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齐斐然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抽了出来扔到自己嘴里,把手上的荔枝味的棒棒糖皮儿扒开,把这根塞回齐斐然嘴里。
“你怎么那么能吃酸的,我看你吃柠檬都连皮一块儿吃。”齐斐然问道。
“我小时候,家里不是穷嘛,邻居给我妈俩柠檬,我妈舍不得糟蹋,洗了切块,我们俩给吃得干干净净,后来就养长了这个习惯。”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从我身边走过,就是这个味儿,我当时还分不清柑橘和柠檬。”
林时新笑了笑,看着窗外飞驰的夜景,依稀能看到青依山的八角凉亭:“哎,看到青依山了。”
齐斐然看了一眼,说:“对,好多年没去看看了,当年,你在那里捡到了欢欢,还喂它面包吃。”
“嗯,我还捡到了你,把你带回家喂饭吃呢。”林时新瞟了他一眼。
齐斐然笑道:“既然捡了就不能扔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狗是你的一阵子,你是狗的一辈子’。”
“我怎么没听过啊?原话是这么说的吗?”林时新望天,仔细回想也没想起来。
林时新靠在椅背上,有种声嘶力竭后的颓废,他在电梯外听到枪声的时候,仿佛子弹洞穿了他的心肝脾肺肾,大悲大喜之后,他完全没有力气了,身子发软地倒在那儿,眼皮阖着,说话声音也是哑的,右手包着白纱布。
齐斐然在电梯里面听到的砸门的声音,是林时新用拳头咣咣砸的。
齐斐然瞥了一眼他的手,叹气道:“你看,最后受伤的又是你,我一点儿事都没有,电梯门是能砸开的吗?你什么智商。”
“你还好意思说,”林时新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为啥非要跟他们仨挤一趟电梯啊,你不会说‘兄弟,你们先走一步’吗?”
齐斐然想想也是,可是当时的情况,他一心想的是把这些带枪的劫匪都推到电梯里带走,远离林时新,哪还想过别的更好的方法啊。
“我知道,你是想把他们都带走。”林时新叹了口气。
俩人看了对方一眼,都没说话。
还能说什么呢,他们吵了无数次架,也打过无数次凶狠到见了血的架,可是内心深处,对方早已是胜过自己性命的存在。
“你会不会怪我多管闲事、逞能……”林时新问道,“如果这次我死了,或是你出了事,你会不会觉得很冤枉、很没必要?”林时新小心翼翼地问了他想问的问题。
“不会,”齐斐然伸手摸了摸林时新的后脑勺,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对他投降般叹气道,“我突然明白了,有些人,也许天生就是英雄。”
齐斐然想,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会记得林时新义不容辞地滚了出去,嘴角带笑、双手举高、脑袋顶着枪站起来的样子。
那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齐斐然会永远铭记那一刻。
特别勇敢,特别帅。
齐斐然在外国时曾经亲身经历了歌剧院异教徒枪击案,他的选择是把自己藏得特别好,一点事都没有。齐斐然虽然沉迷于健身和打拳,但完全是为了自保和揍别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而林时新不一样,当劫匪的枪指向倒在地上的女人,马上就要扣动扳机的时候,林时新几乎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
齐斐然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他这种骨子里天生自带正义感的男人,即使你撕了他的记者证、毁了他的前途、把他关了起来,又能改变什么呢?天塌下来他照样是第一个站起来顶着的人。
你因为他的光而喜欢他,就不应该熄灭他的光。
林时新看着齐斐然一直不说话,表情严肃,像在沉重地思考着什么,他问道:“你在想什么啊?”
