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来宋家之前甚至预备着要面临一场拉锯战,谁知就这样轻而易举达成了自己所有的目的。
哪怕是关素风知道这个结果,也不可能说出半个不字来了。
……
“穆先生,你不喜欢小孩儿吗?”
离开宋家的时候已经很晚,穆南城让其他人都各回各家,自己开车载着萧然回家,车窗开着,夏日晚风徐徐吹拂,轻缓的音乐萦绕在车厢里。
萧然坐在副驾上仰着脸问穆南城,他想来想去,觉得穆南城不想要小孩是因为不喜欢。
那时车子刚好停在红灯前,穆南城闻言转过身,他一手撑着萧然那侧的车窗,一手搭在萧然的座椅上,随即俯身凑近,笑意融融地回答他:
“我喜欢啊。”
“那你……”
“我就只喜欢一个小孩儿!”
萧然瞬间红了脸,他不会傻到再问是哪个小孩儿的。
有一些东西,心知肚明与开诚布公的性质是不一样的,萧然摸着绯红发烫的耳朵,小声地咕哝着:
“我才不是小孩儿呢!”
穆南城轻笑,那声音沉沉的,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又低又磁,犹如一根细而柔软的羽毛轻轻刮在萧然的耳骨上。
穆南城的身体和车窗间构筑出的狭小吙热的空间给萧然造成了极大的压迫感和慌乱感,他双手撑着穆南城的胸膛要推开他,
“绿、绿灯了……”
穆南城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汽车再度发动,缓缓滑进城市灯海里。
萧然像往常那样端坐在副驾驶上,可是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屁股下面好像有一根细细的刺,扎得他有些坐立难安,他用手指拨弄着安全带的锁扣,心里好像揣了只小兔子似地乱七八糟地跳。
穆南城却在此时伸出右手,覆在萧然手背上,温热厚实的手掌像是带了电流,热度几乎渗进了萧然的每一寸神经,让他禁不住打了个战栗。
萧然想缩回手,穆南城却提前收力,将他的手整个攥进掌心,有力的手指切进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车厢里寂静极了,就像一片凝止不动的水平面,然而他们都知道静水深流的道理,有一种改变悄然无声,但它真实存在。
就好像有一颗种子不晓得埋在身体的什么地方,也不晓得它是什么时候被埋下去的,可它就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地破土而出。
……
第99章
原本穆南城打算带着萧然就近住在萧山公馆,谁知郑慧瑜却打电话来说,老夫人心情不好,一定要出院,医生们都拦不住。
两人只得往梨湖庄园赶。
可等他们到了梨湖庄园沈凤仪却已经睡下了。
萧然再迟钝,也意识到今天下午郑采翎跟他说的那些话大概也是沈凤仪的意思。
“你妈妈是不是生气了?”房间里,萧然跟在穆南城后面走进更衣室,苦恼地问他,“我们这样惹她生气,是不是不好?她就快要手术了。”
“那怎么办呢?”穆南城打开衣柜的门,一手搭在门框上,微侧头看着萧然,也学他的样子皱着眉苦恼地说,“要不然,咱们就听妈的话,去弄一个小孩子回来?”
萧然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他气得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
“嗯?我这个人怎么了?”
萧然脑袋上的小呆毛都炸了起来:
“你这个人怎么出尔反尔?你先前不是这么说的呀!”
穆南城一下子没绷住,笑出了声,他抬手把炸毛的小猫往怀里揉:
“宝贝,你不能这么可爱,我扛不住。”
萧然本来是想挣扎的,冷不丁撞上穆南城这么饱含无奈而宠溺的一句话,他仰着头,乌溜溜的眼珠子在穆南城笑意融融的脸上来回转,终于明白穆南城又在捉弄他了,心里放松的同时又很恼怒,他用脑袋在穆南城的下巴上不轻不重顶了下:
“你好讨厌!”
“谁讨厌?嗯?”
穆南城手腕使了个力,带着萧然转了个圈,然后下一秒萧然就被穆南城抵在了柜门上。
两个人眼睑相贴,穆南城开口间的气息都和萧然的呼吸缠绕在一起,男人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进河面,滴滴答答,激起涟漪无数:
“我这样喜欢你,满心满眼都是你,把你当成我的心肝宝贝小甜甜,把你当成我的小祖宗,给你做饭,给你穿衣,给你撑腰,给你出气,还是个永动提款机……”
穆南城食指戳着萧然的胸口,满脸都是泫然欲泣的小媳妇表情,高冷霸道的总裁人设崩得妈都不认,
“你却讨厌我,有没有点良心?你这个人,你就是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知道吗?”
