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宏远弯了弯腰,嘴唇覆在程毓的左耳,声音低沉而性感,“叔叔,你不是说你能行么?”
程毓又羞又尴尬,偏又被人在身后拿捏着,说不得、骂不得,只得自己气鼓鼓地,连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
周宏远微微笑了笑,“叔叔,你上厕所吧。”
程毓心一横,上就上,都是男的,有什么可怕的?
上完厕所后,周宏远甚至还贴心的拿出一张纸,神情虔诚,像是在打理清代的瓷器般,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程毓身体一僵,只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周宏远忍不住发笑,为他理好衣服,洗了洗手,又细致的将手上的水擦干,才来搀扶程毓。两个人默不作声的回到床上,气氛诡异沉静。
躺回床上以后,无论周宏远与程毓说些什么,他都板着一张脸,虽不至于不理人,却明显带着气。周宏远瞧他这副样子委实喜欢,心都要化了。
晚上,医生又来查了一次房,周宏远逮住医生好一通询问,确认了各方面都没问题后,才长舒一口气。程毓看着周宏远陡然放松的模样,心中温暖不已,再多的气都消了,再多的气,都比不上周宏远带给他的踏实。
周宏远有一天竟然会成为程毓的踏实,这点他自己都没想到过。十几年前没想过,十几年后更是不敢去想。可他却明明白白地感知到,周宏远真的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值得自己依靠,也能带给自己无限安稳的人。想到这里,程毓浑身都暖洋洋的,他忍不住感恩,他不信鬼神,便只有感恩多年前自己的善举,也感恩自己未曾真正放弃。
这晚,程毓睡得极好,安宁而踏实,一觉直到天光。
隔天上午,输了一瓶液后,程毓身上的引流管也拔了。傍晚时分,周宏远为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程毓看着周宏远挂着乌青的黑眼圈、拖着疲惫的身体为自己忙里忙外的样子,心中诸多不忍,几次开口,却终是没把谢谢说出来。
他们之间,不该说谢谢的。
这些年、这些事,这些情分、这些纠葛,一句谢谢,未免太过轻薄。
程毓鼻子发酸,眼睛也红了一圈儿,他看着他的侄子朝他招手,对他说,“叔叔,我们回家。”
他们回家,回他们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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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回到家里,周宏远将程毓妥妥帖帖地安置在床上,又忙里忙外地倒水、做饭,最后还贴心地把粥端到程毓床边,拿了个勺子,非要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
程毓满心不乐意,皱着眉头,颇为抗拒,“我又不是残疾了。”
周宏远却只是笑笑,说,“嗯,我知道。”
程毓抿着嘴,别别扭扭地说,“那你还非要喂我。”
周宏远眉眼含笑,眼神深深的,“我想喂你。”
程毓脸一烫,心中不无触动,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扯了扯,察觉到这一切后,他低了低头,将情绪隐匿在凌乱的发丝之下。
周宏远轻轻笑了一下,舀了一勺粥,放在唇边吹了吹,自己尝过了温度才向把勺子往程毓嘴边伸,“叔叔,张嘴。”
程毓咬了咬嘴唇,一口将勺子中的粥吞了进去,周宏远在旁边笑意浓浓,复又将一勺送过去。
程毓喝了大半碗才作罢,周宏远不急着出去,坐在床边儿,一直定定地望着程毓。程毓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甚至不敢直视周宏远了,他更深地垂下头去,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客厅里,钟表上的秒针“啪嗒啪嗒”,轻快地迈动着步伐,除此之外,整个世界一片静谧。程毓突然觉得好热好热,周宏远的目光像是一道道的射线,几乎要将他灼烧、洞穿。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你干什么老看我,快回自己屋里去。”
周宏远却不听,突然扶住程毓的肩膀,程毓心中惊动,他下意识地往后躲避,却被周宏远的一双大手牢牢箍住。
程毓眉心紧锁,正欲张口问他干什么,周宏远便倏地松了手上的力道,一只手落在了程毓嘴边,身子往程毓身边更凑近了几分,拇指在程毓的嘴角轻轻一扫,程毓低头一看,一颗米粒粘在了周宏远的手上。
