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宁随不一般,他有个贼灵贼灵的狗鼻子,搁漫画里要特写放大还带高光的那种。高一刚入学军训的时候他就记住了司越的味道,那是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闻过的清酒味信息素,一不留神就上了瘾。
不过好闻归好闻,被一瓶酒拽着后领子缉拿归案这种事,怎么想都……宁随又吸了吸鼻子,能屈能伸地想,算了,送上门的香不偷白不偷。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司越才松开了手,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教室。
宁随的座位在第二组最后一排,他刚一坐下,司越就走到他旁边,手指在他桌上敲了敲,叮嘱道:“班主任让我转告你,一千字翘课检讨,明天交。”
宁随深感自己的形象跌落谷底,他克制着没有一脚踹上桌腿破坏公物,但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始撒泼打滚了。
记,与司越的第一次正面接触,以翘课开头,以被抓结束,并留下了检讨书这种白纸黑字的案底。
引起对方注意的手段过于清奇,第一印象非常深刻。
完美。
个屁。
同桌陆思睿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回事啊,你翘课被A神抓了?”
“嗯,”宁随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他好好坐在教室里学习不行吗,干什么想不开出来抢教导主任的活?”
陆思睿安慰道:“真要被教导主任抓,那你不仅要写检讨,还得在升旗台上念,那不得更丢脸。”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宁随抿着嘴唇,自暴自弃地掏出手机搜了一篇检讨,拿出纸笔一字不改地照抄。
Alpha和Beta的悲欢并不相通,在宁随操着一笔狂草泄愤的时候,司越却几乎是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林继衡见他回来了,立刻回身趴在椅背上,小声问道:“我靠,你刚跑哪去了啊越哥,还好老杨没来数人头,不然兜都兜不住。”
司越翻开桌上没写完的习题,尾音抬起了一点似有若无的弧度:“去抓个不听话的翘课同学。”
“行吧,”林继衡拿出记名字的小本本,对着他挤眉弄眼地献殷勤,“放心,我没记你的。”
司越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几秒钟:“把宁随也划掉。”
“啊?”林继衡一愣,“为什么啊?”
“我都把人捞回来了你还记他名字,”他低头拔掉笔盖,“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
林继衡:“……”
学霸连走后门都有理有据,林继衡只好不情不愿地卖了他一个面子,拿笔飞快地涂掉了宁随的名字。
只是一边涂着,一边难掩失望地嘀咕了一句:“还以为你翘课是为了去跟昨天那个小姑娘谈恋爱呢,居然指望你弃书从妻,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点?”
“闭嘴吧你,少看八卦多学习。”司越懒得再解释,他望着黑板上布置的作业,习惯性地在草稿纸上做了一个简单的晚自习时间规划。
然而,林继衡的屁话里还真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字,自作主张地钻进了司越的耳朵,五分钟后,他撕掉一页写满了名字的草稿,抓成纸团塞进了书包里。
…
晚自习下课时,宁随已经用自己的检讨书来来回回叠了好几遍千纸鹤了。
他看着那些叠了又拆再继续叠的折痕,抬头瞄了眼司越专注学习的背影。
算了,今天已经够丢人的了,不能再火上浇油。
明天再交,能拖一天是一天。
宁随把千纸鹤往牛仔裤的口袋里一塞,拎着书包跨出教室。
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所以晚自习提前到八点半下课,不过宁随家住得远,回家时已经九点多了,屋子里一片黑寂。
宁随进门后也没有开灯,直接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躺着,望着天花板出神。
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连心跳都安静下来,只有嗅觉不受拘束,比任何时候都自由,他甚至可以闻到对楼窗台上那盆茉莉花上湿润的露水气。
可是嗅觉也无法超越时间。
他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脖子,闻了闻指尖,又把短袖上衣脱下来送到鼻端嗅了嗅,
能捕捉到的只有刚刚摸过的钥匙的生铁味,和回家时路过烧烤摊沾染的烟炭味。
那缕醉心的酒意早就散得干干净净了。
呆坐了一会儿,宁随兴致缺缺地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头发也不擦就直接回了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任由冷白的光线将自己的影子铺满整个房间,用虚无填补空荡。
搁在旁边的手机传来了振动的嗡鸣,宁随解开锁屏,主页跳出一条微信,来自【郑医生】。
郑医生:检查结果出来了,你的腺体状态比我想象的还要不稳定,这几天一定要按时吃药,这事你妈知道了吗?
