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坦白来说,比起没头没脑地再去敲别人家的门,问谢延借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这还有水吗?”林舒遇犹豫地问。
谢延道:“你要干什么用的?”
说完,他看了眼放在身后不远处的那一桶矿泉水。
林舒遇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洗澡时突然没水了。”
谢延向旁侧身,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来:“浴室里还有一点,应该够。”
“谢谢。”
谢延的这套房子就在林舒遇的正下方,户型都是相同的,他熟练地拐进浴室,刚准备关门,就看到谢延站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他,说道:“没看通知?”
“我以为是小广告。”林舒遇心虚地撇了撇嘴,心想正经人谁看公告啊。
谢延没有说话,声音很轻地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他。
等林舒遇洗完擦着头发出来时,谢延正坐在饭桌边,盯着桌上的几盘菜出神。林舒遇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先前闻到的那股香味是怎么一回事,谢延的家里除了他没有别人,这些菜或许还是他自己做的。
作为一个二十三年没下过厨房,做饭只会糊炒鸡蛋的人,林舒遇不由地对他多了一丝敬佩。
“谢延,谢谢你。”林舒遇走到他的身边,说道,“那我先走了。”
谢延撩起眼皮看他,林舒遇的腰带随意扎着,导致领口的皮肤裸露了一大片,锁骨的线条更是清晰分明。他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发尾还在向下滴着水,其中一滴水珠正好落在眼角的一颗痣上,显得格外色气。
谢延抿了抿唇,恍惚想起了某日昏暗灯光下的场景。
“你吃饭了吗?”他状似无意地问。
林舒遇:“没有。没在这附近找到想吃的。”
谢延喉结微动,道:“一起?”
林舒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上色味俱佳的两荤一素,冷漠拒绝道:“不用了。”
下一秒,他的肚子就很不给力地给了他一巴掌。
林舒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恨不得找一个地缝装进去。
谢延盯着他,说:“一起吃吧。过会还能聊聊剧本。”
《山河赋》的剧本已经修改完毕,在昨晚上分发到了他们的手上。林舒遇简单地翻了几页,十分敬佩编剧的改编能力。原著的情节有删减,但她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卖点和精华,只要审核能过,这部片子的效果不会差——当然,他和谢延的演技也不能崩。
谢延的演技有目共睹,毕竟五六岁时就跟着天王巨星演过电影,常常被粉丝调侃说是老戏骨。林舒遇的演技就有些不太稳定,主要还是得看导演的导戏能力和他对角色的感觉。
“我下午还有事。”林舒遇委婉地拒绝。
谢延不依不饶:“你这会回去点外卖至少得等一个小时。”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舒遇也不好再拒绝,拉开谢延对面的椅子就坐了下来。
谢延的手艺不错,青椒牛肉用的是二荆条,除了过分辣了些挑不出其他缺点,火腿炒鸡蛋的吃法林舒遇是第一见,但胜在味道不错,他矜持地吃了五六口。
“昨晚上的消息,不是我发的。”谢延掀了掀眼皮,突然开口。
林舒遇被他这么一说,冷不防地就想起了昨晚那段无疾而终的对话。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地吃着饭谢延却要提起这一茬。
“嗯,知道了,是你的狗发的。”林舒遇从盘子里挑出一块牛肉塞进自己的嘴中,心想谢延家别说狗了,连根狗毛都见不着。
“是我经纪人发的,她就是喜欢开玩笑,你别在意。”谢延平淡地说着,把离自己更近的那碗青椒炒肉和林舒遇面前的青菜对调了一下。
林舒遇很给面子地又夹了一块牛肉,一口下去,辣得舌头都麻了。
好不容易捋直了,他回想着那段话的内容,问:“扣子和裤子,是真的吗?”
谢延愣了一下,眸色沉了沉,说道:“是。你那天晚上sh……”
“停——”林舒遇止住了他的话,用筷子在半空虚虚点了点,“吃饭。”
小孩子家家,刚成年没几年,就把这些话挂在嘴边,像什么样子。
没过几分钟,林舒遇再次问道:“我那天晚上和你说了什么?”
他对自己酒醉后的事情没有多少印象,昨晚看到谢延发来的消息后就止不住地去回想自己那日的言行,要只是寻常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别抱着人哭诉自己是怎么被别人抛弃的就好。
“你说‘我遇到他的时候也是天降’。”谢延冷声道。
“没别的?”
