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城问他:
“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有人在跳广场舞。”
周晏城言归正传:
“尽量把他带回来,这小孩不能落在穆南城手里,二十岁了还是张白纸,别人给他涂什么他就是什么颜色,很容易被利用。”
“我跟你的看法恰恰相反,”
何沿在周晏城看不见的那端摇了摇头,
“萧然其实是很有主见的孩子,当年傅予行有私心不想让他露面,是他自己要站出来,他很善良,很热血,他不是一张白纸,他是有底色的。不论他和穆南城现在是什么关系,我相信他有自己的主张,我们没有权利强迫或者绑架他做任何事。”
何沿这个人,总是能最大限度地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优先考虑问题,周晏城有点头疼地“啧”了一声:
“小孩子不懂事,大人除了讲道理,更有效的方式是带回家管教,而不是打着尊重的旗号放任自流。
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孩的玩具不是什么变形金刚芭比娃娃,而是杀伤力强大的信息武器,他可以把核基地当做自家花园逛完都没人发现,心血来潮让整个城市的交通网都瘫痪,世界各国的卫星指挥中心自由来去……
才高人独是天才的通病,宋萧然也有这种通病,他价值观单一,认知迟钝,做事全凭情感喜好,对错轻重的界限很模糊,往好了说是纯粹,大实话就是在心理上他还是个婴儿,以前有傅四能拴着他,现在他整天跟穆南城混,如果他有一天落到MSS或者CIA手里,那时候我们是保他还是不保他?”
何沿蹙起眉:“你这就杞人忧天了……”
“这可不是我杞人忧天宝贝儿,有件事还没跟你说,宋萧然前两天牵扯进了一个杀人案里,南江市的交通监控被人植入了‘虫洞’病毒,凶手就在这个期间里避过城市监控杀了人……”
“什么?”何沿惊呼了一声。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这案子原本指向宋萧然的哥哥宋枢衡是凶手,作为关键证据的监控视频模棱两可,但是宋枢衡也无法洗脱嫌疑,宋枢衡一个常年在国外的医生,刚刚才回到南江,谁会花这么大的代价去陷害他?”
“你的意思是,背后的人是冲萧然来的?为什么?除了我们,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周晏城道:
“那是我们以为,GOM也觉得他们有很多秘密不可能被我们掌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永远不要把我们的对手当傻逼!
也许宋萧然的身份早就暴露,也许有人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也可能有人想试探穆南城……但不论对方是什么目的,时间长了总会暴露出来,但是矛头既然指向他,不论他愿不愿意,他都站到了棋盘上,何况傅四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他,OBA里有他重要的一票!他可以自由,但是绝对不能跟我们的敌人站到一起。”
何沿默不作声地听着。
周晏城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这孩子跟你小时候很像,你很疼他,但现在这样的情势,我们不能冒一点点的险,宋萧然被保护得太过,他的是非观还停留在谁对他好谁就是朋友,如果他跟穆南城待久了,帮助穆南城来对付我们,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太武断了周晏城,”
何沿打断周晏城的话,可能是周晏城的措辞太过激了,他很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你所看到的只是最表面的事情,你对所有可能具有威胁的人都天生保有警惕的立场,宁可从最坏的方向去揣测,这对萧然不公平,你没有深入了解过他……”
“我要去了解他做什么?”
夫夫多年,彼此都深知对方的脾气,何沿知道周晏城宁枉勿纵的本性,周晏城也了解何沿一贯的客观宽容,每到这个时候周晏城都会放弃争执,他故意嬉皮笑脸起来,
“我只对‘深入’你有兴趣。”
何沿笑骂:
“滚,不许开黄腔。”
“哦,”周晏城乖乖应声,他腔调一转,声音都变得柔和又黏腻起来,“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可想你了!”
“下个周四或者周五,合同签完我就……”
何沿漫不经心地说着,眼角余光无意一扫,人工湖边正晃过一道人影,侧面和背影都无比熟悉,何沿整个人都像是被电击了一样,他失声喊起来:
“傅予行?!”
“什么?”周晏城被何沿陡然拔高的音量刺得耳膜一震,他把手机拿开缓了几秒才又放到耳边去,“你说什么?”