宁随心虚地抿了抿嘴唇,回复了一个“嗯”。
从上个月开始,宁随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情况开始不对劲,但他以为只是老毛病又犯了,所以并未在意,直到腺体处是不是传来尖锐的刺痛,他才去医院做了检查。
郑医生是看着他和他的病一块长大的,轻车熟路地开了药给他吃,宁随一看见这熟悉的药名,整张脸都变得苦巴巴的。
这款药效果很好,唯一的副作用是会让人浑身燥热,只有通过运动才能排解,自带强迫健身BUFF,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算是治标又治本。
不过时间都拿去运动了,自然也就没空去上学了,谁能想到翘课惯犯居然是被一颗小小的药丸逼上梁山的?
郑医生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学校那边继续请假,这几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看到“请假”两个字,宁随的心虚指数又往上窜了三个台阶。
病情复发这件事宁随没告诉任何人,不管是工作繁忙的爸还是远在江城的妈,都以为自己的儿子一直在学校里认真学习,可事实上补课开始都一星期了,他总共也没进过几次教室。
其实他早就跟班主任杨晨请过假了,只是他以保密为借口,不让杨晨把这事说出去。有郑医生开具的病情诊断书,再加上分班表刚出来的时候他爸宁端就找杨晨聊过宁随的特殊情况,所以杨晨轻易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几天宁随一直都按时上下学,吃了药就自己跑操场,药效过了再回教室上课,不爱学习的翘课楷模是假,先进学习典范才是真。
当然,他这学习典范还是掺了不少水份的,毕竟宁某人坚持上学的私心远大于他对学习的热情。
宁随手指敲在屏幕上回了个“谢谢郑叔叔”,然后锁上了手机。
不管公心私心都先收起来放一边吧,现在的当头要务是专心把作业写完。
他从书包里翻出笔和练习册,视线无意中落在没用完的作文纸上,这才想起晚自习抄的那份检讨书,连忙一按口袋。
睡裤的触感和牛仔裤不一样,里边装了东西和没装东西的触感又不一样,宁随想起刚才洗完澡后顺手开的洗衣机,那颗刚掏出来的专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他抱着最后一丝飘渺的希望冲进卫生间,一把掀开洗衣机将正在玩“爱的魔力转圈圈”的牛仔裤扯出来,迅速摸进口袋里想要抢救那只无辜的千纸鹤。
然后他救出了一把湿漉漉的残骸,都烂得不能更烂了,差不多可以直接拿去做“纸浆再生纸”实验。
宁随面无表情地瞪了它一会儿,扬手把这只死不瞑目的千纸鹤扔进了垃圾桶,心情不太美妙地回了房间。
把刚锁上的手机重新打开,宁随抽出一叠新的作文纸,深呼吸调整心态,用端正的字迹重写了一遍检讨书,然后才终于开始写作业。
连写作业带复习,一弄就弄到了凌晨两点多,屋里安安静静的,始终没听见第二个人回家的声音。
宁随揉了揉疲倦紧缩的眉心,打开手机熟练地输入一串数字,看着那个号码自动跳转成“爸爸”两个字,正要拨出去,门锁便“咔哒”一声脆响。他迅速拍灭了台灯,黑暗扑面而来的瞬间,熟悉的脚步声和信息素也紧随而至。
宁随终于放下心来,他把手机一扔倒在床上,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
睡得太晚又忘记定闹钟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才睁开眼睛。
想到今天还要考试,宁随从床上一跃而下,飞快地把自己收拾干净,书包都来不及拿,捡起校牌检讨书和水性笔踹进裤兜,翻出块面包叼在嘴里就连蹦带跳地冲下楼梯。
都这么忙了,他居然还有空刷了刷手机。
言颂发来很多条消息,说昨天的游戏没打成,改了新的时间,但是对方阴阳怪气的让人不舒服,他憋了一肚子火,在微信上怒斥司越不讲情面,还甩来一连串打人掀桌丢炸弹的表情包。
宁随一边拦上出租车直奔学校,一边给言颂回了消息,问新的比赛时间在什么时候。
言颂几乎秒回:就定在三天后。
宁随算了算时间,考试只考两天,三天后肯定没什么事,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隔了一会,言颂又发过来两条信息。
言颂:哥,我这几天都和同学出去吃
言颂:中午就不跟你去食堂了,不用等我
言颂的朋友很多,聚会玩闹都是常有的事,宁随早已习惯,回了个“好”。
这次考试虽然只是补课期间的一次测验,但还是挺正式的,连考场都分配好了,宁随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没时间回自己的班级了,只得直接进场考试。
“越哥?该进去了啊,”监考老师已经开始拆卷子了,司越还站在走廊边头也不回,林继衡顿时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你在看什么呢?”
