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尸检报告是......?”魏瑞明指着卷宗上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具无头的男尸,倒在七零八落的小吃摊中间,全身的皮肤冻得遍布青斑,与九月末的时令格格不入。
“这个人名叫赵贵,家住C湖路28号,是个环卫工人。九月八日晚因经济纠纷掐死了同值班的工友,抛尸湖中,这个案子C糊分局已经查的水落石出,人证物证俱全,详细报告我插在了后面的附录里。赵贵行凶后曾在住宅附近的馄饨摊吃夜宵,同时开启了《脱罪APP》,但他没能完成APP给出的生存任务,所以死在了游戏里。”贺泷说。
“那这个人呢?也是在游戏里出意外死掉的?”魏瑞明指着另一份尸检报告,上面是一个额头上长着黑痣的男人,喉咙被层层割开,死相惊恐。
“这个人......”贺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深呼吸:“这个人叫罗广,是七·三一摩托车撞人案受害人赵香兰的丈夫,跟赵香兰常有不和,经常施以家暴,在赵香兰死亡后莫名失踪,于同天在距离赵贵两条街的小区外□□杀害了一个女学生。很巧,两人同时符合APP甄选的目标要求,所以一起进入了游戏,但是......但是他不是出意外死掉的。”
魏瑞明察觉了些许不对劲,狐疑的抬起头来:“贺泷,少吞吞吐吐的,作为公职人员最基本素质忘了吗?”
“诚实”二字贺泷自然没忘,他咬了一下唇角,犹豫良久,道:“他死在伽马手里。”
魏瑞明微微瞪大了眼。
片刻后,他意味深长的用五指轮流的敲击着桌面。
“你是想说,七·三一摩托车撞人案的凶手是罗广,罗广通过这个脱罪APP将罪责转嫁到了伽马身上,所以这次......他是死于仇杀?”
贺泷张了张嘴,喉咙干涩。
“我推测伽马是担心罗广再次逃逸才临时出此下策——”
魏瑞明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那表情就仿佛在反问“你自己觉得这个假设有几分的可信度?”
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贺泷只好继续道:“上一次您说我们缺乏有力的证据链,这一次,我们特意收集了所有幸存者的口供,这些证人的信息都经过核验,本人心理状态也健康,他们都详细描述了APP与现实对接的流程,基本一致,您可以看一下。”
魏瑞明一边看一边眉头紧锁,良久他才道:“贺泷,你好像很想替伽马洗脱罪名?”
贺泷微微一怔,垂下眼帘:“我只想要追求事情的真相,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但这次伽马杀人是板上钉钉的。”魏瑞明平淡的说:“退一万步讲就算罗广是七·三一摩托车撞人案的凶手,就算伽马是被他陷害的,那也该由法律审判罗广,轮不到伽马动手,怕罗广逃逸?我们警局那么多的精英督查会抓不到一个罗广?你扪心自问这是不是借口?如果人人都像伽马一样无视法律,自由伸张所谓的正义,社会就乱套了,懂吗?”魏瑞明拍了一下桌缘。
贺泷低声道:“我明白。”
“你最好不要带什么个人情绪。”魏瑞明的嗓音不易察觉的冷了几分,他从抽屉里拿出公章,“咔哒”一声盖在了文件袋的一隅:“上次就说了让岑然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他是不是当耳旁风啊?还在查一些有的没的。你看你这黑眼圈,我怎么跟你爸交代?”
贺泷无奈的笑了笑:“不关岑然的事,是我不懂得合理利用时间。”
“行了,去吧。”魏瑞明挥挥手:“别让你爸等急了,又把电话打到局子里来,也不嫌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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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势力渗透到工作中就是这个不方便,一旦他的老父亲大动干戈的打电话过来,所有人都会催着他迎合父亲的要求,贺泷叹了口气,换了制服准备回家。
收拾东西的过程中,贺泷再次陷入冥想。
可以从跟魏局的沟通过程里听出,伽马得不到警方的一点点信任。
为此,贺泷心里像是扎了根刺。
他被欺骗伊始也和所有人一样对伽马恨之入骨,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又觉得伽马虽然喜怒无常,却也不像是刻意表现出来的那样反社会性格,而伽马晕倒前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分明流露出浓烈的无奈而愧疚。
罗广绝对是该死的,但伽马的行为不仅仅是任性仇杀那么简单,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贺泷疾步下楼,边掏出手机给钟小闻打电话,他走到广场上,旁边儿忽然窜出来一个人,手舞足蹈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领导!领导!您是骑士团的贺队长吧!我叫盛星辰,犯罪研究所的外聘研究员,有点事儿想咨询您,您有空吗现在!”
