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昨天,秦砚还愿意给他哪怕出于礼貌的关心,也还愿意继续留在御青景苑,没有彻底离开……
除了从舞会入手,他实在想不出其他能够再和秦砚接触的私人场合。
他只能奢望秦砚能答应这个无礼的请求, 这样至少还能让他再抓住这最后一线希望。
但他绝不想因此被秦砚误解。
“这不是威胁。”傅岳庭说,“如果你不想参加,可以不把这个条件告诉祖父。”
他移开视线,却在不经意间把漏出几分脆弱自嘲的眸光暴露在秦砚眼下,“你不想做的事,我怎么会强迫你。”
何况, 他的威胁对于秦砚来说,才是真正的没有意义。
秦砚看着傅岳庭的侧脸。
他自然是希望傅岳庭能参加这场舞会,因为它对傅岳庭来说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寻找婚配对象。
以傅博宏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想必到场的名媛千金一定各有神通,到时候傅岳庭也不会有空闲再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说不定就会在舞会上遇到合适的心仪人选,一举两得。
虽然最近闹得不很愉快,但他仍然希望傅岳庭能遇到切实的感情,而不是困在一段被有意美化过的记忆里,把在危难时刻相处的吊桥响应当做爱情。
身为傅氏继承人,傅岳庭从小就顺风顺水,现在的坚持,只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挫败。
新鲜感早晚会消退。
傅岳庭也早晚会回到正轨。
“好。”所以秦砚答应了这个要求,“我和你一起去。”
傅岳庭眸底眨眼绽出光彩:“好。”
对话结束,秦砚当先往门外走去。
这一次傅岳庭没再拦下他,也一并往前。
两人出门后,还等在原地的宋景明和章浮齐齐转身。
“我们去哪儿吃?”宋景明先凑到走在前面的秦砚身旁,不过碍于傅岳庭就在身后,他也没好意思当场八卦,就随便问了一句。
秦砚说:“都可以。”
身后,章浮也问傅岳庭:“傅总,楼下新开的餐厅听说味道不错,我已经订好位置了,我们现在下去吗?”
傅岳庭说:“你去吧。”
“您又不吃吗?”章浮担心地说,“您的伤还没好,又总是没胃口,这样下去您身体会垮的。”
宋景明一路偷听。
听到这句话,他看向秦砚,凑过去扯了扯秦砚的袖子,眼神一个劲儿往身后甩。
秦砚任由他动作,脚下不易察觉地慢了一拍。
见他面色不改,宋景明暗自翻个白眼,等不及他反应,就对身后说:“对了傅总,就剩咱们四个了,不如一起吃?”
章浮下意识看向傅岳庭。
傅岳庭看了宋景明一眼,又转向秦砚的背影:“我当然可以,不过……”
宋景明也落后秦砚半步,绷起神经谨防秦砚动怒,闻言故作轻松地说:“有傅总同意就够了,走吧!”
说完去问章浮,“就去刚才章助理说的那家餐厅怎么样?”
“好啊!”章浮虽然不太了解老板怎么又有了食欲,可毕竟是好事一桩,说完就快走两步到头前,“正好我带路。”
宋景明也走过去,两人顺势开始研究起了菜单。
留下秦砚和傅岳庭并肩。
前面不断传来宋景明和章浮的讨论声,更显得两人之间愈发沉默。
还是傅岳庭先开口:“你喜欢吃辣,楼下也有家常菜馆。”
听到这句话,秦砚不由记起当初住在傅岳庭家里的那几天。手里握着一个傅氏,傅岳庭却还有时间亲自下厨,甚至每晚在厨房待到深夜。
他那时只以为傅岳庭是出于兴趣。
“还是,你想吃其他的?”没有听到秦砚的回应,傅岳庭难以忍受空气里几乎凝滞的冷漠,又问了一遍。
秦砚回过神,没有看他:“吃你想吃的吧,不用迁就我。”
话落进了电梯。
傅岳庭看着他的背影,抿直薄唇。
之后四人一行来到餐厅,宋景明和章浮拿起菜单开始翻找,秦砚原本打算随便点一份,转眼看见傅岳庭心不在焉的神情,又翻页看了看,才点了个适合病人的清淡套餐。
傅岳庭果然随手合上菜单:“和他一样。”
等菜上齐的这段时间,宋景明和章浮不知道什么时候混熟起来,聊得十分开心。
饭吃到一半,章浮才注意到傅岳庭已经放下刀叉:“傅总您吃得也太少了,再多吃点吧?”