“你一直在骂那个人。”谢延想了想,似乎是在回忆林舒遇当时的语气,“你说他傻逼、王八蛋,祝他下半辈子脱肛。”
林舒遇没有忍住,差点把自己噎着。要怪就怪谢延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的模样实在可爱。
这些话确实是他能骂出来的,林舒遇自己碎碎念的时候骂得比这些还难听。
“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林舒遇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是那种鼻孔朝天的性格。”
“我不是。”谢延认真说道,“你也很有意思。”
林舒遇吃完了最后一块蛋,帮谢延收了碗,擦了桌后才告了别。
·
留在那个家的东西很多,林舒遇整出了好几个纸箱,还有很多都被他扔到了楼下的垃圾桶里。
不过是一年的记忆,承载不少重量。
林舒遇翻过房间的每一处角落,确保自己东西没有遗落,打开手机软件叫了一辆车。
临走时,他在床脚的夹缝里发现了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旧了,背面还泛了黄,但是一点折痕都没有,它的主人把它保护得很好。
这张照片不属于林舒遇,应该是徐子琼离开时不小心落下的。
林舒遇打算把它放到桌上,等徐子琼发现了自己来取。
结果一转到正面——
照片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徐子琼,一个是他意想不到的人。
“谢延。”
照片上的谢延似乎才十五六岁的模样,汗水从脸颊滑下,眼睛冷淡地看着镜头,与身边笑得灿烂的徐子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像是一只刺猬。
作者有话说:
_(:з」∠)_这一本因为没有校对每一章我都要看好几遍,但是似乎还是有遗漏的错别字【听说自己找错字永远找不出来】
所以可能就是……如果有人发现了可以提醒我一下吗,俺不是文盲只是单纯的手残罢辽
第7章
他把那张照片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让小吴给徐子琼发消息让他自己来拿。徐子琼以前从来没有和林舒遇提过谢延,在一起这么久他居然也不知道对方还有这么一个朋友。
不过都不重要了。
他只希望自己那天没有提到徐子琼的名字,不然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休息几天后,林舒遇终于去了剧组。
他离开a市的消息瞒得紧,没有粉丝欢送,也没有粉丝接机。剧组做足了保密措施,片场附近甚至拉起了数十米高的绿幕,防止一切偷拍路透。
他到片场的时候,陈辰正在指挥现场布景,也不懂是喊了多少个小时,嗓子都有些沙哑,每说两句话就得喝上一口水。谢延也提前到了,正站在一旁,神色淡漠地盯着地板,也不懂在想些什么。
上午十点日头正烈,即使是在深秋时分,也带着一股恼人的热意,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拜过了香,简单地开完开机仪式后,陈辰催促着化妆师来给两人化妆。
第一场戏拍的是主角二人多年后的重逢。裴阙时任太常寺少卿,一袭青色的官服穿在谢延身上,束带勒出他挺拔的腰身,化妆师把他的脸涂白了些,阳光正好落了半边脸,显得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更加立体起来。
听说这也是谢延第一次参演古装剧,这扮相意外的还不赖。
林舒遇接收到谢延偷偷瞟来的视线,对方似乎没想到自己也在看他,还呆愣了一下,偏过头时脸上还出现了一丝被抓包的尴尬。到底是年纪小,外面装得在怎么正经,终归还是会害臊的。
“林哥的皮肤真好。”化妆师羡慕地说着,“像我一个同学,不长痘也就算了,连黑头也没有。”
林舒遇对她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多喝热水,一天三大瓶,你也可以。”
化妆师“噗嗤”一声,拿着粉底刷的手也抖了一下:“陈导说林哥这两颗痣太显眼了,让我把它遮了。”
林舒遇回想起自己看的原著,说:“温平兰脸上也没有这些特征,陈导说遮就那就遮了吧。”
化妆师换了遮瑕刷遮去了那两颗痣,遗憾地说:“怪可惜的。”
林舒遇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惜,他的粉丝似乎对他脸上的这两颗痣情有独钟,还专门创过一个话题。有的站姐甚至喜欢怼着他的眼睛拍这两颗痣。他不太懂小姑娘的喜好,就这样随她们去了。
“两颗痣而已,又不是什么东西。”林舒遇说着,抬起眼朝镜子里望去。
谢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看动作似乎是要去拿化妆桌上的剧本。
“还看得到。”他突然说道。
“啊?”
