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动它,从第一次执剑到第一次进攻,从第一次因失败落泪到第一次因成功欢呼,从热带雨林第一次振翅,到跨越半个地球掀起一场风暴……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终将摘得属于他的北极星。
“最后十秒!博诺是不可能在最后十秒之内打完三剑!这场比赛他已经赢了,不出意外,这场世锦赛的赛场上将会出现两面红旗同时挂起的场面!”解说情绪激动。
即便是击剑赛场的观众一向习惯安静,也在这样的情况下爆发出一阵阵小规模的欢呼声,他们当中有击剑爱好者,也有曾经的专业运动员,有最普通的观众,也有专门来看国家队比赛的粉丝。
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倒计时结束的时刻。
就在这个时候,梁禧出手了。
最后十秒钟,他完全可以等待比赛结束,可他更想让比赛在他自己的手中结束,最后一剑,他的剑服里层已经湿透,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不断地烧、不断地烧!他调动着自己浑身的力气再进行最后一剑的冲刺,却又好像是感受不到四肢传来过度疲劳的疼痛。
他要赢,赢了就去找他的星星。
倒计时三秒、两秒……
时间像是被放慢,所有人屏住呼吸,听着场馆里两根剑条最后一次摩擦的声音,冲刺,击打,弓步出手,梁禧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而博诺也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滴——”
回荡于剑馆很久,又或者是,梁禧以为这是过了很久。
裁判举起示意梁禧得分的手,裁判器上的比分变为15:11,而时间则定格在0:01上。
观众席上响起欢呼和掌声,梁禧的手在不停发抖,他抬头看向那块实时转播的屏幕,看见屏幕里照到C国教练区后方,陆鸣川的笑容。
明晃晃的笑意像是冬雪消融,预备迎来万物生长的新世界。
梁禧也笑了。
“赢了,赢了!”解说室里传来激动的声音,“15:11,梁禧率先拿满十五剑,打赢了F国今年最大的黑马。大家可以看到,屏幕上的倒计时停留在最后一秒,这将是我们国家首次在世锦赛上,摘得击剑项目金银双牌!”
“男花决赛将会在今晚进行,双方均为我们国家的选手,届时会在体育频道进行实时直播……”
场上还在进行最后的信息核对,梁禧看见博诺皱成一团的脸,只觉得心情舒畅,就连身上各处的酸痛都削减了不少。
输掉比赛,谁都不可能有好心情。
但梁禧可不管这些,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他走到博诺面前,一本正经道:“怎么样,我说过我会赢。”他目光定定,眸子里映着细碎的光。
博诺张了张嘴,好像是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没什么好说的,剑道上,胜利者从来都只有一个。
梁禧也不再开口,他向着台下跑去,刚一下台就撞进陆鸣川的怀里,两个人紧紧抱住,就像是庆祝胜利的队友那样。
闪光灯不断,取景框里装着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这会是被刊登在报纸上的拥抱,击剑这个项目的领奖台已经太久被白种人霸占,这是他们奉为骑士和荣誉的运动,如今,将会有两张黄色的面孔被载入体育史。
陆鸣川趴在梁禧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片刻之后松开。
梁禧的脸好像有点红,他一脸局促地看向镜头,不知道媒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围了上来。
晚上不是还有一场决赛吗?
彭建修走过来,满脸喜色,梁禧和陆鸣川都是C国队里的,不管到最后谁是第一谁是第二,荣誉都属于整个国家。
“有几个大媒的记者跟队里提前说好了,可以做赛前采访,就几句话,你放松答就行。”
梁禧还没反应过来,扭头就看见伸过来的话筒,下方的台标是国家电视台的……天,他可是这辈子都没想过会接受这种级别的采访。
毕竟击剑是个冷门项目,要说是乒乓之类的世锦赛这么大阵仗他还敢想,现在一下子落在他身上,梁禧的脸比刚才更红了。
他抓着自己的头盔和剑,不好意思地抬头,刚好对上女记者善意的笑。
问题还是常规那几个,什么有没有信心赢下决赛啊之类。
忽然,女记者话锋一转,发问:“你们哥俩这次包揽金银牌已经板上钉钉,刚才抱着的时候,陆鸣川跟你说什么了?”
