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沉默着没说话。
“如果输了,重要的东西都会被抢走。”丁川瞥着他,灰色的眼眸里满是冰冷,“这是人间的道理。怀念,是最没用的感情。”
白石看着他,慢慢地靠回座椅。
然后伸出手,从窗缝里把笔记本扔了出去。
丁川笑了笑,似乎很满意。
白石没动,他算是给丁川留了个好印象。
况且,都会背的东西,留着也没必要。
第106章 上路呈远
裴苍玉现在还记得,他在学校接到了电话。那是下午六点,天空暗沉沉的,有些地方夜灯已经点上了。
他连公交车也没等,一路跑回了家。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小区门口,远远地就看见裴越山被倒挂在门口的栏杆上,远远地挂着,似乎还在滴血,周围警察正在拍照,还聚着那么多围观的人,一片嘈杂。
裴苍玉一动也动不了,他望着却迈不动步伐。
他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裴苍玉觉得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来自一直不明白的“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但现在不重要了。因为世界还是公平的,像他这样的人,果然不配有好下场。
这就是公平。裴苍玉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得以重塑了。
但旁边却传来了奶奶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周围的人都上前去试图把她扶起来,可她哭得那么厉害,几乎要晕过去。
裴苍玉却哭不出来。
他想上前去扶奶奶,可一想到刚才自己解脱的心情,他又觉得对奶奶感到抱歉。
于是他动不了。
他一直记得那晚的夕阳,鬼魅地衬着裴越山吊挂的尸体,可这么可怕的黄昏,对裴苍玉来说,却只有解脱的轻松。
诡异的那天。
是他的生日。
***
裴苍玉在一片流光中醒来,他转头看车窗外,他们正在驶过宽广笔直的大路,路边有立着的路灯,亮着暖暖的橘红色,这条路一眼望不到头,夜风吹进来抚在脸上。
他转过头,看见正在开车的白石侧脸被间断的灯光照得忽明忽暗。
白石转头看他,朝他笑了笑:“醒了。”
裴苍玉盯着他的脸,慢慢地坐起来,看着这天使一样的好看的男人,开口问他:“你杀了他吗?”
白石没有说话,但嘴角勾了一下。
裴苍玉按下了窗户,望着窗外:“去哪儿,我们?”
风把白石的头发吹起,他的头发又长了,显出了卷,仍旧黑得发亮,他转头看裴苍玉:“去流浪吧。”
裴苍玉坐起来,凑到白石脸边:“你是不是喜欢我?”
白石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裴苍玉趴在他身边,抬头问他:“你想要什么?”
白石没有说话,裴苍玉想要坐回去,但白石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白石的力气很大,裴苍玉简直像被固定住了一样。
但白石没有开口,他仍旧一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面。
他转头瞥了一眼裴苍玉就又转了回去,裴苍玉睁着大眼睛看过来,裴苍玉有圆润的嘴唇,看起来颇有些撅起来等吻的意味,白石看了一眼他的嘴唇,转过了头。
白石问他:“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裴苍玉想了想:“想快乐,想实现愿望。”
白石望着前面的路,说当然可以,你要跟着我。
裴苍玉看着他的侧脸,没有回答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个记号,有机会补一下。
叙述一下白石在逃亡中的大佬行为,以及尘与华的追击。
还有裴苍玉要逃难逃的纠结,一路上你骗我我骗你,边打边doi,狗咬狗一嘴血(X
第107章 红珊瑚-1
“你想怎么做?”费左华开了口,意识到自己声音嘶哑,咳了一声,对面的施远尘推了下眼镜,停下了准备说的话,转而说道,“喝口水吧。”
费左华拿起水杯,摆了摆手,示意他直接说,不要管。
施远尘便向后坐了坐:“首先,我们要取得调查的权限。”
费左华放下水杯,没有说话,他疲惫的脸上有些愤愤:“事发已经四天,我们至今没有能启动调查白石的程序……”
施远尘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这也没有办法。一来,白石当晚从警局未经允许离开,最多只是不配合调查,中途与警察发生肢体冲突,即便挂上袭/警的罪名,也和我们怀疑的事相差甚远。第二,白氏家族牵连的人太多,多少人指着这碗饭吃,照目前白石本人和白家的绑定程度,白家会力保他也不奇怪。”
费左华打断他:“那你的意思是,如果白家产业能和白石切割,他们就会放弃白石?”
