼神黯了下来,“额,我语文成绩不好的,不过每次都及格了,我没有写作过,也没发表过文章……”
“没事的没事的!”李荟如心想,受够了这文学社里的四眼小田鸡了,总算来了一个大帅比!可不能让他跑了。
齐斐然:“那,我能参加吗?”
李荟如眼珠一转,“能参加是能参加,但我们文学社只招收有才的学生,你吧,这样,你去采风吧,写一篇游记,地点吧,就青依山吧,你可以找个导游带你去,我这周六就有空……”
“不用了,“齐斐然笑笑,“我自己去就行了。”
“哦,那你得写够800字啊,写自己的所见所闻就行了。”
齐斐然答应了,李荟如还是不想放他走,说到:“你会读诗吗?我们社长读诗老帅了!你给我背一首吧,我好把你引荐给社长。”
想到要把他“引荐”给林时新时,齐斐然脑海里突然就浮现了林时新猫一样睁大的瞳孔和惊讶的表情,他不由自主笑了一下,“背诗啊,这个我会,我给你背一首我最喜欢的吧。”
李荟如小鸡叨米般疯狂点头,洗耳恭听。
齐斐然清了下喉咙,挺直腰板,开始念道: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李荟如的脸裂了。
以为能是多深奥难懂的诗,原来是这首!李荟如晃晃脑袋清醒了一下,大声道:“好诗,好诗!千古名篇啊!帅哥我看你极其有才,正是我们青依山需要的人才!”
回教室看到林时新,齐斐然很有深意地看了看他,笑了一下,林时新一脸莫名其妙。
齐斐然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除了跟林时新有过几次“摩擦”以外,几乎不太和别人走得近,他的篮球、足球都很好,长跑更是优秀,班里男同学如他同桌曲国星这种自来熟、人来疯的大男孩,都觉得跟他怎么混也混不熟。齐斐然有种会把方圆五里空气带得低气压的能力,只要靠近他,大家会自觉的放轻自己的步子,降低自己的说话音量,尽管齐斐然有问必答,大多时候说话虽然言简意赅,但是语气温和。
一天放学,一群男生呼朋引伴,约着一起吃鸡去,同桌曲国星犹豫了一下,问齐斐然:“哎,你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鸡?”齐斐然想了下,看到曲国星趴在别人肩膀上,五六个男生都看着他,他一时有点挣扎,可还是有些抱歉的回答:“不好意思,今晚老爸难得回家,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林时新笑出了声,肩膀抖动。
曲国星一伙儿奇奇怪怪地看着齐斐然,走了。
林时新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齐斐然并不知道吃鸡是游戏。
齐斐然看人的眼神总是专注又深沉,像是在探究着什么,内心在做判断。这跟他小小年纪被送到大洋彼岸的成长经历有关,一群毛子看到这外国来的小孩,好奇心之下,戏虐的多,齐斐然一路长大,吃亏上当被当笑话的事数不清,这让他不会轻信别人,不懂的事会静静观察,慢慢的变得无坚不摧,也拒人于千里之外。
齐斐然走到林时新桌子旁边,眼睛看向远处,手指敲了敲桌面,“周末有空吗?”
林时新头不抬,“干啥?我得给蔬菜店进货去。”
齐斐然说:“没事,随便问问。”
周六一早,齐斐然全副武装,登山服、运动鞋、大书包、遮阳帽,看着他这种阵仗出来,家里管家赶快通知齐父,齐连维连给他打了电话,问他要去哪里,齐斐然不耐烦的说去采风,直啰嗦了两个小时,他才走出家门,他内心搬出来住的想法更强烈了。
走到青依山深处,只闻松林的清香阵阵传来,树尖上鸟鸣一声,更显山间空灵。齐斐然信步行走,所到之处,在录音笔里留下只言片语,就当是“记录灵感”,完成采风。
渐行渐远,回头一看,已看不到学校的房顶,齐斐然向山的深处走,空气清新,溪水潺潺,阳光下树影斑驳,洒在石面上煞是好看。
齐斐然警惕的四处观望,思考野兽出没的可能。走着走着,听到叫声,齐斐然抬头,竟然看到一只杂毛流浪狗,流浪狗骨瘦如柴,两股抖抖,哼哼唧唧叫着,一个男孩坐在大石头上,颇有耐心的一块块掰着面包喂狗,齐斐然定睛一看,竟是那个熟悉的人。
林时新脑袋一歪,看到齐斐然,满脸惊喜:“哇,是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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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齐斐然脸上的惊喜一闪而过,继而有些生气,“你不是说你去进货吗?”
林时新:“是啊,这不在这儿进着吗?”说着把一筐蘑菇递到齐斐然面前。
“蘑菇?你采蘑菇?!”齐斐然瞪着筐里的蘑菇。
“是啊,这种野生的最好了,新鲜,这是榛蘑。”
“嗯,原汁原味。”齐斐然看着林时新。
林时新一下子想起原汁原味的大白菜梆子了,“哎我跟你说,这个你可不能乱吃,你不认识蘑菇,吃错了的会中毒的!我告诉你每年吃毒蘑菇死掉的人不少!”
齐斐然啧了一声,“你当我傻吗?”
“你当你多精呢……哎,你这全副武装的,来干啥?”林时新上下打量着齐斐然。
“我,我来采风的。”
“啥玩意?你采什么?”林时新愣了。
“没什么。”齐斐然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看了看认真听他们对话的狗,“这狗你的?”
林时新回答:“去你的,我的狗能这么丑?不知道山下哪家的,跟我一路了,赶都赶不走。”
这狗一只眼球模糊不清,估计也是看不到的,耳朵耷拉着,身上有皮无毛的,好像生了皮肤病,狗腿细细的,还在发着抖,哼哼的叫着。
齐斐然说:“你这喂了东西给它吃,它更跟着走了。”
“谁说不是。”林时新站起来,拿着装着蘑菇的筐,“我这要走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