梁禧一愣,耳朵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了红。
“……没什么,他就说让我不要放水。”梁禧腼腆地看着镜头,摆出一副标准又真诚的微笑,想着陆鸣川刚才说的混账话。
他说,要不是有镜头,我现在就想亲你。
第九十四章
于是他们就在逃离人群之后接吻,在逼仄的储物间里,空气犹如融化的冰糖,甜腻而粘稠。
梁禧身上还没有落汗,陆鸣川也不嫌弃,扣着他的腰吻得投入,这吻其实是梁禧主动,不知道怎么就被那人占去了上风。
本来在这种事上,梁禧向来喜欢争一争,若叫是平时,陆鸣川用这么带有侵略性的方式吻他,他定是要拽住那人的头发亲回去。
但今天他刚打完比赛,力气剩的不多,就干脆哼哼唧唧地让陆鸣川占了上风。
两个人亲得燥热,最后实在不得不喊停。
黑暗的杂物间里灰尘混合着荷尔蒙的味道,没有窗户,也没有开灯,只有门缝里洒进来的微弱光亮,外面人声嘈杂,却被遮去,只剩下一些若有若无的白噪。
这样的环境似乎天然合适暧昧滋生,都说运动员欲望一般比较旺盛,梁禧本以为是讹传,今日才发觉可能当真如此——陆鸣川抵着他的地方太热了,那人对着他的脖子和耳朵又舔又咬,就像是饿了很久的狼狗,看向梁禧的眼神都冒着光。
“你别乱搞。”梁禧被他弄得也燥得慌,他按住身前人不安分的手,低声警告,“晚上咱俩还要打比赛呢。”
陆鸣川“嗯”了一声,的确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仍旧抱着梁禧不撒手,鼻子埋在他的肩膀上,喷洒出的气息令人又热又痒。
“等见完家长,能不能把事儿办了……我忍不住了。”陆鸣川的声音压得很低,梁禧怀疑他现在屁股后面长了根尾巴,正摇来摇去,琢磨着怎么把肉吃到嘴里。
好一只大尾巴狼,亏梁禧还曾经以为他是个掰不弯的钢铁直,那知两个人住在一起的一段时间里,还是陆鸣川先上的手。
前一阵子梁禧受伤在家里养着,行动不便,陆鸣川就借着各种机会揩油,先是帮忙端水端饭,又是帮忙掖被子,再后来就干脆帮到了床上去。
这种事的确食髓知味,陆鸣川那叫个帮人帮到底……裤都不剩,梁禧支棱起打着夹板的腿在床外,挣扎着爬起来,威胁他:“世锦赛我要是万一上不了场,那可就全都赖你了,哥哥。”他故意上扬了点尾音,重咬最后两个字。
陆鸣川摸了摸鼻子,这才委委屈屈抓着两个人草草“互相解决”一下了事,他是怕把梁禧碰伤了,也拗不过梁禧喊他哥……一喊这两字儿,他就说不出一个“不”字。
要不是为了准备比赛,或许梁禧就真顺着他的意把事儿办了。
郎有情郎有意的,可惜比赛无情无义,他俩打到决赛照样得拼个你死我活,梁禧断不会让自己的身体有半点意外的可能,他知道陆鸣川不会放水,他们都一样,谁都想要那个冠军。
杂物间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里面两个正在“偷情”的大男生同时一僵,陆鸣川在梁禧的嘴巴上点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出声,就将他压在身后的墙上。
“……这两个得意门生,您觉得谁会夺下最后的冠军?”
“不好说,这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这让我怎么答。”听声音是彭建修,半开玩笑的语气应付那些记者。
“那他们俩平时在队里训练,谁赢的次数比较多?”
“嗯……都差不多吧。”
陆鸣川听到这没忍住低声笑了笑,他趴在梁禧的耳朵边,用气声跟他咬耳朵:“你自己说,咱们两个谁赢的次数比较多?”