那是他嘴角的米粒。
下一秒,周宏远一边用目光将程毓死死锁住,一边把手指放在了自己嘴边,伸出舌头,在手指上轻轻一舔,将那颗米粒吃进了嘴里。
刹那间,极度的刺激在程毓体内迸发,喷射出火光与热浪,进而奔涌,顺着他的血脉,在肢体的每一处叫嚣。程毓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像是擂鼓,又像是万马奔腾。他张着嘴,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喷出的热气泄露了他的情绪,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周宏远,半句话都说不出。
程毓向来在感情中内敛被动,不擅长表达,激动之下,此时就更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的额头急出了一层绵密的汗珠,万般情绪、千种话语,都浸润在了这缄默之中。
周宏远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程毓的手,语气认真又无奈,“叔叔,你要早点好起来啊。”说完,终于离开了。
周宏远走出房间的刹那,程毓猛地松了一口气,他瘫在被子里,用力抹了一把脸,心脏却还是“突突突”,跟个兔子塞在怀里般,片刻安宁不得。
晚上**点的时候,程毓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七八点才醒来。一清醒过来,程毓就下意识地喊了两声“宏远”,却没得到回应,看了眼手机才知道,周宏远要去趟公司,饭已经留在餐桌上了。
程毓心里突然有些失落,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好生可笑。明明周宏远已经陪了他好些天,自己却犹嫌不够,只希望着能拥有更多这样的好时光。
有他在才安心啊。
有他在才踏实啊。
谁不想要骨子里透出的安心与踏实呢?谁不想有个人能把自己当做宝,无时无刻不放在心上呢?就算再大,就算四十岁、五十岁,也还是想要那么一个人啊。
如果可以,谁愿意日复一日的忍受孤独呢?谁愿意每天自己做菜给自己吃,一个人窝在被子里看书看电影呢?就算孤单了十年、二十年,也还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日日相伴,时时相依啊。
程毓看着周宏远的留言,没忍住,回了句什么时候回家。
周宏远几乎是秒回,说,“处理完工作就溜回来,你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等我”。
程毓看到周宏远的回复,忍不住溢出笑容,他几乎能想象到周宏远严肃的表情,耳边甚至听到了周宏远认真的声音。他抱着手机把头整个埋进被子里,过了好几秒钟才把情绪压下去,正经又冷静地回复,“嗯”。
一整天,程毓心里都一阵阵地发急,过半小时就要看一次时间,一边埋怨时间过得太慢,一边又觉得自己这样好生无聊。他正要拿出文献来看,却正巧收到了周宏远的信息,嘱咐他多休息,工作不急于这一时。程毓喜上眉梢,心里高兴地不行,却故作冷淡,只回了三个点儿。周宏远不在乎程毓的冷淡,反而好声好气地说,自己马上就回家了,仿佛知道程毓眼巴巴地等着他似得。
周宏远回来的时候,程毓正躺在沙发上,一听到门把手拧动地声音,便“扑”地一声坐了起来,周宏远迅速脱掉鞋子,大步走到他身边,蹲下,握住他的手,拇指轻轻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叔叔,今天怎么样?”
程毓摸了摸他的头,却没说话。
周宏远笑了笑,“我给你做晚饭。”
程毓眼睛亮了亮,“吃什么?”他已经连吃了好几顿白米粥,总算可以换换花样了。
周宏远舔了舔嘴唇,表情有些狡黠,“嗯,馒头咸菜。医生说,现在可以吃馒头咸菜了。”
程毓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紧接着挤出一个尴尬而勉强的笑,“馒头……咸菜?”
周宏远点点头,颇为正经,“是啊,馒头咸菜,不想吃?”
程毓连连摇头,他哪里还有得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是馒头咸菜,就是白米粥,要么就是馒头咸菜加白米粥。他还能怎样?他也很绝望啊。
周宏远心疼程毓刚做完手术不能放开胃口好好吃饭,凑到程毓耳边,“叔叔,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程毓“噗嗤”笑了出来,“你吃你的,我这么大把年纪了,难道还需要人陪着才肯吃糠咽菜?”