萧然如同天雷轰顶,天崩地裂,张口结舌,脸颊火热,神游天外,乱七八糟,脑子里一忽儿空白一片,一忽儿火树银花。
好半晌后他才结结巴巴:“我、我才没有……”
“你没有什么?没有养不熟吗?”
穆南城俯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萧然水蜜桃似的脸颊上咬了一口,他在小孩捂着脸颊羞怒交加的瞪视下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哑笑道,“唔,果然熟了,真甜。”
“嘭”地一声,萧然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炸掉了。
穆南城却在这时候换了一副正儿八经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撩得小孩头顶冒烟的老流氓不是他似的:
“老人家思想传统看重子嗣,我妈的心意是好的,但是她把自己的心意强加给我,这也是我不能接受的,我不会被愚孝绑架,你也不要为这个内疚,她可能一时不能理解,但这是我们自己一辈子的人生,我们只对自己负责,明白吗?”
萧然怔怔地点头。
穆南城从衣柜里取出萧然即将要换的睡衣,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下,笑容又漫漫地扯出了坏,
“男人是没什么母爱的,很多男人对孩子的期待只取决于他对孩子生母的感情,除非你能生,否则我不会让别的女人生我的孩子。”
萧然听穆南城说前半段话时还很动容,听到最后一句时就恼了,他对着穆南城眦出雪白的牙,凶巴巴地在穆南城小腿上踢一脚,然后抢过穆南城手里的衣服,哒哒哒哒地踩着拖鞋去洗澡。
男人在他身后发出沉沉的笑声,那声音好听的,萧然的火气都被一点一点冲散掉了。
穆南城的态度,让萧然残存的最后一点歉疚和罪恶感都荡然无存了,他奔进浴室里,第一件事就是拧开水龙头,把自己热得要着火的脸埋进了冷水里。
水流的哗哗声里,穆南城先前说的话像是隔了一层屏障带着回音在他的耳畔回荡:
“我这样喜欢你,满心满眼都是你,把你当成我的心肝宝贝小甜甜,把你当成我的小祖宗,给你做饭,给你穿衣,给你撑腰,给你出气,还是你的永动提款机……”
……
穆南城还有一点公事要处理,他去书房打开电脑,刚看了几分钟邮件,门上响起轻轻的敲击声。
穆南城挑了下眉梢:“进来。”
郑采翎拧开门把走了进来,女人穿着一件浅黄色的长裙,鸡心领口开得很低,妆容精致的脸庞上笑容明媚,已经是该晚睡的时间,她却装扮得如此细致而妩媚。
穆南城看过去,眸光里掠过一丝不动声色的阴鸷。
郑采翎捧着托盘,柔声婉语道:
“少爷,姑妈让我给您……”
“不用了,端出去吧。”穆南城淡漠开口。
郑采翎笑容微僵,却没照穆南城的话离开,她一直走到书桌边上,脸上没有了笑容,反而露出一丝委屈:
“少爷,我是做错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我感觉您很不喜欢我?”
“那不是感觉,”穆南城靠着椅背,双手环胸,目光淡漠而寒凉,像是淬着细碎的冰,他直截了当,“那是事实。”
“为什么?”郑采翎愕然过后满是不甘,她紧紧地握紧手心,指甲掐进手心皮肉里,痛而未觉,“我从来没有冒犯过您,我只是……”
“只是什么?”穆南城的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只是仰慕我,还是喜欢我?”
郑采翎怔住,怎么也没想到穆南城竟然这样挑明了所有的话。
“您既然知道……”郑采翎咬了咬嘴唇,娇媚的脸蛋又是委屈又是不解,“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穆南城凉凉地笑了,像是郑采翎问出了多么愚蠢而可笑的话,那笑容满溢着浓浓的嘲讽和蔑意:
“你觉得什么才是冒犯?”
“我……”
穆南城漆黑的眼沉郁阴冷,他毫不留情地吐出最冰冷刻薄的话:
“对我来说,被一个女人意淫,不择手段想要生下我的孩子,就是冒犯!就足够让我恶心!”
郑采翎震愕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尽。
她心念电转,立刻意识到沈凤仪昏倒那天她在医院长廊上跟郑慧瑜讲的话应该是被别人听了去。
但是郑采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急切地为自己辩解:
“少爷,我只是仰慕您,您总是需要一个继承人,跟别的女人比起来,我不会给您带来任何麻烦,如果您担心少夫人会不高兴,我也可以跟他谈,这对您来说,有利无弊……”
穆南城嘲讽淡漠的目光一下子凝聚成寒冰利剑般的锐利:
“我想,你大概还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到萧然跟前去!”