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卷毛小男生,带着一副多边形的金属边眼镜,看起来又小又古灵精怪的,贺泷低眸迷惑的看他一眼,嘴里继续跟钟小闻讲电话:“他现在下不了床,肠外营养不一定够,要是醒了你给他多带点高蛋白的食物......”
说完他按了挂断键,皱眉看那个叫盛星辰的小子。
那小子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狗狗碎碎,一脸揶揄八卦的试探道:“贺队,谁下不了床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记住这个小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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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校友(二合一)
盛星辰年纪不大, 却是个修为深厚的八卦精,他找人碎嘴扯淡的样子像极了四五十岁的街坊大妈。
今天来找贺泷是有要紧事儿,在此之前他就提前把贺泷的个人信息挖了个底儿朝天, 并以贺泷为中心向四处发散, 建立了相关的关系网。
跟照片一比对, 他意外的发现贺泷居然就是之前在服务区遇到的那两个帅哥之一。
天哪!骑士团团长居然是字母圈带佬!这是什么惊天大八卦!
这还不算什么, 盛星辰清楚的记得, 当时跟贺泷在一块儿的还有一个叫严缙云的酷雅系小帅哥,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非比寻常。
有关“严缙云”这个名字,盛星辰在表层网上几乎没找到什么相关的讯息, 但他根据照片搜寻暗网时找到了一个叫严潇的存在, 而严潇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半年前惊动全国的通缉杀人犯伽马。
骑士团团长和通缉犯......
盛星辰表示当时就是很兴奋,非常兴奋。
在盛星辰的概念里, 他们能在服务区那种地方碰面,并且双方还都好好的活着回到了现实,四舍五入那就是“生死之交”了。
于是他自来熟的毛病又犯了,一言出, 被贺泷逐渐冰冻的眼神击中。
盛星辰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干笑着补了一句, 试图修补这崩坏的会面:“那个......怎么没看到云哥啊?”
“云哥?你说严缙云?”贺泷凉薄的反问。
盛星辰合理的怀疑, 如果贺泷的眼神能变成刀子,他现在可能已经是个筛漏子了。
“对,对啊!”他硬着头皮回答。
“你俩很熟?”贺泷抄起手臂,似乎来了兴趣, 眯起俊美威严的眼睛。
“熟?”盛星辰深谙套近乎之道,一拍巴掌:“熟啊,特别熟!我跟云哥那可是铁打的交情!在服务区里, 那深夜,那空旷的酒店大堂!云哥贴心的给我展示了——你们房间的WIFI密码。”
贺泷:“???”
他沉默了两秒,猛地气笑了。
“我说呢,怎么从副本里出来之后莫名其妙被扣了五千多块钱的网费!搞了半天是你们两个!”
盛星辰表情一片空白:“......啊?”
贺泷:“那酒店WIFI不是免费的你知道吗?按字节算钱的。”
盛星辰懵逼脸:“......啊这样。”他挣扎着还试图用严缙云来挽救这濒临破碎的关系桥:“所,所以我云哥呢?”
“你不是听到了吗?”贺泷皮笑肉不笑:“下不了床了。”
盛星辰:“.........”
贺泷扭头就走。
盛星辰急巴巴的在后面叫:“贺队!贺队你别走啊!我有急事儿找你!”
“我也有急事儿!”贺泷头也不回的一扬手:“你有什么就去找岑副队,一样的!”
盛星辰“嘤嘤嘤”的动静逐渐远去。
贺泷发紧的头皮和震动不安的耳膜终于解放了,他叹了口气,边往车库走边给岑然拨了个电话。
“喂?又怎么了?”
“待会儿可能有个犯罪研究所的小孩儿来找你。”贺泷说。
“找我?”岑然有点儿懵:“为什么不找你?”
“我才刚把他打发走,这小子有点儿拎不清,我还急着回家。”贺泷揉了揉太阳穴道:“但是他是从我们那个空间的服务区里出来的,说不定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汇报,你别太敷衍了。”
“成,我知道了。”岑然说:“你大爷的,合着就是让我帮你照看熊孩子呗!”
