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慧瑜捂着嘴笑起来,
“她说少爷又英俊,又神气,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嘿哟,当时我就笑她个黄毛丫头不知羞!”
没有一个老太太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儿子,沈凤仪被逗得笑声连连。
半晌后,沈凤仪深深叹了口气。
“夫人这是怎么了?”
郑慧瑜往沈凤仪的肩上披了条坎肩,
“您千万要放宽心,采翎问了很多医生,还有她在国外读书的同学,大家都说了,这个垂体瘤是肿瘤里面最安全的了,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生死有命,我活到现在,吃过的苦头比别人多,享过的福也不比别人少,南城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唉!”
郑慧瑜眸光闪了闪,她跟沈凤仪相伴十年,说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都不为过,沈凤仪的话音她当然听得明白,但她仍明知故问:
“就是什么?”
“要真有个什么,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南城的孩子。”
郑慧瑜笑了起来:
“我倒是觉得咱们少爷啊,现在就正养着一个孩子呢,您看他不是把萧然少爷当孩子一样宠,要星星不给月亮,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给他才好呢!就算是亲生的孩子啊,怕也没有这么宠的!”
沈凤仪一怔,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慧瑜啊……”沈凤仪欲言又止。
“嗯?”
“你说,”沈凤仪忧心忡忡道,“南城以后不会就不要孩子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郑家姑侄就是个助攻,不然这两人一个懵懂,一个又克制,想擦槍走火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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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郑慧瑜大吃一惊,忙道:
“您怎么这么说?这不可能吧?咱们少爷现在还年轻,等过了两年他自己就会想要了。”
沈凤仪无奈地摇头:
“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南城性格激烈,爱恨都能深到骨子里,他那时候刚回南江,是真的想要把穆进淮和穆家一并都埋了,要不是我坚持要留着梨湖庄园,他早就一把火把庄园烧了,这么些年,能被他放在心上的,只有萧然一个,要说南城能为他做到不要子嗣,我是真相信的……先前其实我试探过好几次,他都说不急不急,现在我看他根本是完全没这个念头了……”
“少爷攒了这么大家业,不可能不想要继承人,”郑慧瑜一边打量着沈凤仪的神色一边小心地说,“倒是萧然少爷自己还是个孩子,他大概不喜欢有小孩的,就是少爷真有了孩子,萧然少爷只怕也不会照顾啊……”
沈凤仪的脸色彻底难看了,她疲惫地挥了挥手,表示不想再聊,回到病房里去午休。
大概睡到三四点的时候,沈凤仪迷迷糊糊感觉到病房里进了人,她听声音知道是萧然过来了,这天是周五,萧然和穆南城晚上各自要赴约,所以他提前来探望老太太。
郑慧瑜招呼着萧然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给他倒了杯茶,沈凤仪醒了醒神,正要睁眼,却听到郑慧瑜在问:
“萧然少爷上来的时候看到采翎了吗?她就在楼底下。”
“看到了,她在帮人家抱小孩。”
萧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穆南城很不待见郑采翎,每次都要摆冷脸给人不说,他还不许萧然吃任何郑采翎做的东西,那个男人对待女孩子特别特别没风度,唉。
郑慧瑜小声笑道:
“采翎啊就喜欢小孩子,等以后你和少爷各自有了小孩,也可以让采翎帮你们带。”
萧然一愣,莫名其妙地问:
“小孩子?谁有小孩子?”
“当然是你跟少爷啊,你现在年纪还小,少爷可以先养一个,等过几年你再要一个,可以找同一个代孕妈妈,两个孩子间有血缘就会特别亲……”
萧然脸都红了,他连连摆手:
“我不要小孩子,不要!”
萧然的意思是他自己不会找人代孕小孩子,他本来想说穆先生要不要孩子他不会干涉,但是他再往深一想,如果穆南城真的跟别的女人弄一个小孩出来带回家养,他也会觉得很别扭的,他怕是不能跟那样的一个小孩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萧然说不清心里这种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但他对“小孩子”这三个字由衷抗拒。
郑慧瑜没料到萧然竟然拒绝得这么干脆,她的声音都拔高了:
“那怎么行?没人能不要孩子,你跟少爷都是独生子,这么大的家业谁来继承?以后老了谁来照顾你们?”