穆南城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笼罩在郑采翎的上方,将所有的灯光都遮住,带来沉沉的令她心惊胆寒的压迫感,郑采翎在一种如堕冰窟的深寒里听到男人低声问,
“你仰慕我什么?长相?家世?身价?”
郑采翎咬住嘴唇:
“我知道您不相信,但我喜欢您,并不是为了您的钱……”
“嗤!”穆南城毫不客气嗤笑出声,他饶有趣味地点了下头,“嗯,对,不为了钱,就只为我这个人,对吧?”
这句话语气放柔了些,竟是有些温情的味道,郑采翎眼眶含泪,楚楚可怜地点头。
穆南城静静看了郑采翎半晌,男人的眸光深邃如墨海,像是能看到她的心里去,就在郑采翎的心头升起一丝希望时,穆南城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你配吗?”
郑采翎瞠大了眼睛,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涨红了脸:
“你……你怎么能这样……”
穆南城耐心告罄,一点多余的唇舌都不想浪费在这个自以为是的愚蠢女人身上:
“看在慧姨陪着我妈十年的份上,我不跟你们姑侄计较,但如果你冥顽不灵,继续挑唆我妈,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郑采翎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男人面对爱慕自己的女人能冷酷绝情到这个地步,她的眼泪唰然落下,红唇颤抖:
“你……你太过分了……”
“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穆南城冷锐的眉峰岿然不动,眸光里却增添了更多的厌恶,桌上的手机滴滴响起,穆南城看了下号码,他挥手犹如撵一只苍蝇般,
“滚出去!”
郑采翎像是被活活捅了一刀子,她终于死了心,捂着脸冲出了书房。
穆南城拿起手机没有先接听,他点了支烟站到窗边去,才按下了接听键。
这是他一直在等的电话,国外的下属向他报告工作进度,很重要。
萧然洗完澡进来的时候穆南城转头看了看他,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圈示意他自己在屋里玩会。
穆南城的书房黑白色调,像他这个人,简洁冷硬,靠墙有一排的立柜,里面大部分放的书和文件,只有一台柜子打造得像是礼品店的那种置物格,每个格子里都放着小玩意,中间一层最醒目的位置上摆着一个航空飞机模型。
这只模型是个仿品,正品是十几年前萧然送给穆南城的那只,被放在萧山公馆穆南城的书房里,那只飞机模型保存得相当好,上面的漆油光锃亮,甚至都没有掉色,当时萧然看到了还啧啧惊叹,直说那模型如果是留在他自己手里,只怕早就被放到储藏室里,落满灰尘都无人问津了。
萧然很快就把书房逛了个遍,他坐到穆南城书桌前的大班椅上,舒服地靠了靠,大眼睛随意一转,这才看到桌角上放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有一个玻璃碗,碗沿还嘶嘶冒着冰汽,里面盛着绿豆汤。
在这大夏天里,洗过澡后喝一碗冰镇绿豆汤真是再舒心不过的事,萧然美滋滋地把碗端过来,一口一口地喝光了一大碗绿豆汤。
等到穆南城挂掉电话,小孩儿正抱着碗把最后一滴汤往嘴里倒。
玻璃碗快要赶上萧然两张脸大,穆南城忍俊不禁:
“你个小馋猫,一点汤都馋成这样,”穆南城走过来捏了捏他的鼻子,“有没有点出息,嗯?”
“这是谁做的汤啊?”萧然砸吧着嘴,“好甜啊,真好喝,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绿豆汤了,还有花香味呢!”
“花香味?”穆南城凑近过来,笑道,“让我闻闻……”
一股奇异的似香非香似麝非麝的味道扑鼻而来,穆南城脸色遽变。
如果是一般人,绝对不知道这种香味是什么,然而穆南城在湎北待了很多年,那里是各种罂粟大麻和其他带有致幻成瘾性质的植物的大本营,穆南城一闻就知道这是湎北地区特有的一种带有催情性质的草叶!
这种草味道非常清香,近年来流入内地,被提炼成精油用来推拿涂抹,也能直接食用,吃起来甚至甘甜如蔗口感甚佳,是很多声色场所里必备的“好东西”,郑采翎居然弄到了这种东西煮在绿豆汤里,不用问也知道这个女人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