他探出头来,对面楼的走廊都空荡荡的,同学们几乎都进了教室,只有远处一个人影正从校门口飞奔而来,但看不清是谁。
“牛逼啊,老师都敢迟到。”林继衡感叹道,“你视力好,看得清那是谁吗?”
“你猜啊。”司越收回目光,背着书包进了教室。
林继衡:“……”
……
8点钟的考试,宁随7点58分才冲到校门口,一路狂奔还是迟到了几分钟,不过监考老师早就认识他这张脸了,连话都懒得训一句,直接摆着手让他赶紧进来坐好。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不是他喜欢的科目,宁随写完学号姓名就想直接扔笔,反正他是出了名的爱交白卷,要不是防着班主任忍无可忍找家长,他连考试都不愿意参加。
可视线投向了高二1班,想到那间教室的第一组第一桌坐着的人是谁,他还是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答完了试卷。
虽然态度有了,知识却跟不上,不是他喜欢的科目,他一向很少花心思,就算不交白卷,也拿不了多高的分,更不可能跟司越去同一个考场。
这是图个什么?宁随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硬撑着继续填满卷面。
直到铃声响起,不会做的题依旧不会做,宁随交了试卷,难得感受到了一丝不太明显的羞愧。
早上跑步跑来的精神早被这场考试耗了个精光,宁随耷拉着睫毛,看了看周围匆匆来去的陌生人,自动屏蔽了沸沸杂杂的喧嚣,闭着眼就往自己班教室走去。
隔着一层皮肤,眼球只能捕捉到光影游离的黑暗,而嗅觉捕捉到的则是混沌斑驳的色彩,失去了实体的禁锢,就像把颜料全部倒进水里,人和人交叠重合,谁也不是谁,是谁都无所谓。
但凡事总有例外。
他又闻到司越了。
那个醺灼又清冷的信息素即便藏在人潮深处也不会被任何别的气息,像是没有谁的味道敢和他混为一谈。
他自顾自地倚墙站着,宁随能想象出他舒展的肩胛骨抵在墙壁上的模样,长腿随意地摆成一个角度,身形清瘦修长。
宁随紧闭的眼睛不自觉地张开了一条眼缝,他忍不住去猜司越今天穿了什么衣服,是白色T恤配束脚裤篮球鞋还是休闲装加牛仔裤。
其实他俩一点都不熟,昨天晚上还那么尴尬,宁随觉得他应该假装不知道司越在这里直接走开,可双脚已经不听话钉在了原地。
他睁眼迎上司越的脸,却微微一愣。
司越确实如他想的,一身清爽的白蓝休闲装半靠在墙上,可同时他还伸长了胳膊挡在宁随面前,他只要再朝前一步就会撞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宁随下意识朝他的手看去,满握了阳光的手指白皙修长,少了昨晚黑白分明的森然冷意,多了几分暖玉般的莹润剔透。
视线从他半开半合的指缝间漏下,宁随这才发现,那些刚刚被他黑暗的视觉所屏蔽的脸,此刻全都挂着好奇和八卦的表情在围观他们二人。
他有一瞬的尴尬和茫然,立刻将目光转回司越身上:“怎么了?”
司越放下手臂,回望着宁随:“早上为什么不来?等你半天了。”
宁随喉结一滚:“我?我睡过头了。”
闻言,司越上下打量他好几眼:“我看也是,书包都没带,检查不打算交了?”
“……交。”原来是为了这事,宁随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整整齐齐的作文纸递过去。
司越打开扫了一眼:“名字呢?”
“忘了,你帮我写上吧。”宁随抓了抓头发,司越却不肯代劳,直接把手里的笔递过去:“自己写。”
宁随觉得他大概是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只好无奈地接过他的笔,默默后退一步,把作文纸按在墙上开始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