萧然很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他小脸一板,十分严肃地说:
“家业即使没有后代继承,回馈于社会也是好的,再说等我跟穆先生老了,我们自己有钱,不要小孩照顾!”
“这是什么话?”郑慧瑜吃惊得连礼数都不顾了,“萧然少爷,你现在年纪还小,不知道孩子对家庭有多重要……”
萧然振振有词:
“你也没有孩子,不是也过得很好?”
郑慧瑜哑然半晌,结结巴巴地说道:
“正、正是因为我、我没有孩子,才晓得没孩子的苦,”她说着眼圈都红了,“不是到老了身上有两个钱就能过好的,你真是不懂,你看我们太太,她现在身体不好,要再多钱有什么用?只有看到你跟少爷来看她,她才能心情好些……”
萧然站了起来,俊俏的脸蛋上满是冷漠,他直白道:
“我是不懂,反正我不喜欢小孩子,慧姨你以后不要跟我讲这个话,要么你去跟穆先生讲……老太太醒来麻烦您帮我转告一声,说我来看过她,我晚上跟人有约,现在就走了。”
说着萧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沈凤仪在萧然走后立刻睁开眼坐了起来。
郑慧瑜讶异道:“太太您醒了?”
沈凤仪面沉如水。
“萧然少爷的话您听到了?”郑慧瑜小心翼翼地说,“您别往心里去,他现在才多大,让他这个年纪的人去想孩子的事太远了,等过些年……”
“过些年,要过多少年?等他到三十岁?四十岁?”
沈凤仪明显被激起了脾气,“你听他说的那些话,简直自私到了极点,他不喜欢小孩子……他一句不喜欢,有没有替南城考虑过?”
在沈凤仪听来,萧然最后那句“你以后不要跟我讲这个话,要么你去跟穆先生讲”根本就是威胁,他就是仗着穆南城无底线地纵容他!
所有的母亲都是护短的,更不用说到了沈凤仪这个年纪,孙子几乎是她唯一的念想,萧然对于这件事的反应踩到了沈凤仪的逆鳞,老太太有点气得狠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的手指指向门外,无法控制高扬的声音:
“他跟南城相差十岁,等他自己想要孩子的时候南城都多少岁了?那时候还有多大精力来培养穆家的继承人?我快六十岁的人了,就算这次能侥幸活过去,让我再等多少年才能抱孙子?我还能到那一天吗?太自私了,他太自私了!”
郑慧瑜踌踌躇躇地说:
“虽然那是他的想法吧,但是咱们少爷也未必就会纵着他……”
沈凤仪痛心疾首:
“你还看不出来?南城对他根本就是入了魔怔了!他自己分明也清楚得很,他就是吃定了南城!”
“您别生气别生气,这不值得……”郑慧瑜赶紧给沈凤仪倒了杯水,劝道,“这事急不得,气不得,萧然少爷不懂事,还是要慢慢教的……”
“慢慢教,”沈凤仪狠狠叹了一口气,“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等着他慢慢开窍!”
“这确实不能等萧然少爷慢慢开窍,咱们还是得从少爷那里入手,这毕竟是他自己的事……”
郑慧瑜勉强劝住了沈凤仪,傍晚的时候穆南城也过来了。
那时候沈凤仪正在吃晚饭,尽管穆南城晚上还有个酒会,依然陪着她吃了一点。
“萧然下午过来了吗?”穆南城喝了半碗粥,笑着问沈凤仪。
沈凤仪没搭腔,郑慧瑜忙道:
“来了,不过那时候夫人在睡觉,萧然少爷坐了一小会就走了。”
穆南城点点头,抬眼看沈凤仪的碗,那碗粥只被她喝了两口,她明显情绪不佳:
“这粥不好喝吗?要不换点别的吃。”
沈凤仪心里实在藏不住事,她把碗放到桌上,直截了当地开口了:
“南城啊,你还记得你当初结婚的时候答应我什么吗?”
穆南城微微挑起眉:“嗯?”