齐斐然说:“我是好奇,你抱着膝盖滚出去的时候,怎么能滚得那么圆,好像个球……”
“呸,”林时新斜了他一眼,“我都懒得说你,那土枪你不会用吧?你指着我的时候,保险栓都是朝下的,我都怕你穿帮了。”
齐斐然惊讶道:“这你都发现了啊?厉害,我是后来才知道我拿反了,还好这破枪又长又不好用,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脱身呢。”
俩人同时笑了起来,生离死别的恐惧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劫后重生的喜悦。
到了家里,林时新的手受伤了不方便,他站在厨房里指挥着齐斐然切西红柿、打散蛋液,煮面条,切好小葱香菜,又把冰箱里的大块酱牛肉拿出来切片,简单的晚餐就做好了。
两大碗西红柿鸡蛋汤面冒着热气,放在桌子上,酱香浓郁的牛肉片筋肉纹理清晰,一块儿挨着一块儿摞在一起,摆在盘里,引人垂涎。
齐斐然得意洋洋道:“尝尝我的手艺。”
看着碗里这横七竖八的大块儿西红柿和带着一小块壳的鸡蛋,林时新嗤笑一声,啥都不说了。俩人都已经饿了一天,此时见了饭眼睛都发出亮光了,开始哧溜哧溜吃起来。
林时新夹了一大块牛肉放到嘴里吃掉,左手握着勇闯天涯啤酒瓶子,朝齐斐然的瓶子上重重一嗑:“敬你,大块头有大智慧。”
齐斐然拿起酒瓶子也跟他嗑了一下:“敬你,我的英雄小哪吒。”
第104章
林时新和齐斐然难得地过了一段真正的甜蜜时光,前提条件是林时新的手机回到自己手里,也可以穿着拖鞋下楼闲逛了。齐斐然带着大包小包礼品来接他的时候,林时新正在小区门口坐着和保安聊天。
“发现什么了吗?这小区里面有问题?”齐斐然从车里下来,走到林时新身旁悄声问道。
“……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我就是出来透透气,看到保安聊两句天气。”林时新伸了伸懒腰,他虽然在家办公,但工作量着实不轻。
俩人往楼上走,路过车的时候,林时新往后车座看了一眼:“我的天,xx肾宝、脑白金都有,哈哈哈哈你咋不买两盒中华鳖精啊?”
“那是什么?很好的东西吗?一会儿去买。”齐斐然说道。
林时新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低头狂笑。
俩人穿戴整齐后准备出发,今天要去林时新妈妈林月娥再婚后的家,林时新准备跟妈妈出柜+介绍男友。
“我是不是应该剪一剪头发?”齐斐然照着镜子,有点不安,“我现在的发型太嚣张了,贺明没跟我过来,以前我的头发都是他剪的。”
林时新:“……我真是有点酸贺明了,他也太照顾你了,还给你剪头发啊,为什么不让我剪?我也会剪啊!”
十五分钟后,俩人下楼。
齐斐然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是不是应该买个帽子?”
“闭嘴。”
在路上,林时新给齐斐然做前情提要:“说不准她能是什么反应,但之前我做了铺垫了,所以应该没事。”
“什么铺垫?”
“我妈让我赶紧找对象,说不管什么类型的,高矮胖瘦或是洋妞,她都接受,然后我接了一句,那男的呢?她愣了一下,说也行。”
“噢,也许是当你开玩笑吧?她可能不会当真。”齐斐然说道。
林时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她知道我不会开这种玩笑,因为……我父亲就是找了个同性的情人,还私奔了,我妈跟他结婚前不知道他是。”
齐斐然听到后挺吃惊的,俩人的母亲遭遇竟然是一样的。
沉默了一会儿,林时新看齐斐然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不过她再婚的这个李叔叔人挺好的,特别幽默,我妈这几年过得挺舒心的,所以她知道我是的话,反应也不会太激烈。”
“实在不行我就跪吧,她要是打你,你就撒个谎吧,说是我勾引的你,你是被逼的。”齐斐然说道。
林时新噗呲笑了:“就是你勾引的我啊,要跪也是我跪,你在一旁不说话就行了。还有那个李叔,他有点神神叨叨的,最喜欢说文解字了,强行说文解字,你到时随便哈哈两声应付一下就行了。”
林月娥再婚的对象李广振,原是电厂职工,住的地方是原电厂家属楼,楼龄有20多年,矮趴趴的一片,楼房原来是白色的外墙,年久失修,墙皮脱落,露出灰色的水泥,远看着像是危楼。林时新这些年没少给林月娥汇钱,还要给他们买房,李广振坚决不同意,说对这个楼有感情了,让林月娥把林时新寄的钱攒起来,将来娶媳妇用。
没想到他要领个男媳妇回家了。
这楼没有电梯,他们住在6楼顶层,齐斐然拿着红色喜庆包装的保健品在狭窄的楼梯里走着,林时新回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笑。
“紧张吗?还记得你叫啥不?”林时新问道。
“我叫不紧张。”齐斐然说。
“别怕,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林时新摸了摸他的脑袋。
到了门口,林时新深呼吸,敲了敲门。门开了,来自室内的热气扑了出来,还有客厅里电视播放的新闻的声音,林月娥露出头来,笑着说道:“儿子回来啦!”