周宏远摸了摸他消瘦而苍白的脸颊,神色爱怜,“不是你需要……”
“是我需要陪你吃糠咽菜……才能稍微好受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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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一周以后,程毓的身体状况基本恢复了。周宏远却仍放心不下,啰嗦了好几天,非要程毓去医院复查。程毓本多不愿麻烦这一趟,却耐不住周宏远的恳切,只得遂了他的心意。
程毓的主治医生是肝胆科的名医,工作量大,脾气也冲,见了他俩来,没什么好气地简单看了两眼,便急促地说,“没问题没问题,平时注意饮食,别吃撑别吃油腻。”周宏远将医生的嘱咐一一记下,脑子里早就想好的问题一个个地往外蹦,医生听了之后,神色古怪地瞅了他一眼,说,“没事儿瞎担心什么。”周宏远皱了皱眉头,左右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便不再言语。从医院回到家,周宏远悬着的心才落回肚里。
S大虽已经放暑假了,程毓却还有期末试卷没改。不好总拖着,于是让周宏远载他回了趟办公室,取了试卷回家。
周宏远不许他久坐,高数的卷子又有不少大题,步骤繁琐,改起来颇为费神费力。百余份试卷,程毓稀稀拉拉批了两天才完事儿,等在教务系统中登上了学生的成绩,才总算大功告成。
周宏远没再提起过要离开的事情,周宏远不提,程毓就乐得糊涂。反正他做惯了鸵鸟,这些相守相伴的日子,都是他求之不得的。
在程毓养病的这些日子,周宏远无声地承包了所有的家务活,他什么都不肯程毓做,唯恐程毓辛苦、累着了,只要他在家里,就连一杯水都要倒好了放进程毓手里。程毓是个早慧的孩子,小时候跟程曼红一起跑到J城,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程曼红为了生计早晚奔波,对程毓虽有无限慈爱,很多时候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以程毓自幼就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习惯了忍耐孤独,也习惯了敷衍自己。因为周宏远这两个周,又或者说是大半年的照顾,他心中从未被满足的那些缺憾,那些隐隐作痛又暗自发痒的、不足为外人道的裂痕,终于被填满了,补足了。他千疮百孔的心,也仿佛得到了治愈。就像是一个布满气孔的石头终于被填充,而他,也终于落入湖底。
这几天,程毓的饮食虽不再拘泥于馒头咸菜,却仍是要百般注意,千般小心,稍有不慎则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负担。周宏远总放心不下,吃饭时要时时提醒,“叔叔,少吃点”,吃完了,要说,“叔叔,多休息,多喝水”,就算上班走了,还要唠叨个没完没了,“叔叔,自己在家不要乱吃东西”。每每听到、看到这些,程毓觉得自己仿佛只剩下二十岁,甚至又像是回到了孩提时代。周宏远不像是他的侄子,反而自己才像。想到这里,程毓心中涌动着一股奇异的感受,既萌动着柔软,又带着几分难为情。既不适应,又觉得有人关心爱护的滋味着实很不错。
程毓没被人这样体贴过,一时间都有些发懵。两人面对面在一起时还好,程毓总会朝周宏远点点头,然后将自己的目光深深的垂下去。可若是两个人不在一起,每当程毓看到手机上周宏远一条接一条的信息,简直要高兴地在床上打两个滚儿,但若要他回复,却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怕自己太迫切,又怕自己泥足深陷。
周宏远被冷落了整整一个下午,临了,发了最后一条信息,“叔叔,你看到了么?”,随后,便再无音信。
收到这条信息后,程毓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几瞬,他似乎能看到周宏远带着埋怨的脸庞,以及一双眼眸中透出的关切与失望。这样一来,程毓便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向来不善言辞,人到中年,更是思前想后,怕自己太过投入,更怕有朝一日会失去。
周宏远没再发来短信,也迟迟没有回家。
六点时,程毓心里想,等周宏远回了家,再对自己说些关系的话,自己一定要好好回他一声知道了;六点半时,程毓看着外面乌黑的天色,倍感焦急,心中不免气恼,他想,等周宏远回了家,自己一定要狠狠凶他一顿,质问他为什么回家这么晚都不打个电话;七点时,程毓怒气冲冲地把大门反锁上了,并且恶狠狠地想,一会儿周宏远敲门,他一定不给开,让周宏远一个人在外面等上一小时才行;等到八点时,程毓渐渐慌了神,他从床上回到客厅,复又灰溜溜地把反锁上的大门扭开。
为什么不回家呢,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呢?难道他真的生气了?
程毓一颗心七上八下,一回儿站在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一回儿拿出手机来,眼巴巴地等着周宏远的信息和电话。他半躺在沙发上,看了两页书,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索性把书扣在茶几上。等到程毓几乎要迷迷瞪瞪地睡着了,才听到门把手扭动的声音,程毓想坐起来,却突然使不上力气,等他揉了揉睡眼,从沙发上坐起来的时候,周宏远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手中还捧着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在他怀中开的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