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马?”
赵宁毅立刻下令:“点烽火!城中戒严!传信到宫中、靖远侯府、侍卫步兵司!”
大周国力富强,并无宵禁,京都百姓的日子过得十分多姿多彩,秦楼楚馆,勾栏瓦舍,彻夜不打烊,街上灯火通明,二更天还正是热闹的时候。
一队传令兵迅速往内城去,另一队人到外城大街小巷敲锣打鼓喊戒严,将百姓们赶回家里。赵宁毅在城楼上布置城门防守,一时间南薰门的守卫全部动起来,眼看着那军队越压越近,忽有人喊道:“齐王殿下也在!在那后面的拖车上。”
“那是李祭酒,还有李主事。”
“赵将军,赵公子也在下面!”
赵宁毅心中一沉,再次拿起千里眼一看,那些被结结实实捆着手脚,挤在拖车上的,赫然是今晚出去赴宴的众人。
祝彦端带着人马一直走到城下,才喊话道:“赵将军,可否看在你家大公子的面子上,为我行个方便?”
赵宁毅下颌咬得死紧,两旁的士兵不由都瞅着他,只见他大手一挥:“放火箭!”
祝彦端一愣,没料赵宁毅这硬骨头连犹豫都没有,一来就是漫天的箭雨。
他这养尊处优的亲王哪里真正上过战场,一看到铺面而来的无数火焰团,整个人都吓懵了。
身旁的冯祥年大吼:“后退二十步!”
说着,他抽出长刀一面替祝彦端挡箭,一面骑马往后退。
大军乱了片刻,便退了二十步,超出了火箭的射程范围。
同时,赵宁毅也让弓箭手停下。
冯祥年想要快,赵宁毅就跟他拖,在尽量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拖到援军到来,叛军定然束手就擒。
两个曾经共事的人,都对彼此非常了解。
冯祥年咬咬牙,大吼:“攻城!圆木!天梯!左右前锋掩护!”
与此同时,靖远侯府接到传信,秦昱立刻起身,苏如是忧心忡忡地伺候他穿上铠甲,道:“今日恰是阿舒阿般出去赴宴的日子,他们从南边来,我怕他们顺路抓了人做人质。”
秦昱戴上头盔,在他面上一亲:“纵是抓住了阿舒阿般,也是留到最后对付我的,现在应该还没有性命之忧,等到了我面前,我会护住他们。”
他抓起长刀,大步跨出了门。
秦昱一路进宫,直接见到了陛下和一身铠甲的太子。外城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大庆殿上都能听见远远的厮杀声,军情紧急,秦昱领了御林军的指挥权和尚方宝剑,便带着御林军统领快步往外奔。
太子祝彦博追在后面:“靖远侯,孤也去。”
秦昱脚步不停:“太子殿下,您是一国储君,不要妄动。”
祝彦博充耳未闻,追着他问:“援军过来要多久?”
“最快三个时辰。”
“我们能支撑多久?”
这些问题秦昱脑中显然已经全部想过,立刻就答了出来:“如不增援,外城门约摸半个时辰就破了。”
“那内城,宫城,也都是半个时辰?”
秦昱摇头:“殿下,有句话叫势如破竹。他们一旦攻破外城门,士气大涨,沿着御街一路冲进来,而我们已失一道防线,失去斗志,根本无法阻拦。纵使内城有护城河,也只要两三刻钟,他们就能从外城门直接打到大庆殿。”
祝彦博的脸色白了。
他们只能支撑不到一个时辰,而援军最快要三个时辰。
那中间的两个时辰,足够祝彦端做很多事了。
秦昱又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增援外城,守住城门,封御街,设陷阱。若城门一破,起码御街被封,他们要绕路,不得不进行巷战,可以拖一段时间。但是巷战死伤会非常大,我们人数少,最后还是先消耗干净。”
祝彦博沉默了片刻,才道:“若援军不能及时赶到呢?”
秦昱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能拖多久拖多久。”
祝彦博到底年轻,心中不安,忍不住问出来:“靖远侯觉得孤能活过今夜么?”
秦昱道:“殿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殿下现在问臣也没有用,臣只能保证,会为殿下战斗到最后一刻。”
他又补充了一句:“臣想,能做天子,注定也要有几分运气。”
今夜,就看上天眷顾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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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外城的战事极其激烈。城楼严防死守,走天梯一直未能成功,圆木撞了近半个时辰总算撞开了城门,然而里头竟然用沙包堆设了关卡。御林军从沙包后扔油包出来拿火箭一射,城门霎时一道火海,御林军再躲在沙包后头射箭,门洞就那么点宽,如此一轮一轮解决,纵叛军人再多,也好久都攻不进去。
祝彦端脸都气青了:“这都是什么阴损招数!”