何沿的大半身都几乎探出了窗外,然而那个人行走的速度太快,快到像是一抹虚影飘过去。
何沿的声音非常迟疑,甚至有些飘忽:
“我好像看到傅予行了……”
“这不可能……”
周晏城说完这四个字也是一顿。
死而重生这种事在别人看来如斯荒谬,对他与何沿来说却是再深刻不过的真实。
电话两端的人都陷入了深思的沉默中,直到何沿看到楼下酒店大堂门口停下一辆车,那正打开车门走出来的少年不是萧然又是谁?
何沿轻声说道:
“也许是我看错了,我只看到了侧脸和背影……萧然到了,我先挂了。”
“嗯,”周晏城沉声道,“我会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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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学长不好意思,我来得晚了。”
这家酒店出了大堂只有一条笔直的路通向外面,何沿探究地看着萧然,发现他神色没有半分异常,想来是没有遇上那个形似傅予行的人。
“没关系,”何沿笑着推过来一本菜谱,“看看吃点什么?”
两人分别点了客牛排,何沿微微含笑,
“一客牛排够吗?你该再多吃点,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要胖很多。”
萧然笑了起来:
“我没有办法想象你胖的样子。”
何沿比萧然大了十岁,两人身高体型却差不多,岁月好像在这个得天独厚的人身上凝固,即使留下细碎痕迹,也都是美好的。
如果说宋萧然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震撼人心的色墨画,秀丽苍翠,浓墨生彩;那何沿就是淡远隽永的水墨画,少年时朗润纯澈,年岁愈长愈发气韵深淀。
萧然作为一个资深脸盲,很难get到一个人的颜值,他对于一个人长相的评判来自于被他具象化的五官特征,唯有何沿这张脸是他打心里看着就觉得舒适,有一种人长来就是为了养别人的眼,何沿就是这个物种。
何沿长得让人觉得舒服,跟他说话也舒服。
萧然什么弯都不转,开口就直奔主题:
“学长,你了解光照会吗?”
何沿正在往萧然的玻璃杯里倒水,闻言先是一愣,慢了半拍才重复了这三个字:
“光照会?”
何沿自然是听说过光照会的,他放下水壶,神情有一丝肃穆,“你怎么会提起这个?光照会这个组织是否确切存在目前都还没有被证实,倒是GOM我还更熟悉些。”
萧然慢慢地喝了一口何沿给他倒的柠檬红茶,那又酸又苦的味道让他皱了好一会脸,他习惯性地抱着杯子开始说道:
“我查到的消息里有一种说法,GOM只是光明会下面的一个分支,确切地说,GOM就是光明会四大核心分支中的方块。
G——gold,O——oil,M——minerals,黄金石油和矿产,没人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当今世界,这代表着钱。”
萧然腾出一只手,比着大拇指在中指和食指间来回的捻了捻,
“光照会的等级机制是按照扑克牌来区分的,方块代表的就是金钱,所以GOM的发起者和现在的核心成员,很有可能是方块卡牌的持有者。
不会所有的GOM成员都有卡牌,但方片卡牌持有者大概率都在GOM中。
GOM早期只在西洲吸纳会员,后来随着两洲经济联合深化,也有许多东洲企业加入其中,据我所知,周先生刚创立宏时资本的时候就收到过GOM递来的橄榄枝……”
何沿身子往沙发椅里仰靠过去,双手环胸,很肯定地说:
“周晏城没有加入过GOM。”
“是,我知道,周先生立场一直都很坚定,但是我想,以他的身份应该对这个组织有一定的了解。”
何沿深深看了萧然一眼:
“你为什么突然对光照会感兴趣?”
