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新的手机又是关机,这人就从来不知道及时充电,给他的充电宝也不知道带着。齐斐然皱着眉放下电话,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给小鸭子:“出去吧,把门带上。”
小鸭子明白这是没兴趣了,拿了钱道了谢,灰溜溜地走了。
齐斐然躺在床上捏了捏自己的鼻骨,这一晚上收获还是不小的,他本来要亲自上门一一拜访这些人的,免不了要低三下四,没想到自己还没等去,对方倒送上门来了。他的金融公司远设在国外,走得是欧美那套流程,如今要搬到内陆,实在是水土不服,没有强大的资金链周转,他根本做不起来。父亲如此咄咄逼人,他必须联合父亲旧部,反戈一击,先打乱对方的节奏,自己才有喘息的机会。
林时新是必然不愿意出国的,之前每次谈到这个话题,他都紧张地看自己,他没说出的话,齐斐然都接收到了。尽管之前的努力付诸流水,但就凭自己,就凭林时新,齐斐然不信两个人将来会过苦日子。
正在齐斐然为两人的将来殚精竭虑的时候,林时新已经在思考分手的可能性了。
他活到这么大,全靠自尊心活着,他的自尊心被扔在牌桌上,被扔到盘山道上,他告诉自己,他对齐斐然的感情没有了。
他下半夜3点多才到家,在床上把自己裹到被窝里,认真思考着怎么有条不紊、顺其自然地和齐斐然分开。
承认自己放不开、玩不起,没有什么丢人的,人在判断一件事的时候,往往是以自己的认知为基础,可能这些事在齐斐然心里都不叫个事,在自己心里就他妈是天塌了。
就算一不小心爱上了一个男人,林时新还是希望这辈子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忍受得了齐斐然的独占欲,忍受得了他的坏脾气,在他欺负自己的朋友时,他可以到李松面前三番五次赔罪,他也忍受得了齐斐然一时意气,拿自己开玩笑做赌注,但今天,这场痛侧心扉的大哭之后,他清醒了。
攒够了失望,就可以离开了。
他知道贸然提分手,其结果只可能两败俱伤,齐斐然会出离愤怒,自己会被打伤打残,然后双双辍学。这不是聪明的小林子会做出的愚蠢选择,他思来想去,决定第一步,先用距离分开两人,解除依赖感。
这天晚上放学路上,林时新告诉他,之前采访他的女记者谢一忱,要去北大荒做一个调查研究,带他一起去,时间差不多有半个月。
“你是高三备考生,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你能去那么久?”齐斐然皱眉问道,翻着手里林时新递给他的“北大荒五常大米生产基地科技创新研究报告”。
“我保送A大的材料里面就差一个‘科技创新’类突出贡献了,做完这个报告,保送资格就稳了。”林时新默默观察他的表情,内心忐忑道。
“那我能去吗?我看你这次要去的地方又很偏僻,通讯还是不畅吧。”齐斐然道。
“你才是真正的高三备考生呢,只一个奥赛一等奖还不够把你保送进去,又不是省级优秀学生,成绩也是这半学期才上来的……”
林时新越说齐斐然越郁闷。
“就俩星期,很快就过去了,你好好复习,每天我都会给你打电话。”林时新安慰道。
“什么时候去?”
“明天早上。”
齐斐然没想到这么快,他抱住林时新:“那你今晚别回去了。”
林时新推开他:“不行,我得回去装好行李啊,明天一早就出发了,而且……我要坐很久的车呢,身上不能有伤。”
齐斐然有点儿生气,这消息也不知道林时新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告诉他就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去了,他呼吸粗重,凶狠地说:“那让我亲一下。”
黑暗无人的巷子里,林时新闭着眼睛忍着痛,他的身子柔软,可以被抱起来扭成各种形状,方便齐斐然狎.弄。苦苦挨了好久,才被勉强放过,他慢吞吞地挪到家里,躺在床上,仿佛失去灵魂。
第50章
三天前,林时新像以前一样,在周日的下午见自己的老师谢一忱。
虽行了拜师之礼,但谢一忱不愿被他给叫老了,坚持要林时新叫她一忱、忱忱、小忱忱、忱忱小姐姐等。
俩人对坐,阳光洒满桌子,香草奶昔和草莓奶昔上的奶油泡泡在光照下闪出亮晶晶的光。谢一忱用吸管搅合着奶昔,认真打量着对面那少年,她心里有鬼,正在猜测自己被拆穿的可能。
林时新戴着白色一次性口罩,头戴棒球帽,身穿黑色白杠运动服,额前几缕碎发被帽子扣在眉间,双眼皮随着翻阅桌子上的一沓文件而一展一合,细瘦的手指一页一页快速翻过,三万多字的报告不到五分钟已经看完。
“没难度啊。”林时新说道。
“啊,是吗?觉得挺难呢,”谢一忱装作吃惊,“都快五月了你还带口罩,不热吗?”