冯祥年的神色已经变了,他道:“是靖远侯。他带人来增援了,看样子城中已经埋伏好了……可是人手怎么这么多,难道他把所有人都压在外城了么?”
他想改道东二门,可现在南薰门好不容易撞破了,去东二门又要重新开始,而且他们会跑,秦昱也能跟着跑,东二门进去之后只能巷战,会拖得更久。
冯祥年犹豫不定,好半天才道:“殿下,如今只能强行冲关,用人堆了。”
他将前锋队伍列成长队,猛地发起进攻。前面的人冲进火海就被迎面的箭射成了筛子,后面的人立刻踩着他的尸体往前冲,如此强攻,终于一点一点将御林军的防线打退下去,开了一个口子。
冯祥年立刻大声号令向前冲。
人马冲进城门中,就纷纷在御道上中了陷阱摔了马,旁边的御林军立刻冲上来,开始激烈交战。
城外,大队人马已经向城门冲去,守人质的一支小队也心神不宁,赵新正想自己偷偷挣开手上的绳索,忽然眼前亮光一闪,绳索应声而断。
他抬头一看,竟是祝彦齐。
他不知何时已经挣开绳索,还抢了一身禁军的铠甲穿在身上。
最近的一名禁军发现了他,立刻道:“你在干什么!”
祝彦齐拎着刀一返身,那名禁军的脑袋像瓜一样被他唰地削落在地。
赵新从不知道他身手这么利落,看得目瞪口呆。
祝彦齐趁着其他禁军仍未发现,溜过去挨个解决,那些尸体无声无息倒在地上。他左右看看无人发现,才又回来,轻巧地在推车之间腾跃,手起刀落,几下解除了众人的禁锢:“把尸体堆上车!”
众人连忙按照他的吩咐,将死去的禁军尸体搬到车上,伪装成人质,此时已近午夜,天色黑暗无月,不靠近根本辨别不出。
祝彦齐给他们指了远处路边的小山坡,对赵新道:“你们去那里藏好,不要出来。”
赵新连忙道:“殿下也藏去罢!”
祝彦齐微微一笑:“国家危难之际,殿下可不能只顾自保。”
赵新一愣,只见祝彦齐往前助跑几步,足尖一点,轻巧地翻身而起,一脚踹下一名马上的骑兵,自己落在马背上,驾着马冲入前面混乱的兵马中。
突破了外城门,叛军越打越勇,御林军且战且退,御道不能走,就在大街上激烈交火,小巷里尸体横陈。
子时末,坚持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御林军终于退到了内城朱雀门处。
冯祥年看到了朱雀门前一群御林军中的秦昱。
光是攻打外城,秦昱就足足把他拖了两个时辰。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冯祥年挥起长刀,直冲秦昱而去。
秦昱只剩周围这么百余人,而他们还有近万人,就算秦昱是天兵下凡,今日也要死在他手上!
秦昱跟他过了几招,冯祥年明显察觉他受了伤,心中刚一喜,就见他大喊:“放箭!”
冯祥年瞳孔一缩。
御林军们唰地聚在一起抄出盾牌挡住后背,朱雀门上飞来箭雨,最近的一批叛军齐唰唰倒地。
冯祥年格挡着狼狈后退,往朱雀门上一看,指挥的赫然是太子祝彦博。
秦昱纵然只剩了这么一点人,依然把他耍得团团转!
冯祥年目中燃起两团火,怒吼道:“给我冲!给我冲!”
无数叛军顶着箭雨涌上来,立刻将少得可怜的御林军淹没了。
这下朱雀门上不好再放箭,祝彦博看着城门下的惨状,又看看自己这边仅剩的三百人,咬咬牙,道:“开门迎敌!”
旁边的将军立刻跪下劝他:“殿下!开门他们就冲进来了!”
“不开门他们就冲不进来吗?我们就这点人,若再失了靖远侯,如何能再挡一个时辰?!”祝彦博一把抽出了腰间长刀,“孤就算要死,也决不要被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一杯毒酒赐死!”