“痣。”谢延抬手在自己脸上相同的位置点了点,视线从他眼睛上扫过,“遮了没之前的好看。”
化妆师:“……”
林舒遇:“……”
可闭嘴吧您。要不是知道谢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以为这是谢延对自己的刻意嘲讽。
化完妆,摄像机准备就绪。
“等一下演两人重逢的戏,温平兰这个时候应该还是对裴阙有好感,但这好感里面又含了一半的调戏。舒遇可以试试用那种在酒吧搭讪的语气。”陈辰嘱托了两人几句,“谢延本色出演就好。”
林舒遇饰演的角色温平兰,是前任定远大将军温清晏的养子,在养父伤重解甲归田、朝中无将而蛮人再次来犯之际,他重整父亲旧部,回到了那片曾经给过他无数噩梦的土地。他在边关待了四年,从少年长成了青年,如今蛮人休战和谈,他也终于重回国都。
京城中各势力明争暗斗,谁人都想拉拢这位风头正盛的少年将军。其中作为太子一党的伯宁侯世子,便率先起了宴请温平兰的意。温平兰不好拒绝,如约赴宴,不想出门没看黄历,转头就撞上了他少不更事时得罪过的探花郎。
当然,探花郎早已不是那个白净清秀的小书生了。
酒过三巡,温平兰起了调戏人的劲,提着酒壶踉跄地走到裴阙的桌前,撑着桌沿,半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角尽是漫开的笑意。
林舒遇一头长发自右边垂下,大半都披在了右胸和右手臂上,他半眯着眼,视线扫过谢延禁欲端方的那张脸,上下唇轻轻一碰,说道:“这杯敬裴少卿,算是代那个不懂事的温平兰赔礼,还请少卿莫怪当初在下的鲁莽。”
谢延抬起眼,剐过他脸上的笑,不置一词。
“少卿若是不回话,我便当您是答应了。”
林舒遇没有欢场撩拨人的经验,但总归见过猪跑。非但没有把这一幕演得俗气,反而还多了几分天真可爱。温平兰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孩子,少年时走的街是两个营帐之间的过道,串的巷是粮草堆里的小道,那些浑话、哄人的伎俩全是从大老爷们身上学到的,但温清晏年轻时是大曜闻名的翩翩公子,他的亚父也是曾经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一些礼节管教上自然也格外严苛,才使得他的身上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如果换作女子,只怕现在已经红了脸。
但太常寺少卿并非怀春的二八少女,更不吃他这这种花花公子的路数。
“将军言重。”他淡淡地回了四个字,端起面前的杯盏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那些事裴某早就忘了。”
林舒遇抬起手——按照剧本原本的设计,他得当着谢延的面往右手的小酒杯里倒酒,然后轻轻地贴着对方手中的杯子碰一下,豪爽地一饮而尽。然而因为林舒遇先前的动作导致他的头发都垂在了手上,加上长发容易打结,抬手时酒杯上和手指间都不可避免地缠了几根。
林舒遇面不改色,觉得自己还能再拯救一下。
结果旁边伪装晚风轻拂景像的鼓风机开始启动,送来的风让他脸边的那些头发糊了他一嘴。
不仅是他,谢延也不能幸免。不过对方比他好了那么一点。
林舒遇:“……”
谢延:“……”
“先停一下。”导演无奈地喊道。
“导演,这口红沾杯。”林舒遇也很无奈,只能放下了小酒杯,哀怨地说道。
化妆师上前来给两人补妆,五分钟后第一场重新开拍。
当天戏份拍摄完毕后,导演又让摄影师给两人各自拍了几张照,准备留到后面宣发的时候用。
原著感情戏和剧情戏分庭抗礼,大多数的篇幅都在讲述裴阙以监军身份跟随温平兰前往沙场,所以林舒遇带兵作战的戏份占比极大,京城的这些故事都只是小插曲。
冬天拍戏难就难在说话时会有雾气,剧组专门去买了一个小冰箱放在片场旁,几位演员每次上场都得主动含上一块,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林舒遇甚至产生了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一切冷食的想法。
但每次看到谢延皱着眉头一脸壮士就义的模样,明明被冰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还得装作无事发生,他就觉得分外有趣,连嘴里的冰都多了点别的味道。