“拜谁所赐啊?”林时新示意她看后面那桌正在准备偷拍他的女孩。
谢一忱看了一下,转过身来嬉笑道:“都包成这样了还能被认出来。”
林时新点了点前面放着的报告:“这是常规采访吧,估计玩一圈回来能收获不少土特产,五常大米来一包,让我尝尝啥味道。”
“是吧,挺有意思的,我的团队你也都熟了,你自己带队去就能搞定吧?”谢一忱高兴道。
“我能搞定,但我不想去搞。”林时新支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前面这位“少女”。
“新新,只能靠你了,我身体不舒服,北大荒去不了了,你肯定能出色完成任务的,做好了,我也就能借着你的光拿奖了,进入A视,这是我的职业梦想啊!”谢一忱把芝士蛋糕往林时新面前推推。
林时新用小叉子叉了一块儿蛋糕放到嘴里,“通关文书都有了,只是走个流程,却要耗时十五天,一忱,你这个方案不是plan b,八成都是plan d了,这绝对不是你今年冲击奖项的最佳项目,你要我带你的团队去,一是我说要跟你走,消失一段时间,二是……你要暗访。”
听到这话,谢一忱的吸管被折弯,这孩子果然是骗不过去的。
“你把你的摄制、剪辑、文编们交给一个你放心的人带走,在你出意外的时候,你的团队不会受到你的牵连,你就可以自由飞翔了对吧?”林时新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谢一忱觉得自己包装得挺好。
“姐姐,你看看你穿的是啥,太阳花吊带长裙配白色小披肩?头发这俗艳的金黄色梨花烫?我再看看这个包,哎呦,荧光粉小亮片包包?从你坐在这儿开始我就一直按我的口罩,劣质街香你喷了一瓶吧?说好的森系小仙女呢?!”林时新往后靠着椅子,想躲她远点儿,继续按自己的口罩。
“哈哈哈哈你讨厌!这么明显的吗?我可是精心装扮了一番的。”谢一忱低头看自己的行头。
“时代不一样了,你扮演的那个行当,现在都是走清纯路线了,”林时新把一只手伸给她,“拿来吧, A计划。”
谢一忱把自己的草莓奶昔搅合得不成样子,“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是这次真的太危险了……你就不能装不知道?”
“我可是看了900多集柯南的人。”林时新说道。
谢一忱叹了一口气,从荧光粉亮片小包包里把另一沓厚厚的材料递给了对方。
这次林时新看得很细致,足足有三个小时,直看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谢一忱已经懊恼地吃完了店里两款新出的蛋糕了,但等店里开始售卖晚餐时,她还是忍不住点了一份意面,和林时新分着吃掉了。
“太沉重了,还好你给我看了,你自己根本不行,不,你就不能去。”林时新合上材料说道。
这是一桩陈年旧案了,三年前,樱市曾发生了三起妓.女被杀案件,死法惨烈,手段一致,三人除了都是横尸樱江之外,没有共通点。江水泡烂了尸体,让身份证明、死亡时间、地点、生前接待的嫖客等线索都无从查询,只是从随身携带的包里看到的“名片”,才知道是站街女,各自为营,没有上家,也就没有了线索。
三个妓.女都是外来打工女子,也许是单独居住的,警方连续发布消息,至今没人来辨认尸体,她们就像无根之木,消失在樱江之中。
谢一忱把她在警方的联络人灌醉了三次,才打听出一条重要线索:最后一个受害者身上有高纯度毒品“凌冰”。
凌冰纯度接近99%,外号为“美金”,真正的价值比黄金都贵重,是极其罕见的,小小妓.女,就算涉毒,也碰不到这种好货,她是怎么拥有的这个东西呢?