傅岳庭看他一眼。
章浮忙抬手挡在眼前假装挠头。
宋景明探头往傅岳庭盘子里看过去,曲肘撞了撞秦砚的手臂:“傅总确实吃得不多,是吧秦总?”
秦砚容忍着他今天格外多的小动作,看向傅岳庭:“怎么不吃,不合口味?”
“不是。”傅岳庭说,“没什么胃口。”
秦砚说:“伤还没好,尽量多吃一点,补充体力。”
傅岳庭顿了顿,才重新拿起刀叉:“好。”
章浮坐在一旁看着,内心风起云涌,惊涛骇浪,相当难受。
什么鬼?
办公室里那么多人这两天嘴皮子都磨干了去劝,都没有这一句话好使??
他决心继续观察两人对话。
然而直到一顿饭吃完,秦砚也没再傅岳庭有过交流。
从餐厅出来,秦砚无视宋景明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明示暗示,径自和傅岳庭在门前分手,转身离开。
“哎老秦!”宋景明喊了一声,只好讪讪对傅岳庭打个招呼,也追着过去了,“你倒是等等我啊!”
午休过后再见面,秦砚走完整场会议,留下宋景明收尾,就回了公司。
接下来的几天,傅岳庭没有登录游戏,也依照约定没再登门拜访。
之前每天见到的人突然不来了,反而韩峰嘀咕了几次。
当着秦砚的面只有几次,和宋景明两人私下里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只是想到不久前秦砚和傅岳庭才发生过一点不愉快,才没真的来问。
直到周末下午,傅岳庭先打来电话,问秦砚什么时候出发去舞会,他提前来接。
秦砚说:“你先去吧,我会晚些到。”
听筒里的安静持续三秒。
傅岳庭说:“我知道了。”
通话到此结束。
再吃过晚饭,秦砚比预定时间晚半个小时去了宴会举办的酒店。
他到场的时候,宴会厅里已经热闹非凡。
由傅博宏前头发起的这场舞会,集齐了本市门当户对的年轻男女,大家心照不宣,各自端着香槟短暂接触,到处笑语不停。
得知秦砚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傅博宏特意让宴会的侍者推着迎到了门口,给足了他面子。
“小秦啊,这次岳庭能来,真是多亏有你在!”傅博宏笑着拍拍秦砚手臂,“你可是功臣,快来,我有几个人要介绍给你认识。”
爱屋及乌,对于自家孙子唯一记挂的朋友,他对秦砚的印象非常好。
这次舞会是给傅岳庭相亲是真,但借着这次机会帮一把秦砚也不假。
带着秦砚转过一圈,离开之前,傅博宏还对秦砚眨眨眼:“这里有才华的女孩也不少,千万别错过。”
秦砚只笑了笑。
目送傅博宏转身,他也走向一旁休息区坐下,靠在椅背,阖眼缓解抽痛的额角。
最近这几天,失眠的症状愈发严重,他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就再也睡不着,今天偏头疼频发。
没过多久,他又微微坐起身,张手按了按太阳穴。
“喝点水吧。”
秦砚随手接过递到面前的水杯,喝到嘴里才发觉水还温热,不由抬眸看过去。
傅岳庭看着他,深沉的黑眸里压抑着翻滚的情绪,轻声道:“好久不见。”
仅仅几天时间,傅岳庭的唇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他受伤的左臂被衬衫长袖包裹,看不出好坏。
秦砚只回:“谢谢。”
傅岳庭抿了抿唇,转而问:“头疼又发作了吗,要不要去楼上休息一会儿?”
“不用。”秦砚说,“我很快就好。”
傅岳庭五指紧了紧。
他上前一步,走到秦砚身旁的沙发前:“介意吗?”
没等他坐下,秦砚已经起身。
他早猜到傅岳庭今天会来找他,也早决定让交谈在开始之前结束。
秦砚说:“傅总请便,我去一趟洗手间。”
傅总?
听到这个称呼,傅岳庭如坠寒渊。
“等等……”
他转瞬嘶哑的声音实在太轻,秦砚听到他在说话,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也只当作没有听见。
在回过神之前,傅岳庭下意识紧紧扣住秦砚的手臂:“等等。”
秦砚说:“有事吗?”
“我……”
“如果没有,”秦砚打断他:“我有一件事,要告知傅总。”
傅岳庭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是什么?”