施远尘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股东大会开得很频繁,为了维持股价的资金也已经连续进场很多天了。”
费左华皱起眉头:“你是说我们应该等到这些人不为白石作保,再申请调查?”
施远尘摇了下头:“不,追击启动应该越早越好,耽误越久对人质越危险。我的意思是……”他朝前坐了坐。
正要开口,办公室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便有几位警察聊着天走进来。
这是间大办公室,没有太多的私人空间。施远尘和费左华也是趁着午休的这一点时间来商量。
警察们一进来,两人就都安静下来,这诡异的骤停显然让进来的几位警察嗅到了什么,他们也停下了交谈,一声不吭,收拾自己的东西,拿了衣服,又走了出去。
完全沉默的五分钟。
施远尘看了看低头喝水的费左华,几位避开他们的警察,明白了费左华是没有队友的,可以说是个相当被孤立的人。
有个警察走得很慢,临出门还瞟了一眼费左华,施远尘望着他突然意识到屠资云就是这个分局的人。
自己分局的人出了事,甚至都没有人来问一下最了解情况的费左华,足以看出费左华所处的位置。
他们离开之后,费左华很快抬头:“你继续说。”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走正式流程审批,出于各种原因一定会受到很多人的阻挠。但如果你得到默许追踪,出来阻止你的人不会太多,即便你找到白石,和白石完成切割的‘白家人’也不会受损。”
费左华抿了抿嘴:“默许……就是像我师……像屠资云一样,走偏门邪道?”
施远尘没有回答。
费左华轻笑了一下:“如果不是他当初执意自己暗地里做事,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施远尘喝了口自己放凉的茶。
费左华很久没有再说话,盯着地上的一块碎裂的瓷砖一动不动,最后终于抬头:“我知道了。”
***
费左华很忙,他除了要处理父亲的下葬,父亲下属的慰问,还要抽空去看看醒不了的师父,他师父连个亲戚都没有,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所幸费左华的妈妈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基本没有时间反应和悲痛,就承担了整个葬礼的安排。于是费左华每天都去看一次屠资云。
他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还没有吃饭,站在医院门口,想起来医生跟他说的“情况不太好,要做好醒不来的准备”。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向警署申请调查白石的事也没有进展,刑事科警司说没有证据证明“裴苍玉”与此案有关,不能怀疑白石掳走了他。同时白家人出了“医院的证明”,说白石现在因为滑雪伤到了腿,在瑞士修养,养好伤会回来承担他的责任。至于之前屠资云发现的种种白石和丁川的暗火组有关的线索,随着丁川的死亡统一归结到了“黑/社/会”上。
费左华拿出烟,烦躁地抽出一根,掏出打火机,转个身背着风,拢起手给自己点火,火光照亮他的脸。
就这时候,有人试探性地叫了一句:“费左华?”
费左华抬头去看,阴影里走出了一个男人,二十出头的样子,背着斜肩包,像个学生,穿了件白衬衣,胳膊上挂着西服外套,头发梳得干练,像是处在学校和社会的交接点。
男人朝他走过来,指了指自己:“我啊,孔苹。”
费左华很快地反应过来,他收起火机,朝他伸手:“噢噢,很久不见。”
孔苹和他握了握手,费左华闻到他身上有股熟悉的燃香的味道,手上有烟灰。
“找我吗?”费左华问。
孔苹愣了一下,很快回答:“是。你怎么知道?”
“你从我家过来?”
孔苹点了下头:“是。给叔叔上了柱安魂香,陪阿姨坐了一会儿。发生这种事真是……”
费左华点点头:“谢谢。”他说着朝外抬了抬下巴,“边走边说吧,我还没吃饭。”
孔苹跟着他走:“我也没,一起吧。”
他们在学校时关系也算不上近,此刻更像两个点头之交的陌生人。
费左华打量了一下他:“你刚到这里?”