贺泷轻轻地哼了一声,将车从车库里倒出来,开上公路:“你可别小瞧了熊孩子,且厉害着呢。”
岑然对他的警告不以为然,吊儿郎当的发笑:“哦?哪种厉害?”
“让人想把他药哑了。”贺泷真情实感的说。
岑然道:“我也很厉害,逢年过节都能把我们亲戚家小孩儿治的鬼哭狼嚎,放心,交给我摆平。唉!好像来人了,你挂电话吧。”
贺泷正好停下来等红灯,就没立刻挂电话,他听见耳机另一头传来岑然非常官方的招呼声,斯文儒雅。
“你好,我是骑士团的副队长岑然,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贺泷忍不住轻扬唇角。
岑然这货跟他不同,是海外留学回来的,本人性格非常Open,早年撩人不负责,感情史劣迹斑斑,刚来的时候总被上头点名批评要求整顿仪容和个人作风。
经历过几次来自监管部门的毒打之后,岑然终于学会了夹着尾巴做人,能在工作时间对外摆出一副稳重乖巧的人模狗样。
随后,盛星辰“嗷”一嗓子叫开了。
“岑副队!我终于见到您了!活人唉!妈鸭!您还跟当年一样风流倜傥,不愧是能同时撩倒一年级十七个学弟学妹的风云人物啊!”
岑然:“.......”
贺泷憋笑憋得很辛苦。
“同时撂倒十七个学弟学妹?你是相扑社的吗岑然,我怎么不知道?”
岑然:“......”
幸亏办公室没人,不然传出去他又要被纪律委员会请过去喝茶写万字检讨。岑然心想自己已非当年吴下阿蒙,还能在一个小碎嘴这儿翻车,于是八风不动的回道:“小同学你说笑了,那都是谣传,其实我一直都醉心工作,并没什么时间谈恋爱。”
贺泷:“嗯,顶多也就停留在撩骚的阶段。”
那头盛星辰活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的手舞足蹈:“真的吗?那岑副队,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岑然的声音还很平和:“你但说无妨,毕竟骑士团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公民解决困难。”
盛星辰:“其实我是那十七分之一!”
岑然:“......哈?”
盛星辰:“学长!我暗恋你好久了!”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传说中的熊孩子杀手岑副队像是死了一样。
贺泷这次直接笑出了声,他忽然觉得这种能大声说出口的光明磊落的爱意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不过的东西,自己阴错阳差的居然还做了件好事儿,于是心满意足的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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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父亲突然发出的这场午餐局邀请,贺泷心里是存疑的,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父亲贺山打小就是个教科书版的严父,只会在他犯错的时候出面训导,实在是不常抒发什么家庭父子类的情怀,就包括工作了这么多年,除了特定节假日的家庭聚会,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他,非要有什么嘘寒问暖的要求那几本都是靠母亲姜瑜出面。
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贺泷,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他也有意拖延,最终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又二十分钟。
他原本以为等他到家这场饭局早就结束了,估计打开门就只能看到午休的爸妈以及把餐具都洗干净消了毒的家政阿姨,那一定是很和谐的画面,谁晓得他用钥匙把门一开就被客厅里那套华丽的欧式大吊灯给闪瞎了眼。
大白天的,家里居然布置的金碧辉煌,贺泷犹豫了一下,确认自己没进错家门,这才小心翼翼的换了鞋。
那张西式的长餐桌周围坐满了人,除了他的亲爹妈以外还有两女一男,着装都很正式,且一看就价格不菲,贺泷匆匆扫了一眼就确定这是来做客的一家三口。
这一家三口跟贺山与姜瑜有说有笑的,贺泷耳聪目明,迅速从他们交谈的话语里提取出了关键词。
这家人姓孔,孔先生跟自己的父亲贺山是老同学,孔太太又跟母亲姜瑜是同一家丝绸店的会员,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孔小姐倒像是第一次接触他们家,化了精致的妆容,一身衣裙也是崭新的,刚过了水的程度,总之是特意打扮前来,身边的座位空着,放着一套未使用的餐具。孔小姐好像对自己格外感兴趣似的,五句话已经问了三个与自己有关的问题了。
“哎呀!我们家小贺回来了!”姜瑜穿了一身定制的旗袍,臂弯上裹着苏绣的丝绸披帛,风情万种的拍着孔太太的手背笑道:“看看看看,我儿子就算不修边幅也还是这么帅。”
“那还不是遗传了你的好基因,你这幸亏是个儿子,要是个女儿啊指不定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呢!”孔太太笑着打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