沈凤仪急切地说:
“你答应我你会要个孩子的,你不会忘了吧?“
穆南城笑起来:
“妈,我跟萧然结婚才两个多月……”
“跟你们结婚多久没关系!又不是要萧然生!甚至都不要你生!这事有什么好拖的?你要是嫌麻烦,我让慧瑜去找人,你什么都不用做……”
穆南城尴尬又好笑地看着沈凤仪。
沈凤仪当然也想到了生孩子还非得穆南城做点什么,至少得要他提供精子,但是当妈的也不可能把那话说出口,她一把攥住穆南城的手腕,
“南城啊,妈这次做手术,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不把这件事情安排好,我心里实在没法定当——”
穆南城慢慢地放下筷子,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意,只是眸光里的温度越来越低。
沈凤仪却没有察觉,依然絮叨着,
“我让慧瑜问过代孕公司了,这要一个孩子说简单也是真的简单,他们现在手头就有好些姑娘,模样好,学历又高,这些都不用你操心,甚至小孩抱回来你们不愿意带也没关系……”
穆南城静静地听着,唇角弧度清浅,但确实是笑着的,他耐心十足,边听边点头,时不时还“嗯”一声。
“……你觉得怎么样?你别光点头,说句话啊。”
穆南城深深笑了下,然后他拍了拍沈凤仪的手:
“您说的对,这事情我会放在心上,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您的手术,等您康复了,我们再来讨论关于孩子的事情。”
沈凤仪急道:
“要不把这事定下来,我哪里有心思动手术,要是有个什么意外,我真是死都闭不上眼,南城,妈都是为了你好……”
“那是不会发生的事,”穆南城站起身来,看了看表,语气较之前明显淡漠许多,“医生说了,手术风险很低,您不会有意外的,我晚上还有个应酬,得先走了,慧姨,麻烦你多照顾。”
说完穆南城置沈凤仪连声的叫喊于不顾,大步走出了病房。
——南城,妈都是为你好。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穆南城坐在汽车后座,看着路边的玉兰花灯一行行渐次向后掠过,尘封许久的荒凉一点点从心脏的最深处里渗透出来。
也是很多很多年前的初夏夜晚,十来岁的小少年跪在梨湖庄园的荷花池边,来来往往的佣人都抿着嘴笑看着他,有后来的人不知就里,问这是怎么了,前面的人就会告诉他,这孩子没考好,被他妈妈罚跪在这里。
小南城跪在那里,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往青石板的地砖上砸,膝盖已经疼得没了感觉,然而和前几天挨的揍比起来,罚跪带来的痛楚还是能忍受的。
上一次期中考,他比穆北多考了十六分,穆北带着人把他堵在学校的体育器材室里,揍了他十六拳,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打起人来却技巧十足,往人腹部上最柔软的部位捣下去,不会留下伤痕,但能痛足很久。
穆北是穆进淮的孙子,他们两人同班,穆进淮对孙子的学业相当看重,在和穆南城进入同所中学之前,穆北一直拿的年级第一,谁知碰到穆南城,他不但成了千年老二,分数的差距还越来越大。
穆北没法往前再进一步,但他有办法让穆南城自己往后退。
那是穆南城的学生生涯里第一次没能拿第一。
穆南城不知道华夏的父母是不是对子女的名次都有这样变态的执着,但他那次考试滑坡后沈凤仪几乎失去了理智,她好像把所有的指望都寄托在了穆南城的分数上,于是她让穆南城跪到了荷花池边,她要让穆南城记住这种“羞辱”。
穆南城跪了两个小时后回到屋里,吃饭的时候沈凤仪说,妈都是为了你好,只有这样你才能长记性。
穆南城放下只扒了一口米饭的碗,他抬起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句——不,你不是为我好,你从来不知道怎么才是真正为我好。
他像只孤魂一样在豪门晚宴上格格不入,面对着无数冷落和讥嘲的目光,他们看着他不合宜的着装像看着小丑,然而沈凤仪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他在国外被人在饮水机里下了毒品,发作时打电话给母亲想要回国来,沈凤仪阻止他,“你要是回来就别认我了,”他在电话那头捂着嘴,把自己的掌心咬得血肉模糊不敢发出哭声和喊声,沈凤仪在电话里说“千万别回来,妈是为了你好”。
穆南城知道她想为了他好,但她却从不知道该怎样为他好。
当他被穆北打得伤痕累累时,当他在学校里被人整得狼狈不堪时,当他被所有同学孤立欺辱冷暴力对待时,当他被毒品折磨得生不如死时,当他接受基因实验几乎爆体而亡时,当他在各个战地穿梭,时时刻刻生死一线时,当他心爱的男孩投入别的男人怀抱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