秦昱同冯祥年再次交锋,刚打了十几个回合,忽然察觉后面朱雀门开了,太子殿下带着仅剩的三百人冲了出来。
许是受一国储君并肩作战的鼓舞,一时间御林军士气高涨,以几百人之力,竟与叛军缠斗得不相上下。
秦昱在巷战中已经力竭,肩上受伤,严重影响了他挥刀的力度,冯祥年则正值四十壮年,两人的缠斗中,他渐渐占了上风。
这种将兵神踩在脚下的感觉实在太好,冯祥年幻想着战胜秦昱已经想了很多年,眼看秦昱一点一点体力不支,他轻蔑地笑了起来:“靖远侯,你老了!”
他一刀猛地劈向秦昱本就受伤的右肩,想断他一条手臂。
就在此时,斜里猛地射来一箭,直冲冯祥年右手,他一惊,手上避开,便失了力道,让秦昱擦身而过。
一名禁军打扮的人跳出来,迅猛地又是几刀,竟将冯祥年逼退几步。
这一下也叫他认出来,这是在梅园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的秦舒!他竟一直跟在大军后面,伺机混进了军队里。
冯祥年哼了一声:“不自量力的小娃娃。”
秦舒是个坤君,抵受伤的秦昱一半都抵不上,冯祥年抄起刀便重新进攻。
然而有一句古话,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秦舒的武艺是秦昱一手教导,配合起来威力倍增,冯祥年很快左支右绌,一看周围,他们在外头打了大半天,还没能进去朱雀门!
就连祝彦端,也正跟祝彦博交手缠斗。
他们两个叛军主帅,都沉浸在肆意报复打击多年对手的快感中。
冯祥年这才猛然清醒,这又是秦昱的拖字战术,交手时让他略占一点上风,引得他一直打下去,拖时间,拖到援军到来!
秦昱能站在这朱雀门外,就已经根本不在乎自己受伤或战死,他就是要拖时间!
若不是刚刚眼看父亲要受伤,一直埋伏在他周围的秦舒心急暴露,横插进来,父子俩一下子占了上风,冯祥年现在还沉浸在那优势的喜悦中,他会一点一点砍伤秦昱,亲手杀掉这位威名远扬的侯爷。
但是时间就耗光了!
冯祥年立刻往后退去,回到禁军的安全圈里,就去找弓箭手:“弓箭手!弓箭手!保护端王殿下!”
保护端王殿下,自然就是射杀太子殿下。
秦昱猛地往太子那边冲去:“保护太子殿下!”
来不及了,太子殿下暴露在外,第一阵箭雨已至。
秦舒伸手一抄地上御林军尸体握着的盾牌,扑上去就挡在了秦昱身前,父子俩被箭雨压制得根本无法还手,秦昱心头已知错过防护太子的最佳时机,但仍指挥着躲在盾牌后的御林军赶紧排城阵型压过去挡住箭雨。
秦舒看见父亲原本镇静的脸色霎时泛起青白,旁边御林军忽然像疯了一样不顾性命地扑上去挡箭。
忠诚的军人永远视国家高于生命。
如果储君出事,国家政局动荡,各派势力在大周辽阔的疆土上逐鹿,受难的只有最普通的黎民百姓,到时死伤将不知是今天的多少倍。
这种时候,秦昱顾不上自己,顾不上儿子,也许他甚至希望刚刚秦舒扑上来护住的是太子不是他。
箭雨依然攻势猛烈,几息之间就能将人射成刺猬,秦舒在这瞬间明白过来,他们刚刚错失的刹那时机,可能会给这个国家的命运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盾牌后的众人绝望地拼命向太子那边靠拢时,却见一人护着太子跌跌撞撞冲入了保护圈。
那人作禁军打扮,两条手臂像筛子一样插了数支箭,显然是强行以兵器格挡箭雨的后果,他胸腹上也有数处中箭,有几箭正中要害,秦舒听到太子殿下急切地喊他。
“彦齐!彦齐!”
秦舒脑中嗡地一下,什么都听不见了。
外头歇斯底里的拼杀,汹涌的箭雨,霎时都模糊了,眼中只有那个被御林军围住急救的身影。
等他回过神来,脸上已湿了一片,滚烫的泪还在不住往外涌,耳边乍然响起远远的、震天的呼声。
“卯日三厢军前来勤王!!!”
“捉拿叛军首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叛军立地受降!缴械不杀!!”
听闻援军到来,叛军几乎立刻就成了一盘散沙。冯祥年还持刀站在弓箭兵后,看着身边瞬间失去斗志的禁军、丢下弓箭逃跑的弓兵,心中几乎呕出了血。
就差一刻!
他通红的眼睛瞪住了御林军中的秦昱,他一辈子都没有比过这个人,即使这个人老了,他还是败在他的儿子手上!
冯祥年疯狂挥着刀:“杀了他,给我上!杀了靖远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