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指着帘子后面的单人床:“去吧,把他放上去,然后把衣服都脱了。”
司越脚下一顿,宁随指尖跟着一抽。
“看他这个情况挺严重的啊,我先开几瓶药给他输液,稳定一下情况,然后等救护车过来就直接送去医院吧,”校医推了推鼻梁上的方片眼镜,“你去通知一下这位同学的班主任和家长,让他们马上过来看看情……”
“不用不用不用,”宁随再也装不下去,麻溜地从司越背后跳了下来,“老师我很好,我非常好,不用麻烦您了。”
司越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都说了低血糖更好。”
宁随表示自己要脸:“我一个大男人低血糖?太难听了。”
“大男人一路让人家背过来就不难看啦?咋不直接公主抱呢?”校医冷笑一声,摆了摆手又重新低下头,“行了,想睡就过去睡会吧,待会要是真有要用床的来了你就给人腾地方,听到没?”
“听到了,”宁随笑眯眯地露出一口小白牙,“谢谢老师。”
他撩开帘子往床上一躺,司越随手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扔给他:“把水擦擦。”
他把倒在脑袋上的水擦干净了,没脱鞋直接曲着腿把脚悬在床外,侧着身挪了几下,迅速找到了最舒服的睡姿。
“你也快回宿舍吧,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医务室很安静,宁随嗅着司越身上清浅的信息素,只觉浑身都放松下来,而眼皮直接加重了十几倍。
“休息一下再回去,”司越拿了张椅子坐下,“背了你一路,我好累。”
“你是缺乏锻炼了。”宁随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眼睛。
“不可能,我每天都会晨跑。”司越说。
“嗯,”宁随的声音越来越轻,“我知道啊。”
司越俯身凑近了些:“你知道?”
“嗯……”他从鼻腔里哼出最后一点回应,然后就彻底睡着了。
司越单手托着脑袋,久久凝视着他安静的睡颜,直到他规律的呼吸声声入耳,才轻轻盖住了他搭在枕边的左手。
少年Omega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掌白皙修长,粉润的指甲干净整洁,尾指落了一枚黑色的小痣,像是他拔不出摁不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次又一次地挑拨着他的理智。
而他终于忍无可忍,做了一回轻薄小人。
…
宁随发现一觉起来整个学校都变了。
榕树上拉起了长长的红绳,满挂着一排又一排的花灯,那都是高一学生的美术课作业,只是现在天色还早,灯还没亮。每一盏花灯旁都贴着一张字谜,猜中的可以撕下来拿去兑换奖品。
一号篮球场已经变成了宽阔的舞台,LED屏和灯光音响设备一应俱全,雷亚架支撑起了华丽的光影,高悬在半空的追灯不断泼洒着耀眼的亮光。
离舞台最近的小艺术楼理所当然地被Omega们当作了更衣室和化妆间,为了宣告自己的占有,Omega们纷纷贡献出了自己的毛绒娃娃,于是小楼的每一个窗台上都趴着一只长手长腿的粉红豹,每一阶楼梯上都坐着一个叉着腿的泰迪熊,前面的熊头靠在后面的大肚腩上,黄毛电耗子和蒜头王八耀武扬威地堵住了大门口,猫猫狗狗则与海豚海豹手拉手围着艺术楼绕了一周。
整个艺术楼都被迫罢工,老师和Alpha们被封印在外一步也不许进来。
宁随走回教室的一路上听遍了各种电影游戏音效,讲台上的推拉式复合白板早已打开,露出里面的64寸触控一体机,平时只限老师使用的教学设备现在已全部联网,还留在教室里的学生们要么挤在一体机前玩游戏看电影,要么窝在后面聚众桌游。
高二1班现在谁也不知道学习为何物,教室后方的空地被两张拼在一块的桌子和六七把椅子填得满满当当,原本摆放整齐的桌椅此刻都歪七扭八地散落着,再懒一点的干脆坐在地上大咧咧地叉开腿,宁随差点都找不着自己座位在哪儿了。
“你怎么一个人啊?”陆思睿看见宁随回来,张口就问,“司越呢?”
“他回宿舍收拾东西了。”宁随醒来的时候发现司越没有回去,而是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两人也是直到刚刚才分开。
他刚说完,林继衡也转过头来,面目表情相当夸张地问了一句:“咦?你俩怎么没一块回来?”