就在上周,第四起案件发生了。同样的死法,这次却没在身上找到凌冰,但这起和之前三起还是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樱市作为一个二线城市,红灯区里最高级的卖家也不大可能做这种买一送一的生意,它们的能力提供不了凌冰这种东西。所以只有一种推测,怕是妓女做了快递员的工作,完成了客户与客户的交接,最后招来了杀身之祸。
林时新把自己的推测说给谢一忱听,两人一对视,就知道双方看法是一致的。
“这只能我去,你是女人,把你连人带货,两样都要,你怎么办?而且不一定几次才能碰到正主儿,警方都不敢冒险找女警去卧底,你还想去?谁知道后面藏着的是怎样的巨鳄。”
“坐着等要到什么时候?第四起已经发生了,这件事绝对不是偶然。而且,我都快35岁了,时间不等人,我必须得晋升了。”谢一忱说道。
“你不是26岁吗?”林时新问道。
谢一忱笑道:“滚。”
“我去吧,如果有危险,我表明真身,说明是男的,就不会有那方面的危险了。你给我做技术支援就行了。”林时新枕着自己的胳膊,趴伏在桌子上,看着窗上自己的影子。
“这件事另说吧。新新,我能看出来,你不开心,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谢一忱摸了摸他的脑袋,几次逛街吃饭谈心与合作写稿,她越了解这个少年一分,就越喜欢他,已经把这少年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没什么,我单方面失恋了。”林时新揉了揉眼睛。
“情伤啊,那更不行了,带着情绪没法工作,会影响你的判断。”谢一忱说道。
林时新脸上的哀伤掩藏不住:“不会的,我现在特别能豁出去。”
三天后,林时新把谢一忱给他的北大荒研究资料递给了齐斐然,正式“请假”——为期半个月的采访,也许信号不好,耐心等我,稍安勿躁。
齐斐然还是生气的,只是在陷害李松那件事后,在林时新提出“人际交往、自由空间”时有些理亏,不敢再说“不行,不准去,要去必须带上我”这种话了,事实上现在也是他最忙的时候,他需要在斯坦福大学通知书下来之前,先拿到A大的保送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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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邱老师把齐斐然叫到办公室问话:“A大是文科类最好的学校,你的志向是金融的话,其实你应该报考S大,那里的金融学院才是全国最顶尖的,而且你父亲跟我说你要去斯坦福……”
“我不会去斯坦福的,我是必须要去A大的。”齐斐然打断了她的话,很坚决地说道。
邱老师是真的不懂了:“你为什么喜欢A大啊?”
“文化底蕴浓厚。”齐斐然说。
邱老师心想,你个作文写得驴唇不对马嘴、从来不超过30分的学生,说啥文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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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林时新狂热地告别后,齐斐然一个人开车回家。满车馨香,都是林时新身上的味道,每次弄得狠了,林时新会出汗,味道就更浓郁了,像是被捏爆的柑橘,清冽甘甜,清新美好,又青涩可怜。
他沉浸在这种味道里,想着接下来15天他该怎么过,目前已经有三个老总愿意投资“蔚然成风”,他还需要更多的融资,才能开新闻发布会,漂亮地立牌,昭告天下:齐国隐姓埋名的质子回来了。
他确实是太没安全感了,像海绵一样汲取林时新给的温柔。在视线范围内、通信范围内,他随时都要锁定林时新,他知道这样不好,让人窒息,但就是控制不住,他也知道未来两个人都忙,肯定是要常常短暂分离的,他不想总讨人嫌,也相信自己会克服心理障碍,做一个善解人意、豁达的爱人。
早上,原本应该去往黑龙江的林时新,把手机扔给了谢一忱团队里负责前往北大荒的记者袁可云,告诉她:“可云,每三天开机一次,发送下定位就可以了,谢谢。”
林时新在欧雅苑小区租了一个半地下室,房租150元一个月,屋里只能放下一张床,卫生间在离这儿很远的超市里。
他网购了黑长直假发、乳贴、胸罩、丁字裤、长裙、劣质化妆品。左边耳朵扎了一个耳洞,戴了一颗红色水晶耳钉;做了法式渐变贴钻美甲,脚踩15厘米恨天高,只锻炼了一个晚上,就已经能走出婀娜多姿的步子。他从谢一忱满满的两盒口红里挑中了TF黑管16,擦得毫无章法,自己照照镜子很满意,回头朝谢一忱粲然一笑。
谢一忱一声唉呼:“唉!我酸了,我不配做女人。”
两天之后,林时新化名林苒,开始了他的家禽事业。
第51章
林时新打开飞讯app,看到齐斐然发的信息:“发下定位吧,想知道你在哪。”
他漠然地把在北大荒的袁可云发他的定位移植给齐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