“对,火车,五点到的。”
“你工作了?”
孔苹摇头:“还没,保研,在实习。”
“哦。”费左华朝一家拉面店走,“拉面可以吗?”
“可以。”
他们刚坐下,服务员上了茶水,费左华就问:“找我什么事?”
孔苹犹豫了一下:“嗯……关于白石的案子,是你在查吗?”
费左华抬起眼看了一下他:“白石什么案子?”
“就是他绑架裴苍玉的事。”
费左华盯着他:“谁说白石绑架了裴苍玉?”
“我。”孔苹平静地看着他。
服务员来上面,一样一样地放在他们面前,两人都没有说话,费左华透过热气的烟看向孔苹,意识到孔苹是知道什么事才来找他的。
***
十一点,施远尘已经准备睡觉了。
他最近开始在睡前听些音乐,做下柔软操,否则总是做噩梦,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这几日他请了假,钻研了裴苍玉的过往履历,俨然成为了“裴苍玉”专家。
他洗过澡躺在了床上,带上眼罩,说了声“关灯吧”,人工智能便依次关了灯,留下了床头的一盏暗灯,放着适合脑频率的灯光变换,他悠悠陷入睡眠。
被一阵尖锐的铃声吵醒。
施远尘猛地坐起来,这是他给费左华设定的特殊铃声,他知道费左华不会没事给他打电话,打来只意味着一件事,他们得到了审批。
但费左华的声音听起来很高:“我有事要说,你出来一下吧。”
“可以,你在哪儿?”
“安华街。”
“安华街?我家在这附近,你要不要直接过来?”
费左华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孔苹。
施远尘给他们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跟来的人,朝他伸出手:“孔苹?”
孔苹诧异地跟他握了下手:“你认识我?”
“之前阅读关于裴苍玉的材料是见过你的照片,你的脸没怎么变。”
孔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这个孔苹如施远尘所料,是个心事重的谨慎的人。
他们坐下来,费左华看了一眼孔苹:“你跟他说吧。”
孔苹却没直接说,反而看向施远尘:“您也做个自我介绍吧。”
施远尘笑了笑:“当然。”
三人报了遍家底,孔苹终于有些放心了,他之前只跟费左华说了一部分,现在准备告诉他们全部他知道的事。
“我想我知道白石和裴苍玉现在在哪里。”孔苹告诉他们。
两人沉默地盯着孔苹。
孔苹喝了口水:“我从头开始说。”
“事情的起源在于一个我实习公司的一个发债项目,我实习的这部分内容,需要比对银行流水。这个项目基本没有什么问题,是白氏的一个子公司的项目。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在于这并不是一个前沿项目,盈利空间有限,我一直认为是我们公司跟白氏在其他领域合作密切而帮的忙而已。方便起见,就称这个发债公司op吧。
Op的业务极其单一,他负责公共设施的私有化改制,这种业务近两年并不吃香。我之所以注意到异常,是因为op业务很杂,但早几年地域限制在L市。一开始我以为它就是走区域发展的路线,op的注册地在海外,流水也多和海外账户相关,资金在境内留存时间极短。
而在L市,业务围绕着xx大学。包括大学的公有转私有,土地拍卖和宿舍项目承包。而与这个大学项目相关的流水,是同一个海外账户。奇怪就在于,这个账户除了这个大学的业务,其他的一概不参与,而且这个账户是最早建立的,在初期op尚未盈利时就为这个项目提供了大量的资金。
这个账户是私人账户,匿名,不具备任何关联公司,此前却都是走的白氏。
说到这里我想你们知道了,我怀疑这是白石的私人账户。”
孔苹停了下来,费左华看着他:“然后呢?”
“本来我觉得没什么,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后来我在新闻上看见了失踪报案,其中有‘裴苍玉’。”
费左华看了一眼施远尘,施远尘告诉他:“裴苍玉的班主任报了案。”
“总之,”孔苹继续,“报道里白石当天也离开了。同时,前天,这个账户的账单被解冻了,老板不知道接到了什么消息,要我们不再跟踪流水,这就意味着这个账户目前被启用,不能参与这个项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