“他去宿舍了。”宁随不得已又答了一遍。
“我说呢,”潘正航也凑过来吐了个槽,“你俩居然会少一个,这都多久没见你落单了。”
宁随忽然一愣。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居然成了别人眼中的亲密无间,变成了不可分割“你们”。
你们。
我们。
“宁随,来玩吗?”陆思睿拿出一盒棋盘游戏,“我们四个人刚好够。”
“来。”宁随摁下心底蠢蠢欲动的思念,搬起椅子坐了过去。
司越单肩挎着书包回来时,宁随他们正玩得兴头上,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他却一眼就发现,那些耐不住野脾气的Alpha们又开始较劲儿了。
Alpha之间流传着一种游戏,大概是加强版掰手腕,要同时用到肌肉力量和信息素,在很近的距离中释放信息素互相倾轧,既要控制信息素不能外散,又要压倒对方,所以这种游戏也算是另类的自我控制训练。
但眼前的这两位已经有点上头了,连脖颈都暴起了青筋,手臂也开始细微地抖动,显然是快控制不住了。
司越皱了皱眉,他走到宁随身边,右手撑着他的椅背俯身道:“换个地方玩,这边……”
话音未落,那两个倒霉Alpha交握的手掌间便狠狠弹开,紊乱的信息素在身体内横冲直撞,两个人也控制不住地东倒西歪。
司越的左手立刻条件反射般抄起宁随的椅子,双臂一收就将他连人带椅子一块端了起来。
宁随:“???”
他骤然悬空,下意识紧握住司越的胳膊,心里只剩一个念头:那校医怕是跳了预言家,这回真他妈公主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宁随:轻薄什么,怎么轻的,你展开说一说。
司越:下次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岚亭 5瓶;
第34章 别惦记了
“砰”一声响,宁随低头一看,这才知道司越为什么突然把他抱起来。
一个Alpha姿势难看地摔倒在他脚下,整个上半身都扑进了课桌底下,肚子则顶在桌腿间的横梁上,差点没给硌得背过气去。
宁随要是还坐在原地,这会儿就该被袭击了。
这对比强烈的精彩一幕瞬间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离得最近的陆思睿目瞪口呆,林继衡帮着把那位卡在桌底的Alpha挖了出来,一边拽一边笑:“兄弟你怎么回事,谁给你的胆子过来碰瓷?”
潘正航也扶起了摔倒的另一个,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是,碰瓷也没钱赔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不用赔钱,我自己倒贴行吗?”虽然玩脱了很没面子,那Alpha还是开了个玩笑,“实不相瞒,早就想跟越哥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同A恋了。”
“别想了,”潘正航说,“越哥不搞同A恋也不喜欢Omega,只有Beta才有机会拿下他了。”
“谁说他喜欢Beta的?”林继衡盯着司越的背影,眼中满是若有所思。
司越居然没把宁随放下,而是连人带椅子直接抱回座位,他好像还偏头说了句什么,林继衡听不清,却能想象得出他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而宁随则是拔高了声音反驳他:“分心是对游戏的不尊重!”
司越转身把宁随放下,林继衡这才看清他并不是面无表情,反而眼角眉梢都染着几分笑意:“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啧,没眼看。”林继衡丢下一个嫌弃的表情,扭头找陆思睿玩去了。
一人一椅六脚着地,宁随浑身一松,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姿势到底有多别扭。
歪斜的椅面很滑,他的侧身不受控制地贴上了司越的前胸,肩膀却是朝外挪开了一段距离,脊椎还欲盖弥彰立在原位,整个上半身都以极其妖娆的姿势扭曲着,他只稍微想一想自己刚才的模样,就尴尬得连耳朵都红了。
他抬手使劲儿揉了把脸,心说藏不住了,真的快藏不住了,司越这个该死的玩意儿最近怕不是中了邪,成天不让他好过。
想表白。
想倒追。
想把同桌掰弯……不对,是掰直。
他要怎么办?赌一把?还是逐梦青春期?按理说这事不能冲动着来,应该先冷静下来算一算概率,最好是把优胜劣势都条分缕析地罗列个清单,然后再扬长避短,把横亘在中间的难题一个个挖出来解决。
然而万事开头难,宁随第一步就卡壳了——司越为什么会讨厌Omega?
对于这个最关键的问题,机智的宁随同学想出了两种解决方法。
第一,直接去问司越。
第二,委婉地去问司越。
他思考了三秒钟,决定保守一点,走第二条路。
但有的人压根就给他走路的机会。
“来了来了,东西到了!”帘长抱着一个纸箱子风风火火地冲入教室,兴奋地叫嚷着,“看上什么自己来选啊!”