林时新啊了一声答应着,林月娥飞快跑去拿了两双拖鞋过来,林时新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李叔也在门口迎着,林时新跟李叔握了握手:“李叔好。”
“你好你好。”李叔答应着。
然后林时新听到身后bang的一声,他赶紧回头一看,齐斐然的头撞了门梁。
“这门梁矮,哈哈!小齐,你是不是又长高啦?!”林月娥一边笑一边把他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放到隔壁卧室地上,又飞快地跑了出来,看了看齐斐然的额头。
林时新和齐斐然对视,俩人都啼笑皆非,齐斐然摸了摸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确实是紧张,但更加吃惊的,是林月娥看到他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俩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从何说起。茶几上放着两杯绿茶,白烟缭绕升起,旁边放着果盘,柠檬块赫然在列。
林月娥:“吃,小齐,吃水果。”
齐斐然毅然决然拿起一块柠檬就放嘴里吃了,酸得面部表情扭曲,林时新认识他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如此丰富的表情。
林时新:“……哥,这有草莓葡萄还有橙子苹果,你跟柠檬置什么气?”
齐斐然有口难言,他以为柠檬是林月娥考验他的。
“哈哈哈哈,就我们娘俩喜欢这么吃柠檬,你吃别的。”林月娥笑道。
一不做,二不休,林时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抿了抿嘴,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李叔叔也不是外人,一块儿听吧,他,他是我……那谁。”
齐斐然看他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接道:“朋友。”
林时新:“爱人。”
林月娥笑了笑,她虽过了45岁,但保养的不错,比早些年看着胖了些,而且因为有张娃娃脸,笑起来很甜,有种少女娇嗔的感觉,林时新的容貌完全继承于她。
“我知道,傻孩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林月娥说道。
“啊?你知道?”林时新瞪大了眼睛,“难道我说了梦话?不会吧!”
“你酒品太差了,高中毕业以后上了大学,你学会了喝酒,每到大年三十晚上你喝多了,就坐在地上嚎,哭着找他、喊他的名字,齐斐然齐斐然地叫着,还老攻什么的……”
“啊啊啊啊,别说了!”林时新的脸瞬间红了,“我晕!凡星也说过我酒品差,那么说他也知道?天呐!我以为我喝多了就是脱衣服睡觉而已。”
齐斐然笑着看他:“原来你喝醉了找我啊?”
林时新把他推一边儿去,一直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他很怕齐斐然习惯成自然,一巴掌拍自己肩膀上,把自己搂过去,或是突然大力往自己腿上一拍,让自己坐上去,他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齐斐然常常一高兴就这样,把服务员的眼珠子都要吓掉了。
四个人尬聊了一会儿,林时新帮着林月娥去厨房做饭,留齐斐然和李叔叔在客厅里坐着继续没话找话说。
李叔叔扶了扶眼镜,说道:“你这个名字很好的嘛,‘斐然’,‘斐’通‘匪’,‘然’是‘样子’的意思,你的名字连起来,就是‘土匪的样子’,嗯,跟你的外貌和气质很搭配。”
齐斐然头一次听人这么解释自己的名字,一时肃然起敬:“啊,我只知道斐然是说文采很好,没想到还有外貌描写啊。”
林时新听了这番歪理邪说以及齐斐然的捧哏,饭勺子都拿不住了,掉到了水池子里。
“这名字很有深意,拆开来讲,合并来看,都有其深意,说明啊,你的父母很爱你这个小孩,要你长得壮而且还有才气。”李叔叔抿了一口茶,结案陈词道。
齐斐然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那‘林时新’三个字怎么讲呢?”
“我第一次见新新的时候,我就说他会做新闻节目,当时我还不了解他呢,他妈妈跟我讲说她以为我是提前知道的,故意骗她,我可不是骗人的,你看他的名字,‘时’就是时间的意思,要跟时间赛跑,‘新’就是刚出现的、跟‘旧’作对比的意思,他这个名字就是他时时要刚出现的东西嘛,那肯定是要做新闻,离了新闻不能活嘛!”李叔叔振振有词道。
齐斐然长叹一声:“原来如此,唉,那他这名字改了的话,是不是就能离了新闻了?”
“不行不行,离了新闻就成了旧闻,离开了固有轨道,那人都会跟着精神不振了。”李叔叔一个劲儿地摇头。
林时新在厨房听着他们鸡同鸭讲的对话,笑得手中的虾线都剔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