哪怕知道对方看不到,梁禧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是陆鸣川赢的次数比较多,但梁禧自己觉得赢面也不小,毕竟陆鸣川最近已经被迫开始半“实习生涯”,床头总摆着各种布满表格和数字的文件,留给训练的时间不多了。
尽管陆鸣川在训练的时候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是,他们彼此心中都知道,这是陆鸣川最后一段站在剑道上的时光。
“我会带着你的那份一起走下去。”梁禧学着对方的样子,趴在他耳边,“所以,这次比赛对于我来说是起点,为了让全世界都看到我,我一定会赢。”
“加油。”陆鸣川听着外面的人声渐远,认真道,“可这场比赛对于我来说是终点,我也想顶着桂冠谢幕……所以,想赢我没那么容易。”
·
决赛之夜,观众比下午还要多。
微博上关于这届世锦赛的热搜已经被顶进了前十,一方面是因为这次国家队的表现太抢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上个热搜似乎都对不起击剑队这个平均颜值。
要说也是“人红是非多”,自从国家男花队跃入社交平台的视野,各种八卦也就纷至沓来,潘睿的事情也被人反复拿出来炒,关于队内矛盾的问题一度撕上了某个匿名论坛的热门。
梁禧和陆鸣川这一战更是赚足了眼球,有人扒出来说,梁禧和陆鸣川早些年就参加过青锦赛,那时候是陆鸣川赢了,然后说梁禧因此一气之下出国深造,如今归国早就习得一身大师的真传,回来这一战就是为了一雪前耻。
这个说法当然很离谱,也没啥实质性的证据,但偏巧大家都喜欢这种刺激又狗血的剧情,一时间把比赛的热度吵得很高,就连剑协负责宣传口的人都没想到——本来他们力图借金银双牌的话题在国内宣传击剑运动,现在倒好,省事了。
梁禧在剑道前方站定,看向对面的陆鸣川。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那人趾高气昂的脸,站在剑道前面一副张狂劲儿,那样子好像金牌天生就属于他,没什么值得质疑的。
那时候梁禧还被他压着打得直哭鼻子,转眼间,两个人也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他也不再害怕会输,他现在只希望和陆鸣川在全世界的镜头面前,留下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战役。
此番过后,他们在生命中将不再是对手,只剩爱人,然后相伴到永远。
两个少年颀长的身姿立在剑道两头,梁禧看向陆鸣川,深吸一口气。
台下的众人安静下来,等待着决赛的开始。
第九十五章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梁禧站上剑道,面对陆鸣川的时候,总会恍惚想起儿时记忆里的那个小男孩。
那人似乎从小就习惯仰着下巴看人,尤其是在手中拿起剑的一刻,仿佛一个小皇帝执起权杖,藐视所有来犯的敌人。
梁禧清楚记得,陆鸣川原先嫌弃剑服里面的护板穿着难受,趁着教练不注意,脱掉护板,直接套了剑服外套就上场,还大言不惭:“反正也没人刺得到我,这个护板穿不穿没区别。”
当然,后面他被进步飞速的小梁禧刺到胸口上,淤青了好几天的事暂且不提,总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小时候的陆鸣川是骄傲到有些过分的程度。
幸好这种性格随着年龄的增长要变得随和了不少,但在剑道上的他,还是与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小皇帝”如出一辙。
陆鸣川的节奏很稳,他跟着梁禧前后挪动着步子,梁禧往前打进攻,他就后退,梁禧后撤,他就向前。
表面上看来陆鸣川是全然被带跑了节奏,然而在场看过他比赛的人都知道,如果在这个时候大意,就等于给陆鸣川送上前去当靶子——他跟着对手的节奏走,并不是在示弱,相反,他是在揣摩对方的节奏,借此机会找出破绽,然后一击毙命。
如果说梁禧的剑风仿佛猎豹,敏捷而凶狠,那陆鸣川就是一条毒蛇。
再大的猛兽在他面前,一旦露出一丁点可供扑咬的位置,那就必死无疑。
梁禧太熟悉陆鸣川的路数了,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慎之又慎决定自己的每一个动作。
不过,谨慎并不代表着消耗时间,梁禧和陆鸣川的交锋速度很快,而且频率很高,梁禧多次假动作试探,终于抓到一个机会,向前跃出一个弓步!陆鸣川来不及后撤拉开距离,但他反应速度很快,剑尖撤回,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用护手盘将梁禧的剑格挡在外。
刺歪了,剑尖落在陆鸣川的大臂上,裁判器亮起白灯。
“无效,原地。”裁判的哨声响起。
再次开始的时候,梁禧原本打算故技重施,只是在最后一步再多加一次转移,却没想被陆鸣川看破,直接一剑防守还击点在梁禧的胸口。
第一剑,陆鸣川得分,现场比分1:0。
梁禧趁着回开始线的间隙,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头顶的灯光是纯净的白,而脚下的剑道也是金属的冷银色。
击剑不同于其它的体育项目,它要求选手既要保持兴奋,又必须保持稳定和足够理性,手上轻微的偏差都会让剑尖飘到别处——这也是为什么潘睿吃的是弛缓剂的原因,这种精神类药物会帮助他们稳定手部动作。
梁禧的目光落在陆鸣川的护面上,即便两个人关系相当不一般,他心中的想法其实也并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