“这什么啊?”潘正航第一个过去凑热闹。
林继衡从游戏里抬头看了一眼:“老杨自己掏钱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给你们拿着玩。”
箱子打开,众人齐刷刷探着脑袋看过去,发现里面装满了荧光棒和各种小玩具,还有大马路上兜售的发光饰品。
其实都是些司空见惯、并不新鲜的玩意儿,但这已经是不够潮流的班主任所能拿出的最贴切的心意,更何况是放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再普通的玩具都会变得趣味十足。
潘正航当场就抓了一只发光的小粉猪发卡往林继衡头上怼。
林继衡反手把一只小黄鸡夹在陆思睿的脑门上。
陆思睿把小黄鸡摘下来看了看,好奇地凑过去探头探脑。
宁随扭头望向司越,那灼热的目光简直不言而喻,司越一只虚握成拳的手撑着侧脸,凉飕飕地看着他:“我劝你打消这个主意。”
宁随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跑上去扒拉了几下,从箱子里挑出几根荧光棒,将它们掰开后首尾相连拼成一个光环,然后眯着眼睛瞄准司越,妄图朝A神头上套圈。
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陆思睿锁住了。
宁随:“???”
小陆同学有样学样地拼了个荧光环,分毫不差挂在他脖子上:“哪吒,乾坤圈已经到位了,你的混天绫呢?”
潘正航从竹竿上扯下了红艳艳的班旗往他身上一丢:“将就一下。”
窝在角落里玩手机的两个Omega女孩眼前一亮,“唰”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了眼影盘:“别动!我们来帮你化妆!”
另一个反手摘下了头上的橡皮筋:“再扎个双马尾!”
林继衡举起手中红光闪闪的发箍:“要不要戴一个恶魔角?”
宁随:“?????”
“我才不戴那种东西!”他一抬手扯断了脖子上那个黄澄澄的“乾坤圈”,抓着自己手里的那个环朝司越扑了过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司越果断撤入过道,头一歪避开了他的袭击。
1班人一看宁随带头上了顿时跟风凑热闹,他们抱着将这俩人一网打尽的心思,对着平日里高岭之花似的同桌俩各种围追堵截。
人一多,胆子就大,连在自家发小的阴影下长大的林继衡都敢抄起课本往司越身上砸,其他人更是没了顾忌。
眼看他们彻底玩嗨了,司越不想继续纠缠,找到空隙一晃身就突破了包围,宁随手掌一撑跳上桌面,扭头就想跑。
林继衡大手一挥,两拨人立刻争先恐后地奔向前后门,这是铁了心的要关门放狗以多欺少。
宁随反应奇快,那头的人还没摸到门把手,这头他就踩着课桌冲到了窗台,拉开两扇窗户长腿一跨就直接往外跳,司越也跟着他一块翻了窗。
“快跑快跑!”他才一落地,宁随就回身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人大笑着跑下了楼梯。
林继衡带着一众虾兵蟹将们围观胜利者远去背影,觉得这怎么看都像一对私奔成功的狗男男。
私奔的两位一路不停地跑到了教学楼旁的榕树下,宁随撑着膝盖一边笑一边喘气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司越的手。
他脸颊发烫,缩回手抓住领口往脸上扇风,却反倒把手中残留的清酒信息素送入了鼻端,彻底醺红了脸。
刚才压下的冲动再次卷土重来,宁随跳上石板路前的石敦子,深吸口气。
司越忽然问:“去年的狂欢夜你是怎么玩的?”
“去年?”宁随脑子还有点乱,没来得及细想,“好像没怎么玩。”
“也没戴过那些东西?”司越又问。
那些发光的小饰品每年都有人带进学校里出售,他这么一说,宁随就想起来了。
他还真戴过。
去年狂欢夜他正好感冒,鼻子堵塞了什么味道也闻不见,这对他而言是难得的世界清静,整个脑子都为之一空,结果可能是空得过了头,稀里糊涂被言颂撺掇着买了一个皮卡丘的绒布发圈,戴着它在学校里蹦了一整晚的野迪,第二天清醒过来后简直悔不当初。
太幼稚了,这种有损颜面的黑历史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于是他说:“当然没戴!我那时候感冒了,没了鼻子可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