萧然直言相告:
“因为我外公,很可能就是光照会的梅花J。”
何沿的震惊和动容难以言表,萧然能毫不犹豫地告诉他这件事,这是对他相当程度的信任。
然而不过片刻,何沿眉头深锁。
何沿是有立场的,如果贺震霆隶属于光照会这样的组织,那么他不得不疑虑华夏的高层政治机构里是否有其他不同势力的渗透。
萧然把小时候在贺家见到过梅花J扑克牌的事说了出来,他的语速很慢,他知道何沿需要时间来消化。
“光照会的成员不分意识形态,不分种族,不分政治出身,只论个人野心和能力,只要‘立志于建设世界秩序’,就是他们的盟友。学长,你玩过狼人杀这个游戏吗?如果把世界局势比作这一盘游戏,光照会就是里面的白狼,他自成一个利益体系,必要的时候可以伪装平民杀狼人,也可以帮助狼人杀平民……”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光照会的性质,”何沿十指交握放在桌面上,两只拇指并在一起抵着自己的下颌,边说边思索,萧然说得条分缕析,他也很快理解了言外之意,“所以你认为你外公的死不单纯,可能和光照会有关?”
何沿今天来看萧然是带着目的的,他最大的疑问此刻显然已经揭开,
“你认为GOM是光照会的分支,而穆南城的恩南国际是GOM成员……你怀疑穆南城是光照会的人甚至可能是卡牌持有者?所以才接近他?”
在港城碰到蒋英哲时萧然就知道他跟穆南城的关系瞒不住多久,他的脸颊绷了绷,犹豫了一下才回答:
“我跟穆先生的合作在我意识到光照会的存在之前,我确实也怀疑他有卡牌……”
“合作?”何沿忍不住打断,“你跟他有什么样的合作?他对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萧然歪了歪脑袋,近乎天真地说:
“我手头上有一部分远山和傅氏的股份。”
何沿轻叹口气,目光充满怜惜地看着他。
以恩南国际现在的体量,穆南城哪里会看得进宋萧然手上的那点股份,这个少年的价值远不止于此,连周晏城都心心念念着想把他置于麾下:
“萧然,你想从穆南城那里得到的,我大概能猜到,我们也是可以帮你的,只要你愿意,你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来跟任何人交换。”
萧然直勾勾地看着何沿。
他的眼珠漆黑,很少有成年人的瞳仁这样黑而亮,光芒流转中,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沦。
“不全是如此,穆先生给我四哥捐了骨髓。”
何沿明白了,他知道自己先前准备好的劝说萧然的话都可以不用说了,这个孩子一如他所了解的,他并不是懵懂无知任人涂抹的,寥寥数语,何沿就清楚了萧然的立场。
穆南城于宋萧然有一份恩情在,这个筹码足以让他对萧然予取予求。
何沿心里无声叹息,他们都是这样的人,很多事在他们而言不能论好坏对错,能供他们选择的,唯有立场而已。
何沿给周晏城发了条短信出去,周晏城不但接收过GOM的邀请,他的父亲还是MSS的头儿,没人比他更有渠道了解光照会。
服务员端来两份牛排,他们开始用餐。
萧然切牛排的动作有些笨拙,金属的叉子甚至不时锯在瓷器上,发出微弱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嘟着嘴,乌黑的瞳仁专注地盯着餐盘里的牛排,肤质细腻的脸颊在灯光下几近透明,流动着气恼的晕红,一脸纯真的孩子气。
何沿自己的牛排已经吃了两口,不好再换给他,于是想伸手把萧然的盘子移过来帮他切好,萧然却制止了:
“我自己切就好,”他抿着嘴笑了下,“我总要自己学的。”
何沿想起不久前周晏城说宋萧然在心理上还是个婴儿,其实不是的,这孩子只是一直被人宠着,他曾经不需要长大,可他不是长不大。
何沿又想到刚刚那道一掠而过的身影,原本存了几分疑虑的心反而沉淀了下去,如果那真的是傅予行,他是不会放下萧然不管的。
“你说光明会下可能有四个分支,GOM是方块,那么红桃黑桃和梅花分别在哪里?尤其是梅花,你外公贺部长……”
饭后,何沿和萧然沿着酒店的草坪慢慢散着步,两人的司机和保镖都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何沿观察了一下萧然的神色,发现提到贺震霆之后他并没有什么不自在才继续说道,
“贺部长那样的人都只拿到了梅花J,世界上有这么多高级政客,梅花A却只有一张,谁会是现在的持有人?还有,光照会是一个同盟,每一个成员都在领域里拥有举足若轻的力量,谁又能轻易接受别人的管制?经济协会和军事联盟都很容易组成,但是政客,还是分属于不同国家、不同意识形态的政客结盟,这是很难想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