“从今天起,和傅氏的合作,我会交给宋景明宋总全权负责。”秦砚给他最后通牒,闭眼道,“如果你不满意,随时可以解除合同,后果由我承担。”
傅岳庭脸色惨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秦砚终于转脸看他。却一眼看到他渐渐染红的眼角。
傅岳庭怔怔回望着他,薄唇微颤:“我已经不再去找你。为什么?”
他从来不想被秦砚看到这样软弱的样子,可苦涩和酸胀霎时间齐齐爬进血管,在他四肢百骸蔓延流淌,火烧火燎的刺痛在心底肆意扩散,也越让他难以招架。
刻骨的狼狈违背主人的意愿,聚在眼底,流于表面,将他苦苦掩藏的一切尽数暴露。
傅岳庭此刻全然忘了今天的计划,只来得及牢牢拉紧秦砚,喃喃再问一遍:“为什么?”
秦砚收回视线,眼前却似乎还浮现着刚才见到的眼神。
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起:“别让今天结束得太难堪。”
“难堪?在你面前,”傅岳庭嗓音沙哑,“我难堪得还不够多吗?”
闻言,秦砚心中一抹异样悄然划过。
“岳庭!”
傅博宏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
看到秦砚,他失笑,“原来小秦也在,怪不得,你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的。”
见到他,秦砚微微用力,挣开了傅岳庭的手。
傅岳庭钉在原地,背对着傅博宏,久久没有动作。
傅博宏疑惑上前:“岳庭?”
听到身后轮椅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傅岳庭才强压下疯狂波动的心绪,回过身:“祖父。”
除了苍白,他的脸上不再有其他异色,只有神情比起平常更冷硬。
傅博宏更奇怪了:“岳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两人正聊着,秦砚额角猛地抽疼。
他狠狠蹙眉,匆匆对两人颔首示意,转身走向一旁时,从怀里掏出止痛药服下。
路过的侍者看到他,停下问:“您好,杯子需要帮您带走吗?”
秦砚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杯,片刻后,才把它放进侍者的托盘,任由它融进人潮,再也不见。
人天生会为了希望去不断奋斗。
既然没有希望。
为了傅岳庭着想,彻底斩断,就是最好的做法。
第95章 秦砚,那我要怎么办才好……
宴会没有太多时间用来缓解头疼, 服药后,秦砚去休息区再坐一会儿,又回到场中。
他已经把话说到绝路, 以傅岳庭的自尊心,应该不会再为感情上的小事烦乱, 和傅氏的合作则随时有终止的可能,他还需要另找投资和合作方,而刚才傅博宏为他介绍的一圈人,勉强能挽回公司这部分的损失。
再者, 已经做了决定, 他就没打算再给傅岳庭独处的机会。
傅岳庭也很快看出了他的打算。
傅博宏站在一旁,看到在场内似乎和别人交谈甚欢的秦砚, 再看看身侧的傅岳庭,不由问:“对了,岳庭, 你和小秦今天怎么没一起过来?我记得你们两个住的地方不远。”
傅岳庭的目光还停留在秦砚的身上。
听到傅博宏的问话,他抬手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才道:“他今天有别的行程。”
傅博宏坐在轮椅上,抬眼只看到他血色愈发寡淡的薄唇,皱了皱眉:“那你呢?是最近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傅岳庭以前很少碰酒, 今天却一反常态,本身就很奇怪。
秦砚说服了傅岳庭来参加舞会,他之前还很高兴,可没想到从宴会开场至今,他相中的女孩,傅岳庭不仅丝毫没有在这场舞会上认识的意思, 甚至连面都不肯见。
“岳庭——”
“我去休息室。”傅岳庭把酒杯放下,打断了傅博宏的话。
他不想去阻止秦砚谈正事,也明白这个时候再去纠缠,只会让秦砚更加反感。
他的思路还很清晰,正冰冷地权衡利弊。
滚入咽喉的酒精一路滑下,还烧灼着他的腹腔。
冰与火在他的脑海中对峙,让他对秦砚无计可施。
傅博宏忧心地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没去叫住他。
之后足足等到宴会即将散场,傅岳庭也还没从休息室出来。
又是白费功夫。
傅博宏摇了摇头。
不知道下一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样的好机会。
想到这,他正要去休息室看看,转眼看见秦砚从不远处走过来,就交代身旁的侍者代他跑一趟,之后前推操作杆迎了过去,笑道:“今天累坏了吧?我在楼上定了房间,你随便挑一间进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